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样一支突厥悍兵队伍的正前方,有人一身红衣单刀匹马前来赴会。
草原上强劲的风刮过他的衣角,将红衣吹得猎猎作响。也将薛蔺散乱的鬓发吹得乱舞起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然而即使隔着这么多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薛蔺依然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是他的镇国公主,他前世今生最难忘的朱砂痣。
刘雍却望着薛蔺,用长辈关爱晚辈的口气道:“是稚奴吧?你小时候,叔公还抱过你的。你那时候特别顽皮,尿了叔公一身童子尿。”
薛蔺:……是原主干的。我特么跟你不熟……
“你留下吧。”刘雍终于说出结论。这才是他说刚刚那番话的目的。
萧玦面无表情,拢在手袍里的拳头却攥了攥。
伴读们都退得差不多了,但刘承颐却半点退下的意思都没有。
可每回撞进她怀里,魂儿马上就萌化了……再吸一口她身上的暖香,整个人未饮酒先醉,醺醺然的恨不能再多荡几回。
可惜帷幕做的绳子虽然粗,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多荡几下就会觉得勒。
他不太想停,因为女朋友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在变好。他看到了她唇边弯起的弧度。
但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已经被她捕捉到信息:“勒?”
不待他说“不勒”,她已松了绳子,把他放了下来。照例又是把他打横抱起,抱到榻边坐下。
她没想到刘雍连她跟薛蔺的事情,都告诉陛下了。这人……果然是个扎手的硬茬。一环扣一环地逼着她往他那边站。
不过,就算他是硬茬,他也只是传了几句话而已。
“父亲这是不信任儿,所以要弄一个人质放在身边?”她直接道破了他的目的。
义宁帝皱起眉头,斥道:“朕是天子,他既然可以给你当伴读,怎么就不能侍奉天子?!”
萧玦冷笑:“侍奉天子是殿中省的职责。殿中省上至长官,下至普通给使,全都是没有根的男人。陛下这是要把开国元勋的嫡孙也变成无根之人吗?”
所以萧玦决定给他安上一个染病的名头。而这个病,就是天花。
在漫长的古代史中,天花以其高死亡率并常伴多种可怕并发症而令人感到惊悸。纵是皇亲国戚染了天花,亦难有幸免于难者。
薛蔺怕母亲陈氏和嫡兄薛俭担忧,事先在内室中把真话掏给他们听了。
事涉爱子性命,陈氏哪里有半分犹疑?怪责了薛蔺一通,骂他不分轻重,居然牵涉到这种事里面。骂完,又指着薛俭的鼻子,叫他把嘴巴封死,千万不能走漏半点消息。最好是在外面提都不要提弟弟的名字,免得说漏嘴。
薛俭也忧心忡忡,再三保证自己不仅提都不提弟弟的名字,这段时间连门他都不出了,免得不小心说错话。
萧玦掏出手帕,弯腰轻拭鞋面,那动作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司琴上前就想替她卸去身上的氅衣,她却竖起手掌,语言特别简洁地道:“我冷。不脱。”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薛蔺。
薛蔺立即接收到女朋友的意思了。
她是在说,看到没?我就要在大庭广众下跟你秀恩爱,撒狗粮。就算别人看不懂,我也要撒。
他心里一热,马上把刚刚脱下的鹤氅披回身上:“其实……我也挺冷的。不过看到你们都脱了氅衣,觉得我一个人披着不太好意思,才脱下来。那……”他问萧玦,“公主您都没脱,我能不能……”
薛蔺吓得连忙用手护头。那鞭子却不是冲着他面门而去的,而是直取月要间,在他月要上缠了个结结实实。
咦?他正觉奇怪,萧玦已祭起轻功,直上房梁。
而被她手中“长鞭”缠住的薛蔺,也骤然间被横吊到半空中,发出“哇啊——”的惨呼声。
“公主,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薛蔺讨饶,“我哪里做错了,你说,我一定改。”
萧玦好整以暇地道:“你哪里错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看,这个礼物是这么玩的。”
他的前世一直到临终时刻,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回,他再不想错过他了。
萧玦抖着唇,一把将他紧紧拥住,重重地qin在他的发间。觉得不够,又把他下巴gou过来,wen在他唇上。
辗转情深。
好半晌才动容地道:“我才是傻子。你说得对,我对他的感情就是愚孝。他那个人既不配为国君,亦不配为人父。要是头一次他下手害你的时候,我能下定决心,你就不会经历今天的厄难,刘公也不会在郡守府里遭潜入的突厥人重创。”
……
萧川在薛蔺的吩咐下,先一步回到了长安。身为人子,萧玦就算再对亲父死心,很多事也不能亲自去做。否则,容易惹人争议。
但薛蔺跟狗皇帝之间一无感情,二无亲缘,什么顾忌都不会有。这种事他来代劳,自然更合适。
等到远征军离长安城只有区区二十里路时,薛蔺让萧玦命将士们原地休整,等候命令。
“你等着看吧,狗皇帝自己造谣生事,我就要他亲自来迎接你,自己破除谣言。”薛蔺得意道。
第52章:
薛蔺不满地道:“我都跟公主共住凤阳阁了,以后肯定是驸马。你说你赶谁不好,非要把你未来主子的客人赶跑?”
