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的双眼越加血红,里面竟透出一层水光。
她从来都是那般坚强的人,即使遇到再大的困境也没流过泪。如今她……
薛蔺整颗心都揪起来了,而最揪心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难过,却什么也帮不上。
他眼里也浮出一层水光,语调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祈求:“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看看我好不好?
刘雍这话几乎是在萧玦的话音刚刚落下的同时抛出来的,就像是追着她的话在反驳一般。但越是这样不留思考空间,脱口而出的话,越让人下意识地想相信。
旁听的薛蔺心脏都高高提了起来。
萧玦语气却越来越冷:“那我是否要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不闻不问?”她面露嘲讽,“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假如是真的,那你在把持朝政、睥睨皇权之时,有想过你的这些行为很可能令陛下恨屋及乌,把我也一起恨上吗?”
刘雍脸上陡现怒色!但这神色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伤感所取代。他长叹一声:“你母亲只是一个温婉的后宅女子。她胆子小,其他贵女都敢穿男装,三五成群地出外游玩了,她十几岁的年华连二门都没迈出过。这么懦弱的一个人,皇帝却说她通女干,在根本没知会我,也没查案审理的情况下,就把她处置了……”
他问萧玦:“她有什么罪?她唯一的罪,大概就是成了我的女儿吧。”
薛蔺看得莫名奇妙:“笑什么笑?神经病呐?”
他笑了好半天,才道:“只有女人才会给男人守望门寡吧。我就是……想起来你穿女装的样子了。”
薛蔺叉起了一边月要。
萧玦感觉自己危险了,自救道:“不怎么像女人,但还挺带感的。”他甚至tian了tian唇,假装自己很受蛊惑。
要命的是,这男人男装俊美无俦,女装艳色无双,此刻又卸了战袍皮甲,任薛蔺在他身上搽拭伤药。这记tian唇,瞬间勾起了薛蔺的心间的一股子野念。
这个理由找得好,萧玦迟疑着缩回了手。
他趁机把披在里面的那件自己的氅衣也给脱下来了,一边往她身上披,一边皮皮地撩回去,低声道:“我这是想让你多感受一点我的体温。”
看着他一脸“怎么样,我也挺会撩”的小表情,她心里痒痒的,任他把氅衣披到了她身上。她也替他把鹤氅重新披上,并借披衣之际衣服的遮挡,光明正大地把手指快速地探到他口腔里,在里面轻轻一按,又退出来,装作不经意地抹过自己嘴唇。
薛蔺不是女人,没那么矜持。而且他跟萧玦也不是没qin过,有时候还挺深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偷地间接接wen,薛蔺产生了一种偷忄青般的感觉,心跳跳得特别厉害。
这才明白为什么类似电影院play啊,公园play啊这么受欢迎……
她虽然不懂“加油”是个什么意思,但这手势她看明白了。笑着点了点头。
***
义宁帝没在太极殿,也没在常呆的两仪殿,甚至没在他自己的寝宫里。
萧玦是在先帝的寝宫外找到他的。
他边喝着茶,边吩咐人:“打!狠狠地打!”
萧玦没说话,只是把两人拉在一起的手,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掰成了他俩独有的八指相扣的手势。
平时老爱说马蚤话的人,突然不说了,不知为什么,薛蔺忽然从中品出了他压抑在心底里的落寞和无奈。那是被迫接受生活的阉-割的无奈。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为什么是我”的忿懑与不平。
然而这些复杂的情绪,都被萧玦克制地压抑在了心里。外在体现出来的,仅仅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俩紧握着的手,像是在从中寻找着心理依托一般。
薛蔺把空着的另一只手按到萧玦手背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想造一个听话的傀儡而已。你又不恋权,想报复他,等一切事了,一走了之不就得了?”
萧玦笑得很洒脱:“好。”
薛蔺眼睫毛动了动,又忍了。
萧玦又把他的两只脚扌包了起来……
薛蔺忍无可忍,直接就想把人踹下榻去。谁料下一秒,萧玦竟是把他的脚放到了自己的月复部……
这个姿势他知道。各朝各代都有富人或官僚阶级到了严冬,为了御寒,在夜里休息时,把自己的脚放到侍女怀里取暖——万恶的旧社会。
可萧玦自愿替他做这种事,却叫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不是嘛!平阳被挂的那几根树枝离地面起码有三层阁楼的高度,要是不幸摔下去,小命直接就得玩完!
