“吴青山,你可真够深藏不露的,亏本尚书一直以为你憨厚老实没什么心眼,本尚书眼拙啊。”
肖兵发自内心的感叹。
这种心情,简直就像眼睁睁看着一直养在身边的傻儿子某一天突然灵智大开,还考中了状元一样。而且傻儿子用事实告诉他,他并不是真傻,而是为了麻痹他这个爹,故意装出来的。他真正孝顺的,其实是另一外一个爹。
起初听说吴下属可能和小太子有勾连时,肖兵还不信。因为他觉得以吴下属那个脑子,做卧底实在有点为难他。所以今早,为了试探吴下属,肖兵特意把一份对小太子不怎么有利的奏章交给吴下属去上奏。
当吴下属欢欢喜喜的出列时,肖兵还欣慰了一下,果然,自己看人还是挺准的。吴青山一个无脑大老粗,怎么可能是小太子派来的卧底。要真是,他到了自己顶头上司苏贵那里就不好交代了——因为不久前,他刚在苏贵面前把吴青山大夸特夸了一番,憨厚、无脑、听话、容易指挥、指哪儿打哪儿、不该问的一句不问、就是不小心听见了他也听不懂、实乃冲锋陷阵当炮灰的不二人选。可吴下属很快用实际行动把他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隐隐但觉到前方苏上司投来一记危险眼神,肖兵打了个寒颤,用力捏了下手里的折子,决定还是自己上。
这种站队的关键时刻,下属如何他已经管不了了,先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再说。如果让苏上司误以为吴青山的行为是受自己指使的,那就完蛋了。
可今日似乎注定是对整个兵部都不甚友好的一天。
在肖兵以高于吴下属两倍声调、慷慨激昂的陈述完兵部的建议后,龙椅上的皇帝陛下依旧毫无反应。
肖兵:!!!!!
皇帝陛下,这显然是因为吴青山不知好歹的行为迁怒了整个兵部啊。
他娘的吴青山,你给谁当卧底不好,非要去给一个前朝小太子当卧底,现在好了,陛下这是摆明了要让整个兵部和小太子共沉沦啊。
听说小太子虽然没被卫昭打死,但却自己作死,砸了陛下的御书房,被陛下罚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连下大雨都没让起。
陛下显然已经对小太子忍不可忍了,显然急需抓一个典型出来杀鸡儆猴。
望着皇帝陛下以手支额、坐在龙椅上一脸沉思的模样,肖兵绝望的想,陛下这是选中了他们兵部作为那只鸡?
在一曲凉凉中,肖兵也灰头土脸的回到了队列。
吴将军立刻向肖上司投去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看吧看吧,陛下现在根本就不想搭理人,并非只针对我一个。
肖兵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傻逼下属。
等龙椅上的昌平帝回过神,刚好轮到户部奏禀事务。放空了一段脑子后,昌平帝觉得处理政务比讨好他的太子容易多了,于是耐心且温和的听取了臣子的工作汇报,并耐心且温和的给出了建议。
这样的差别待遇令肖兵冷汗透背,心都惶恐到了嗓子眼里。
“对了,早朝之后,吴爱卿留一下。”
听完户部汇报后,昌平帝忽然神色格外威严的道了这么一句。
因为在刚刚出神的那段时间,昌平帝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他虽然不好意思问太子到底伤在哪里,可以派其他人去问呀,比如正在羽林军和太子作伴的吴公子。
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同时给臣子们制造一个自己找吴将军是为了特别特别重要的军国大事的印象,昌平帝特意表现的很严肃很威严。
并不很了解皇帝陛下心思的肖尚书和吴将军同时腿软了一下。
皇帝陛下,这是终于要举起他的屠刀,对他们兵部动手了啊。
肖兵投给吴下属一记好自为之的眼神,就心累的叹了口气。是非成败转头空啊,是不是派个人回老家看看那几亩地还在不在了。
……
“爱卿怎么了?”
“爱卿为何目光躲闪,不敢看朕呀?”
