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揉着眼睛来开门,道:“今天吃什么?”
“做了几个肉松蛋饼,将就着吃罢。”
殷旭正在洗漱,手里握着一支银质鎏金猪鬓毛牙刷,蘸着盐水,认真地刷着牙。
齐庸凡在边上看着,觉得颇为有趣。他没想到原来古代就有这般像模像样的牙刷了。
等到殷旭刷完,他特意借过来看了看,外观是挺高档的,但猪鬓毛摸起来很粗糙,长期刷下去不怕牙龈出血吗?
“你生辰是何时?”齐庸凡问道。
“你问这个做甚?”殷旭呆了一下,道:“过几日便是了。”
“原来你是冬天出生的,等你生辰那天,我送你一份礼物。”
齐庸凡心想,他打算送殷旭一把牙刷。他自己用的是全电动牙刷,但仓库里堆了不少老式一次性牙刷。
这种老式牙刷因为便宜,一直没有被时代所淘汰。即便是一次性的,软毛也要比猪鬓毛舒服很多。
“那你生辰是何时?”
“夏天,六月初六。”
殷旭心想,齐庸凡果然是齐雍。他记得齐雍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
说完生辰要互送礼物的事儿,三人匆忙吃完了早饭,而后将东西搬到马车上。
既然要野餐,锅、调料等物品必不可少。齐庸凡又打包了一堆零食,竟把小半间车厢都塞满了。
登上了马车,齐庸凡才知道,原来殷旭不仅是有钱人,而且是个大大的有钱人。
这般豪华的内饰,怕是连关员外都买不起吧?
他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嗑着瓜子。殷旭坐在他旁边,手握一卷书在看。
叶子在前面赶马车。
随着一阵颠簸起伏,马车渐渐驶离南山镇。这是齐庸凡第二次离开此地,他忍不住撩开帘布,望着外面不断流动的荒芜景物。
春天已经来临。不少农民正在水田里插秧,光秃秃的山岭也冒出了点点翠绿。世间万物皆在慢慢苏醒,譬如树丛上冒出的尖尖绿叶,草地里陡然盛开的红色小花。
齐庸凡看得痴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殷旭放下手头的书卷,唤他道:“别看了,过来用些糕点。”
“嗯。”齐庸凡几步走过来,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道:“乡下的春天真美。”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美的地方。”殷旭哂笑道:“我以前住的地方,郊外有一片樱花林。每到春季,大家便携友前去踏青赏花,咏诗饮茶。”
齐庸凡摇了摇头,“那我还是更喜欢乡下。那些插秧的农民、绿油油的大山,让我觉得很真实。”
殷旭觉得他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觉得蛮有道理。
马车一路颠簸了一个时辰。若不是有软塌护着屁股,齐庸凡觉得自己铁定不能下车走路了。
叶子将车停在镇外的小河边,他负责看车。齐庸凡和殷旭则打算进城逛逛,下午再来河边钓鱼。
“午饭如何解决?”殷旭问道。
“在月牙镇上寻个餐馆,再打包点吃食回来给叶子。若是吃不饱,下午待我钓条大鱼上来,煮鱼火锅给你们吃。”
说罢,两人向镇子里走去。春寒料峭,然许是憋了一个冬天的缘故,街上行人满拥。齐庸凡转了一圈,觉得月牙镇的人流量要比南山镇大一倍。
月牙镇共有三家酒楼,每家规模都不小,其中有一家也叫龙游酒馆,约莫是分店。
乍一看,这三家酒楼的生意似乎都很不错。小二站在门口招揽生意,客人源源不断,有进有出。
殷旭道:“你若将店开在月牙镇,想来赚得更多。”
“竞争也更激烈啊。”齐庸凡感慨着,继续四处转圈,想找有没有正在转让的铺子。
“你直接去牙行不就得了,那边应该会给你介绍铺子。”殷旭道。
齐庸凡坚持再逛逛。很快两人路过一家包子店,他们有点饿了,便上前买两个包子填填肚子。
正巧听那包子店老板说,他打算卖了店,回农村买田养老。
齐庸凡好奇道:“好端端的,我瞧这条街人流不错,您为何要卖店?”