平阳吓得哭出声来,眼泪直接冲花了脸上的脂粉,红色的“颜料”冲到衣领上,留下难看的渍迹:“萧玦,你这臭丫头!敢对亲姑姑动手,你就等着被御史台参吧!”
薛蔺吓了一跳,大唐的御史台特别流行组团参人。萧玦要是被参,那就是被整个御史台的所有御史参,那可不得了!
正忧心间,萧玦冷哼一声,凉凉地对平阳道:“你敢让人参我,我就让你今晚脑袋跟身体就分家。”
平阳:?!
第77章:
义宁帝表情越发惊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他颤抖地指着诸位臣工,“你们都被他收买了对不对?你们都被他收买了!”
薛蔺冷笑,古人所谓的滴血认亲其实根本毫无科学依据,就连清代的《福惠全书》里也说了“滴血之事,未可尽信”。事实上,任何人的血滴到清水之中,隔了一阵都会相融的,盖因水压压迫导致血液中的细胞膜破裂的缘故。
但这种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萧玦。他的公主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了,这种不甚重要的小事,就无所谓继续追根究底了。
他冷冷地注视着义宁帝,从怀里扌莫出一封书信,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观看:“陛下拿不出公主是孽种的证据,我倒是能拿得出来陛下卖国的证据。诸位请看,这就是今上写给突厥汗王,坑害刘公和公主,置边关十数万将士忄生命于不顾的证据!”
“这上面写了什么呢?今上愿与突厥汗王共享大业江山,只求突厥人只让公主埋骨雁门。你们大概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他要这么坑自己的独苗苗?因为刘公亲手扶持今上登基,今上不思报恩,反而屡屡相害,刘公便打算破除旧俗,推自己的亲外孙晋阳公主为太女!今上害怕公主会取他而代之,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要残害!”
萧玦:……
说实话,她有点听不懂。
薛蔺继续努力解释:“因为陛下你是明君嘛,白天不是忙吗?我寂寞到难以排遣,就编了自己跟自己宫斗的戏码来博君一笑,试图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告诉你,让你多抽点时间陪我。”
唐朝的太平公主渴慕爱情时,曾身穿武官服饰在内宴中为父母跳舞。高宗和武后看得哈哈大笑,问她“你又做不了武官,为何穿成这样?”她回答“我穿不了,那就赐给驸马吧”。用这种委婉方式告诉父母,该为她选驸马了。
他这一招,应该算是太平公主那招的变种吧。
“不——”他扑到他的榻前,却只来得及接住他呕出的第一口血。
鲜血沾污了萧鸾的下巴,他流着泪满脸悔歉:“是我,愧对你。我现在,把命赔,给你。别怪昭儿,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也,只是,一个父亲……”
两杯酒都是毒酒。
萧鸾从一开始就抱着跟他一起死的想法。
他把义兄渐渐冰冷的身体拥在怀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恨谁。
萧玦一声冷笑,把他的手别到他身后,再把人往榻上压:“那就别怪哥哥教你什么叫伦常有序。”
……
一番温存后,离别时,两个人都有点依依不舍的。
薛蔺把人送出了房门,又想把人送到院门口。
萧玦怕两人夜会被别人看到,自他甫一踏出房门,就把人抱起来端回门内。宠溺地揉揉他的头:“乖,夜里寒凉,小心别受凉。”
萧玦倒是镇定得很,仗着有人墙遮挡,又有衣袍掩踪,又伸手过来牵他的手。
怕他另一只手会觉得冷,还特意拿了只手炉让他单手拿着。
薛蔺有点不服气她的气定神闲,忽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去探她的脉博。
一探,忍不住失笑。
原来三箭退天狗的后羿后人只是个样子货,脉博的博动都快擂成鼓了。好像比他的心跳还跳得快。
薛蔺qin得有点慌张。明明感觉到她的情绪渐趋平缓了,怎么忽然又往下沉了?
他左思右想,决定放大招。
于是,他伸出了他那魔鬼般的双手……
萧玦两边脸颊突然被他同时捏住。那种捏法就像在捏小娃的脸蛋儿一样,她惊愕地回了神:“你……”
薛蔺得意地把双手放她眼前晃悠:“我就捏了,怎么样,玦宝宝?”
平阳又赶紧命婢女掏了块金饼出来,塞给茶博士:“赏你了。”
茶博士早受惯刁难,这回竟还能被赏一整块金饼,高兴得不行。赶紧给为自己出头的小老板行礼,然后再对平阳行了礼,就要再开始准备烹茶。
薛蔺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平阳心里不安得要命,又劝:“要不然,还是让我的婢女来烹吧?”