等臣子们都散了之后,昌平帝立刻对被他单独留下来的吴将军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毕竟是有求于人,他要尽量表现的谦和友善一些,不能摆帝王的谱。
吴将军一点都感受不到皇帝陛下的友善,作为一个喜欢看话本的将军,吴将军只觉得这个场景像极了明君在处置大奸臣前,突然泪光闪动感慨万千开始追忆以往他们并肩作战光辉事迹的时候。等回忆完,也差不多该送这个大奸臣送断头台了。
吴将军觉得,自己这一刻就特别像话本里的大奸臣。
“王福来,快,给吴将军上盏茶。”
意识到自己的臣子似乎在紧张,昌平帝决定先缓解一下气氛。
喝喝茶嗑嗑瓜子才是正常的聊天气氛吧。
可吴将军却更紧张更绝望了,因为话本里也是这样,在把大奸臣送上断头台之前,明君为了体现自己的仁慈宽厚,都会给大奸臣准备这样一碗断头茶。而且,明君自己也会有一碗,到了诀别时,好与奸臣共饮。
“陛下,这是您的茶。”
王福来笑呵呵的把一只金碗端到了昌平帝面前。
昌平帝欣然结果,聊天是双方的事,只让臣子一个人喝茶,他却不喝,臣子会紧张的。
“砰!”
吴将军手里的茶碗直接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吴将军紧跟着绝望跪了下去。
昌平帝大为惊讶:“爱卿这是作甚,朕不过想留爱卿说一会儿话,竟把爱卿吓成如此模样。其实告诉爱卿也无妨,朕今日主要是想问问爱卿,吴公子他……”
“陛下,您不用问了,臣招,臣都招。”
虽然死到临头,吴将军还记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
“的确是臣那犬子不知天高地厚,在听说太子受伤后,竟背着臣、私自拎了一篮子鸡蛋去看太子。也是臣那犬子,不知天高地厚,在太子来臣府中拜访时,私自做主把太子引入了府中饮酒。”
“陛下要罚,就重重处罚臣吧,还望陛下看在犬子年幼无知的份上,饶臣犬子一命啊,臣在这里给陛下磕头了!”
吴将军咚咚咚来了响亮的三下。
昌平帝:“……”
昌平帝愣了一瞬,就畅怀大笑了起来。
吴将军疑惑抬头,就见皇帝陛下笑容满面的从龙椅中走下来,亲自将他扶起:“吴爱卿,快快起来,吴公子做的很好,他何错之有啊。朕奖励他还来不及,怎会责罚他。”
“朕,真的是很欣慰啊。”
“爱卿把吴公子教的很好。赏,必须重赏。”
吴将军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有些闹不明白皇帝陛下这是真夸他还是在讽刺他。
“实话告诉爱卿吧。”
昌平帝仿佛捡到宝藏一般,眼睛发光的望着自己的臣子:“朕今日来,是为了向你借吴公子一用。”
吴将军又有点想跪下:“陛下,您饶了犬子……”
昌平帝及时把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实际上很胆小的臣子扶住:“放心,朕不会责罚吴公子,朕是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
……
承清殿,所有内侍宫人都退到了外面,好不影响里面的太子殿下交友。
“你们说……这是什么?”
穆允靠坐在便宜父皇的龙床上,有些怀疑的望着并肩坐在床边的两位下属兼好友。
“是用属下家里祖传秘方制成的药油,专门用来活血化瘀的,比红花油效果好上十倍百倍。”吴公子掌心放着一个白瓷瓶,一脸真诚的回答道。
季淮在一旁配合的点头:“没错,属下有一次从马上摔下来,半个身子都摔肿了,就是用这个药油抹好的。”
“属下听说殿下昨日被陛下罚跪,所以特意带了这个药油来探望殿下。”
吴公子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不过伤的部位不同,用量也是不一样的,多用或少用,都会影响使用效果。所以,殿下昨日罚跪,都伤到了哪里呢?”
第58章 三观
穆允盯着那瓶“吴氏祖传药油”, 有些心动。
膝上的淤伤看着虽重, 忍一忍却不算太难熬,真正难熬的反倒是腰侧那两道不算很重的淤痕。
他那处素来敏感,之前在温泉时被便宜师父拷问的狠了, 用药油揉了整整两日都未能完全消下去。因为部位特殊, 又委实丢脸, 他每次都是自己偷偷按揉, 并不让大棉袄帮忙,因为大棉袄总会很没眼色的追问他这伤的来源。
好不容易快消去了,结果今早醒来时,稍稍一动, 腰侧竟又毫无预兆的传来一阵钝痛, 疼得他直吸气。穆允掀开被子偷偷看了下, 才发现右侧腰上又多了两道淤痕,虽明显被人用药油按揉过了, 依旧不可避免的肿了起来。
这样刁钻的手法, 显然只有便宜师父能做到。穆允努力回忆昨日种种, 零碎画画闪过脑海,越发笃定便宜父皇是在骗他!