老板叹息着道:“我儿子去年被抓去参军,战死沙场。就剩我和我婆娘,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回村子找个地方躲起来,说不定明年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被拉去当兵喽……”
殷旭听完这番话,脸色阴沉莫辨。
这家包子店地理位置不错,处于镇子的黄金地带,毗邻菜场。虽然店小了些,但相对买下来也更便宜。
齐庸凡表现出想买铺子的样子与老板攀谈了几句。但他并不打算立刻买下来,倒不如再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
如此逛了一上午,齐庸凡共看中了三处铺子。另两处分别是成衣店和茶馆,老板们都想卖了钱回乡下买地。
现如今这世道,似乎村里更安全一些。
成衣店的老板向他描述,去年官府派人来抓人参军,有些乡下人躲到山上勉强逃过一劫,但住在镇子上的,一个也没放过。
所以在月牙镇上几乎见不到年轻男子的身影。
殷旭问他想买哪家,齐庸凡还没决定好,便说先回河边钓鱼,说不定钓着钓着他就想好了。
……
月牙镇,昏昏欲睡的午后。
齐庸凡打了个盹儿,起来才发现鱼儿早上钩了,扑腾扑腾地在水里挣扎,溅起朵朵水花。
他用力拉起鱼竿,只钓上来一条三斤重的草鱼,撇了撇嘴,随意扔进水桶里。
殷旭依旧在看书。他那边的鱼竿毫无动静。他却很淡定,许是哲理书看多了,本人也愈发从容。
齐庸凡笑着打趣道:“你是打算考秀才吗?”
“我不考,秀才有什么用?”
“我还以为你想科举呢,成日抱着书不放手……你每日呆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参加科举多好。若是考中秀才,你以后就不用交赋税了。”
“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殷旭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道:“闲云野鹤,如姜太公般钓钓鱼,愿者上钩,不也妙哉?”
“你倒是看得开。”
齐庸凡说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袋瓜子,咔咔咔,继续嗑了起来。
“就像你喜欢乡下的春天一样,我喜欢乡下的生活。”
“咔咔咔……”齐庸凡吐出瓜子壳,道:“我记得你有个妹妹?”
殷旭愣了一下,“嗯”了一声。
“长得跟你像吗?”
殷旭顿了顿,道:“应该挺像的。”
“那肯定是个大美女。”
“怎么,你现在想考虑娶她了?”
“不不不。”齐庸凡连忙摆手,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妻的。”
“为何?”
“娶老婆既麻烦又费钱,还不如跟自己的拇指兄弟过一辈子呢……”
殷旭被这个别致的荤笑话给逗笑了,道:“也许以后你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你呢?”齐庸凡忽的扭头看他,道:“你打算何时娶亲?”
殷旭悠悠道:“我家里已为了订了一门婚事,想来开春后便会举行婚礼了。”
齐庸凡有些不可思议,他一直觉得像殷旭这般的男子,仿佛没什么女人能够配得上。不过既然是媒妁之约,也无可厚非。
“你会在南山镇举行婚礼吗?”
殷旭摇了摇头,道:“回老家办。”
齐庸凡惋惜道:“那我便不能参加了,不过届时我会托人给你送上一份厚厚的礼金。”
殷旭笑了笑,“我会邀请你来参加。”
“莫非你老家与南山镇离得很近?”
“很远。”
齐庸凡“切”了一声,道:“咱俩的交情,还未深到我会为参加你的婚礼跋山涉水的地步。”
“喂喂!有鱼上钩了!”殷旭忽然叫道。
“哇,是条大鱼……殷兄,你这回运气不错啊……”
第二十五章
齐庸凡等人在河边吃了一顿水煮鱼。未加重口调料的汤底虽寡淡, 却别有一番鲜鱼的滋味。吃完收拾东西,已然日暮西山。
殷旭提议在月牙镇找客栈住上一晚。摸黑赶路如同瞎子, 难免遇到危险。
三人赶着马车进镇,寻了家最好的客栈,名为龙游客栈,毗邻龙游酒馆。店小二殷勤地将马牵走养在后院,并说一定会好吃好喝地供着。
这辆马车乍一看没什么显眼, 但前面那两头高头大马, 通体如墨, 异常高壮,一看便价值千金。
叶子从钱袋里摸出几个铜板扔过去, 小二忙用双手接住,吆喝道:“客官, 里边走!”
进了店, 齐庸凡要定三间天字一号房。
掌柜道:“天字一号只剩两间房了。”
叶子道:“我不用住那么好的, 您和公子住吧。”
“今日赶集, 稍好些的房间都已被定走了, 仅剩柴房的大通铺……”
齐庸凡心想, 总不能叫叶子住那种脏兮兮的大通铺, 便道:“叶子, 你与我住一间可好?”