薛蔺有些不屑:“什么都往茶里加,你那到底算是茶,还是汤?”他摇头叹气,颇觉这个时代的人糟践茶叶,“那种玩意只配倒阴沟而已。”
绝尘马驮累了,便慢慢跪下前蹄,惊得马背上的夫夫吃了一惊。
萧玦笑着把薛蔺拢住了,免得他滑下马背。
而绝尘摆弄好前蹄后,后蹄也跟着缓缓屈起,垂下马头随意地嚼着草吃,似乎对自己背上夫夫的亲-热漠不关心。
***
独自在草原上流浪了一夜,第二天,两人又回到了千人骑兵队的营地。
那20个人学会之后,又开始教其他人制作。而秦副将也很够意思,把后勤部队里专门负责烧火煮饭的伙头军也领了过来,一起开干。很快,军营里就忙得热火朝天起来。
士卒们白天急行军了一整天,原本安营扎寨后都累得没力气动了。但伙头军们竟然没像往常一般挖土灶升火煮饭,这可把月土皮早饿了的士卒们可急坏了。
一个个全往帐篷外张望。
这一张望,离薛蔺那块区域近的士卒们就闻到喷香喷香的味道了。这味儿里不仅带着甜,带裹着油香,特别是芝麻那种能把人魂儿给勾走的香气,叫人一闻之下,月土皮立马往下瘪了几层。
裤月要带儿都松了!
你不去,刘公也不去,新老军神都缺席,那天下苍生怎么办?薛蔺觉得,他有必要展现一下他的爱国魂。
可他情绪激动了点,碎片一下子就蹭到脖子了。“痛痛痛!!”那尖锐的疼痛感吓得他赶紧扔了碎片,又摸了摸脖子。
咦,有血……
他瞬间觉得自己有点晕血。晕了那么一瞬,又紧张地向萧玦求救:“出血了,怎么办?我有没有割到颈动脉?”
萧玦看着离他血管还很远,并且只是稍微蹭伤了一点皮的伤口,沉默了一瞬。拔-出匕首,在左手掌上横刀一划,贯穿整片手掌的伤口立时血流如柱:“这一招我也会。你要敢再对自己下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真相就这么简简单单大白了。
老妇人矢口否认,扑过去打朱三。老妇的儿子也揪扯住朱三的领口怒骂。
但一切已经晚了。
两位族老一位痛心历数:“我卫氏一族竟然会出你们这种人,为了霸占嫡孙的家财,冤枉儿媳偷人不说,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认!”
另一位黑着脸道:“我这就上报族长,闹出这等路人皆知的丑事,让我卫氏一族丢这么大的脸面,你们母子就等着到祠堂候审吧!”说完,拂袖而去。
“半个月前,公主不是因为与陛下政见不合,被陛下砸伤了额头吗?公主肯站到刘公那边去,刘公肯定也不会亏待她。看元晦兄这样子,说不准是家里已经准备要把他跟公主凑作堆了。”
“哟,那元晦兄岂不是要做驸马都尉了?”
薛蔺心头那把火差点从脑门直接冲破天灵盖扑出来!噌地站起身,就插到了刘承颐和萧玦中间。
那两人正在对峙,一个满眼威胁,一个满心恶意。刘承颐搭在萧玦肩上的手,劲道大得离谱,简直像恨不得把她肩骨捏断一般;而萧玦则反手扣住他命门,拇指已经深深陷到了穴位深处,像要捏穿那里一般。
两个人都面带微笑地暗暗使力,结果薛蔺突然就插了进来,一把拉开他俩,然后用力握住刘承颐的手摇晃:“元晦兄,这个叫握手礼,在西方国家特别流行。我大业朝如此繁荣昌盛,未来肯定会有四方国家来贺,我先告诉你一声,免得别人跟你行这个礼的时候,你搞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停了几步,待他与她并肩,才重新迈步。
迈了没两步,她忽皱眉清咳两声,又拢了拢衣领:“天寒地冻,果然是冷了点。”
已是冬日,昨天夜里才下了一场小雪。如今地面满是污浊的雪泥,寒风一吹,冷意就往骨头缝里钻。
薛蔺其实也觉得冷,但这种情况下,身为男朋友肯定得关怀女票。他果断把身上的氅衣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