萧川却脸色凝重:“我有事想向未来主子禀报。”
薛蔺:……
他一整衣袍,坐姿庄肃:“你说。”
萧川转身去关门窗。
萧玦诧异:“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可眼见他心情越来越糟,她有些想笑,索性半蹲下来大大方方朝他张开双臂:“你心情不好,奴的心情也不好。驸马都尉可要抱抱奴,安慰安慰我?”
她半蹲得厉害,明明可以俯视他,现在却必须得抬头仰视他。
驸马都尉?薛蔺顿时心如擂鼓,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将她抱入怀中。
果然,失去身高的压迫,她再刻意收敛素日的那股傲气与霸气,他竟产生了女朋友小鸟依人的错觉。
他有点感动,生平头一次用下巴磨蹭女朋友的头发,在柔软的云发上烙下亲吻。
萧玦“嘤”了一声,顺势投入他怀里,抑着伤心娇声道:“贱妾……遵命……”
骑兵队这些蛮人们从来都只见过萧玦高岭之花的模样,哪里见过这位据说是后羿后人的公主这样的一面?他们立刻自发地将之理解成了人民喜闻乐见的“亲和力”,人群中立时爆发出一阵带着荤味儿但又确实是善意的笑声来。
薛蔺看着萧玦躬着身子弯着月要,刻意扭曲出来的“娇小玲珑”,耳边又听着大家善意的起哄,差点想把萧玦拉起来狠狠qin上一口。
但他克制住了。
可他越是克制,望向萧玦的眼神就越是火热。萧玦抬眼望他的时候,一眼就把他看穿了,一脸“哦,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的表情。
刘承颐一走,萧玦眼里的笑意已经堆满了。她问薛蔺:“不是说要当我的面首吗?现在就让本公主试试你的功夫?”
薛蔺:……
他第一百零一次地劝她:“女孩子要矜持,这样男人才有追求她的谷欠望。”
萧玦好奇地问:“那我矜持了,你今晚就会因为谷欠望潜进我的香闺吗?”
薛蔺又想起鬼楼那一次,她给他编的那段“专属剧情”。她甚至连孩子都编出来了……
泡发燕窝的时候,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憔悴面容,他还中途跑去擦了点粉,抹了点胭脂——不是他扮女人扮久了,就变娘了。只是薛蔺才意识到他是男的,要是形象突然垮掉,他会有点顾虑他适应的进程会无限拉长……
萧川被命令去薛府偷明光甲的时候,表情是崩溃的。他好歹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干将,现在却被派去做宵小之事。
他试图说服萧玦:“又不是没钱,咱就不能另外造一副给他吗?”
萧玦看都没看他一眼:“心意不一样。”
萧川呵呵冷笑:“从薛府偷出来的东西,会显得心意特别足?”
但萧氏皇族与刘雍结仇日久,萧玦闻言冷哼道:“我承认他有功于社稷。可人是会变的。再纯粹的人尝过权力的滋味后,都会变得狰狞贪婪,面目全非。”
薛蔺顺着她说:“所以我们可以这么做……”
他凑到她耳边低语。
很快,萧玦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
可爱情虽然不分这个,身体还是分的。一段时间内,要强行适应对象是个男人,这特么还是有点起鸡皮疙瘩……
或许是他那副看上去像是在上断头台的表情太过狰狞,萧玦并没对他做什么。只是轻轻wen了他的额头:“那就后悔吧。”等他睁开眼睛,萧玦深深地望着他,“哥哥不急的。等你能接受了再说。”
薛蔺满心感动。
萧玦忽尔又道:“不过……你要不要提前适应适应?”他把自己竖起来的衣领扒开,露出喉结,迟疑地道,“多看看哥哥的身-体,会不会适应起来更快些?”