“我住通铺也无妨的……”
殷旭将一锭银子搁在桌上,淡淡道:“两间上房,我与齐兄住一间。”
叶子忙道:“公子,您不必勉强!大不了咱们再出门寻别家客栈……”
“不勉强啊。”殷旭看着他, 道:“我早想与齐兄抵足而眠了。”
齐庸凡:“……”忽然感觉后背发凉。
最后他们在龙游客栈安顿下来。幸好天字一号房的床很大,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不会觉得拥挤。
齐庸凡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安慰自己,自古君王还会邀请臣子一起睡觉呢,他不过是和隔壁邻居拼床而眠,算不得什么。
入夜,他们都躺在床上盖棉被准备睡觉了,殷旭忽然说他饿了,想吃宵夜。
这大晚上的,齐庸凡又不能做饭,两人只好起身去龙游酒馆吃宵夜。他们敲了叶子的房门,想问他去不去。
叶子睡眼朦胧地爬起床开门,说他已经快睡着了……
齐庸凡算了算时间,估计相当于现代七八点钟。叶子睡得可真早。果然是年轻人,早睡早起身体好。
出了客栈大门,左拐两步便是龙游酒馆。
月牙镇的龙游酒馆规模要大得多,人来人往,客坐满盈。入夜了依旧无比热闹。
他们寻了个空位坐下,点了牛肉、汤面和几样小菜。
齐庸凡吃着面,听边上的客人在闲聊。
“据说龙游酒馆的幕后老板姓王,是越川县数一数二的富豪……”
“岂止在越川县!他之富有,在大殷怕都排得上号,富可敌国啊,啧啧。”
“喏,瞧见没,柜台后边那人便是王老板的小儿子,也是咱们这家酒楼的掌柜!”
“王老板的儿子怎会沦落至此,你在开玩笑吧?”
“为何不可?那家伙是个断袖,在县城里日日偷鸡摸狗,流连小倌馆。王老板看他不顺眼,就把他撵来咱们这乡下了呗……”
齐庸凡忍不住也往柜台后瞟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清。
待殷旭也吃完了,他唤来店小二结账。一共是八十多文钱,小二找不来他的碎银,便去了柜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躺在角落里的男人。
“王少爷,您能开下钱柜吗?”
男人一把扯下盖在脸上的黑帽,不耐烦道:“什么钱柜?我不晓得!”
小二讨好道:“老爷给了您一把钥匙呀,那把钥匙能打开店里的钱柜。”
男人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半晌,摸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黄铜钥匙扔出去。
小二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回头对齐庸凡道:“你等我去拿下钱哈。”
齐庸凡点了点头,伸长了脖子往后张望,想要看看那个王老板的儿子是何真面目。
男人皱巴巴的华贵衣衫好似咸鱼,他抓了把乱七八糟的头发,俊秀的脸蛋流露出一丝轻蔑,不客气道:“你看什么看?”
齐庸凡默默收回视线,心想你狂什么狂。
这下男人来了兴致,端详着他,吹了声口哨,流里流气道:“想不到在乡下也能见到这般美人。”
美、美人?!
齐庸凡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如刀削般深刻的英俊五官,竟然可以被称之为美人?
这时殷旭走过来。男人斜睨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对他没什么兴趣。
男人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齐庸凡身上,兴致勃勃道:“小美人,你家住哪儿啊?家中可有娇妻?”
齐庸凡没理他,小声对殷旭道:“遇到一个神经病。”
“深井冰?”殷旭有些无法理解。
齐庸凡指了指脑袋,道:“就是这里有点毛病。”
男人:“…………”
而齐庸凡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出门吃顿宵夜而已,居然被一个土著男人给缠上了。这男人是个富二代,名叫王奎,今年20岁,性别男爱好男,听说犹爱他这种类型的美男子。
王奎说对齐庸凡一见钟情,于是免去了他这顿饭的钱。
听王奎一直喋喋不休地诉说衷肠,齐庸凡恨不得把他嘴给堵上。
殷旭就在一旁看戏,末了,凉凉道:“相公,该随我回家了。”
“你说什么?!”齐庸凡满脸震惊,匪夷所思地望着殷旭,以为他脑子瓦特了。
王奎亦呆住了,望着他俩,颤抖着声音道:“你们……莫非是那种关系?”
殷旭反问道:“哪种关系?”
“就是……”情急之下,王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