而把他从雨中抱回来, 并逼着他脱下湿袍换上这件明显不合身的内侍袍的,多半就是心狠手辣的便宜师父。一想到自己昨夜在便宜师父“威逼”之下乖乖屈服的画面,穆允觉得更丢脸了。
穆允尽量表现的很淡定:“这个,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奇?”
吴公子和季淮立刻齐齐点头:“是啊。”
吴公子还真诚的表示:“管不管用,一试便知, 不如属下现在就帮殿下试试吧!不过,殿下您还没有说,您究竟伤到了哪里呢。”
“孤……”
穆允语塞片刻,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真正的伤处,便道:“孤伤着肚子了。”
肚子离腰那么近,用量应该差不多吧。
“肚子?”
吴公子和季淮面面相觑,疑惑的道:“殿下不是罚跪么?怎会伤到肚子呢?”
穆允愤怒道:“因为有个不长眼的刁奴,路过时不慎摔倒,踢了孤一脚,恰好就踢在孤的肚子上。”
原来陛下要追查的真相竟是这个。
吴公子和季淮立刻对殿下的悲惨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并一起痛斥了那个不长眼的刁奴。吴公子道:“如果伤在腹部的话,每次用两到三滴就可以了,但最好多按揉几遍,那样伤才会好的快些,殿下可需要臣的帮助?”
“不用了!”
穆允特别开心的把那只白瓷瓶拿了过来,向两位好友兼下属道:“你们的心意,孤收下了。改日,孤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殿下太客气了,羽林军还等着殿下回来主持大局呢。只要殿下能早日康复,属下们做什么都愿意的。”
吴公子和季淮发自内心的道。.殿下不在的这两日,某些人可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称王称霸了,他们都巴巴等着殿下回去整顿风气严肃纪律呢。
穆允一心都扑在药油上,尚没有功夫去探寻两位下属话中的言外之音,只重重点头:“你们放心,孤会好好珍惜你们的心意的。”
送走好友,穆允便将所有内侍都赶了出去,悄悄掀开被子,准备好好按揉一下腰侧那两道淤痕,结果刚拔开瓶塞,把药油倒在掌心里,昌平帝爽朗的声音就从殿外传了进来。
“哈哈。”
“太子,朕终于想起来答案了。”
“昨日太子不光伤了膝盖,还有一处很严重的伤。”
“那就是肚子啊。”
“昨日朕把太子从雨中抱起来时,可看到太子肚子上有好大一片淤青,足有一只脚那么大,该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刁奴踢得吧!”
“今早朕实在太累太困了,竟然一时没有想起来。”
“太子快告诉朕,究竟是哪个刁奴这么不长眼,朕替太子好好严惩他!”
昌平帝握着拳头,脚下生风,自信满满的走了进来,面上有愤怒,更有藏不住的小得意。
穆允:!!!!!!
昌平帝惊讶的望着龙床上眼睛红的像兔子,正恶狠狠瞪着他的少年,奇怪道:“太子怎么了?太子可是怪朕现在才为你做主?”
穆允想摔药瓶,但有点不舍得,便退而求其次,拎起一个枕头狠狠摔了过去。
哼!哼!哼!
被糊里糊涂摔了一脸的昌平帝:这、他又做错什么了嘛!
鉴于便宜父皇的地盘是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穆允藏好药油,忍痛从龙床上爬下来,兜上靴子就往殿外跑去。
结果刚冲到殿门口,就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怀里。
“殿下这是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进殿就被人撞了个满怀的卫昭一把扶起怀里的小崽子,慢悠悠问。
这小崽子,怎么整日风风火火的,一刻也不肯消停?
问完,就见怀中少年仰起头,可怜巴巴望着他,颤啊颤,两只星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了层水汽。
“呜……”
“疼……”
少年忽紧紧搂住他腰,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控诉了起来。
卫昭:“……”
卫昭嘴角狠狠一抽:“哦。殿下哪里疼?”
少年委屈:“就、就那里。”
卫昭:“……”
所以,那里,是哪里?
“就、就是被卫侯伤的那处,呜……”
少年再度化身他肚子里的小蛔虫。
“孤从昨夜一直疼到现在,疼得浑身是汗,连路都走不成了,孤还不敢告诉父皇,呜……”
“孤怕父皇知道了又会惩罚卫侯,呜……”
“可是孤真的好疼,呜……”
刚从寝殿里匆匆追出来,脑袋被枕头砸的还有点晕的昌平帝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