下一步估计就是解衣带了。薛蔺一枕头给他砸过去:“滚!”
薛蔺又是感动,又是心里发苦:“你觉得你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意思吗?”
他笑:“怎么没有?你要活下来帮我报仇才是。”
薛蔺无语了,谈恋爱的人果然是那么心有灵犀的吗?他自绝之时,想的也是:阿玦你要好好活下来,就当是为了替我报仇也好。
现在想起来,他内心只有一连串的“2333333”。
他安心地靠着萧玦,看着萧玦放任绝尘撒欢。绝尘这中二马甚至还好奇地追着前方被烧到牛尾的牛群小步跑着。不过,它也不敢离得太近,只晃动着脖子傻乎乎地张望着。
萧川忍不住破口大骂:“他还伤着,你就这么由着他离开?!再说了,当初不是你几度暗示他,他是男是女你都不介意的吗?!”
薛蔺炸了:“我什么时候暗示他了?!”
才炸完,一幕幕回忆立时纷涌……
他想起两个人曾经的对话里,那无数次牛头不对马嘴,各说各话的情况。又想起她弯腰折了枝莲花苞后,当着他的面暧-昧地慢慢将花苞撑开的那幕……
他当时以为,“她”是在暗喻要他替“她”破瓜。结果搞半天,人家说的是要给他破!
她没说出“忘恩负义”这个词来,但意思却已表露无遗。
义宁帝陡然暴怒:“我偏要动他!”他居然为了一个相识不足一年的人,骂自己的父君忘恩负义!
萧玦眼神一黯:“……那你就没有女儿了。”
“你敢背叛朕?!”
“不,我会把这条命还给你。”她面如死灰,语调淡然得像是一池死水,波澜不惊。
贵公子的肌肤柔嫩得很,把她的心也柔化了。她低下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躺回去闭上了双眼。
***
等薛蔺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萧玦已经不见人影了。
他倒也不矫情,本来俩人就是在幽会,要是大早上她还没走,那不是等着被别人发现吗?
原本听她说要装受伤,好些日子去不了凌烟阁,他想到俩人好些日子见不到还挺难受。没想到女朋友这么贴心,大晚上还来看他。
再复习一遍,河东乾和葡萄等于公主,冰镇果汁这种野水等于刘承颐。和众人分享河东乾和葡萄……约等于……
薛蔺不敢往下想,顾不得刘承颐未来太子的身份了,狠狠把他瞪了一眼。然后一杯一杯从众伴读手里夺回酒,一口一杯全部闷!闷完之后还加了一句:“说得对,最喜欢的东西怎么能跟大家一起分享呢?”
众人更莫名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史云傻乎乎问:“你不是拉肚子吗?一下子喝这么多酒,肠胃受得住吗?”
薛蔺揉揉肚子:“没事,大不了等会儿上茅房上勤点……”话说完,陡地想起才把女朋友的“替身”喝进去,就说要上茅房排掉,那刘承颐这家伙万一又来挑拨离间……
她好笑地看着他:“你脖子只是破了一点皮,所以可以直接上药。我手上这么多血,不先清洗伤口,药是起不了效的。”
薛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又去找烈酒。
她望着他为她忙碌的背影,眼波几乎柔成了水。
***
太极宫帝寝。
他有点担心地看着萧玦:“你……没事吧?”
萧玦笑着摇了摇头,亲了亲他唇角,又揉了揉他的头:“你没事才好。”
你没事才好,至于我?我没关系的。听懂了他话里潜台词的薛蔺,心头一热,忽然躺回床上:“想占便宜的话就快点。你慢了,我肯定得后悔。”
他把眼睛闭得死紧。
走到这一步,他算是相信了,爱情确实是不分xing别的。对象一下子从女人变成了男人,他心里确实觉得受到打击了,感情却没变过。要不然也不会肯为了萧玦喝-毒-药了。
之前那位卫二夫人被公婆冤枉出墙,宁可以死表清白,也不敢指摘公婆的不是,就是受“孝”字所害。原著中,萧玦被猪队友阿耶坑害那么多次,还丹心不悔,也一样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