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喝酒了。”太皇太后一嗅着元胤身上的味道, 不由的蹙了霉。
“百膳楼新出了菜式, 味道不错便多喝了两杯,孙儿下次注意。”元胤摇了摇太皇太后的衣袖, 撒赖的笑了笑, 忽然想起方妈妈说的话,不由问道:
“祖母,这两日朝中大臣也在提朕择后纳妃之事了, 孙儿这心里总不太安稳, 想来问问祖母, 祖父当年后宫嫔妃也不少,祖母您吃醋么?”
听着元胤如此问,太皇太后先微微一愣, 遂抚上他的手背笑道:“怎么,你还打算只立皇后,不设六宫不成?”
元胤嘿嘿一笑,点头道:“孙儿知道,朕是一国之君不该有儿女私情,可朕却不是圣人,即便是皇帝也做不到不动心,孙儿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只要他一个,别的都瞧不上眼,况且,这大臣们选的皇后朕也不曾见过,不知根知底,难保不会因为位高便改了性子,莫说朕的一颗心分不了几块,万一这皇后善妒,搅得后宫不得安宁该如何是好啊。”
瞧着元胤那副噘嘴害怕的模样,太皇太后不由笑了笑道:“说的倒也是,早知如此,就该在你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纳了太子妃,这样少年夫妻长起来,总归也是知根知底的。”
“祖母,就算再知根知底的,那也会嫉妒啊,一嫉妒就难受,孙儿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难受嘛。”元胤继续摇了摇太皇太后的衣袖,似撒娇一般呢哝着。
“那你可就错了,这身为皇后最不该的就是嫉妒,瞧瞧哀家与你母后,不就不做的很好。”太皇太后拍了拍元胤的手背以宽他的心,可这元胤心头一转,凑近了太皇太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祖母,那孙儿想问问你,祖父除了后宫里的那些嫔妃们,还有宠幸过别人么?”
“你祖父宠幸谁,何时宠幸,彤史都在哀家手上,哪怕是宠幸一个宫女,都有记载的。”太皇太后瞧着元胤那紧张的模样,不由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父皇呢?祖母知不知道父皇有没有心仪的人啊,母后瞧着也不是善妒的人。”元胤仔细的思考了一番,继续问道。
“你的母后在你父皇还是太子时便嫁给了他,她出身名门,端庄秀丽,自然不是善妒的人,你父皇呢也是尽责的丈夫,也因着你母后让他雨露均沾,这才有了其他的子嗣。”太皇太后连忙说道:
“其实这后宫中的女人要求很简单,只要自己丈夫心里有她,记挂她,尊重她就足够了。”
“可孙儿还是只想要皇后一人,不再设六宫。”元胤坚定的说道。
如果按照太皇太后的说法,那么这宫里被宠幸过的宫女一旦有了子嗣,是不可能让他流落民间,更何况还是男孩子,这母凭子贵,因为一个男孩儿,就算是宫女也是扶摇直上。
这么说来,若是方妈妈没说谎,那么那个孩子就不会是皇家的人。
既然又是从宫里出来的,那么这后宫中便不那么干净。
元胤将手中的奏折搁到了石桌上,瞧着眼前泛着粼粼波光的跃鲤池,不由的长叹一声。
不过就是个宫女生子送出宫了嘛,怎么就萦绕在元胤的心头两日都不曾停过。
“启禀陛下,萧大人来了。”小路子在凉亭底下行礼说道,元胤连忙欣喜的起身,连忙让小路子带着萧戎走了过来。
一身铅丹色的衣裳衬得萧戎的皮肤愈发的白,他朝着元胤行礼一拜,随即便被元胤拉着走到了凉亭中:
“朕了两日没见你了,一宣你你便称家中有事推脱,怎么,今日不忙了。”元胤直勾勾的盯着萧戎,眼中满是委屈。
“臣的三叔不是回京了嘛,臣得在家中安排,再加上周家的父母来了,所以不得空。”萧戎将元胤那副委屈的模样尽收眼底,忍不住背着那群宫女内侍,伸手捏了捏元胤的脸蛋,随即从怀里取出一支锦盒交到了元胤的面前。
“这是什么啊?”元胤接过锦盒,有些疑惑的坐下。
“陛下何不看看?”萧戎含笑着说道。
元胤瞧着萧戎那眉眼弯弯的模样,只觉得心里都甜丝丝的,便打开了锦盒,一支雕花的玉簪紧紧的躺着,瞧得元胤甚是惊讶。
“这是上好的荆山玉,臣特地淘换来的,做了两支玉簪,陛下与臣一人一支,这花是臣亲自雕的,不知陛下可喜欢?”萧戎也兀自在元胤面前坐下,款款说道。
元胤瞧着那晶莹剔透的荆山玉簪,连忙取出来交到萧戎的手上道:“你与朕别上,朕今日就戴着了。”
“这么喜欢啊。”萧戎有些诧异。
“那是。”元胤有些得意,自家媳妇儿送的,他怎么能不喜欢。
萧戎接过玉簪起身站到元胤的身后,小心翼翼的取下发冠中的簪子,再将手中的荆山玉簪簪进发冠中。
元胤端端的坐着,感觉这个萧戎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心满意足的微笑便爬上了脸颊:“对了萧卿,朕前天下午出宫了,遇上一个人,她说能有办法解决朕没有子嗣的问题。”
“哦?难不成这世上还有让男人生子的方法?”听着元胤开口,萧戎不免有些奇怪。
“不是,她的意思就是过继亲族的孩子,朕也是这么打算的,日后等朕娶了你,便从宗室里挑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过继到朕的膝下,由朕亲自抚养,这样一来,这孩子也就算朕的了。”元胤握住萧戎的手,转身抬头望着萧戎那略微动容的双眸。
“陛下如此待臣,臣竟然无以为报。”萧戎似乎是红了眼,反手握紧了元胤的双手。
元胤笑的有些憨傻,遂想起来那孩子的事儿,不由问道:“对了萧卿,你年长朕几年,可有听过这宫里不干净,有宫女生子的事儿么?”
“不曾听过,怎么了?”萧戎不解的问道。
“哦,就是那个告诉我方法的人,她见着一小孩儿,说那小孩儿是宫里的,现养在袁太医家里,朕便信了,所以才有一问。”元胤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那陛下倒是试试勤恳啊。”萧戎也有些无奈的摇头,遂道:“不过眼下这宫里有一件事陛下可得查一查。”
“何事?”元胤有些诧异。
“臣听着勤政殿外伺候的内侍又说过,陛下这后宫近几日在闹鬼,难不成陛下还不清楚?”萧戎坐直了身躯,侧首瞧着元胤。
元胤连连摇头,连忙转头唤道:“小路子,你给朕过来。”
小路子愣了愣,随即忙不迭的跑了过来朝着二人行礼道:“陛下,萧大人,有何吩咐啊。”
“这宫里何时闹鬼了?”元胤不由冷着一张脸问道。
小路子怔了怔,小心翼翼的瞧了瞧萧戎,却被元胤的再次惊呼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忙道:“回陛下的话,有几日了,是司药司的甄司药,半个月前溺毙在了这跃鲤池,那几日是荣惠县主出嫁的日子,瞧着陛下心情不大爽利便不敢禀报,便由林尚宫去处理了。”
“后来呢,怎么又闹鬼了?”元胤问道。
“这闹鬼头一日便是甄司药的头七,那晚上几个值夜的太监和宫女都看见了,她浑身水淋淋的,直说死的冤枉,可等禁军前去的时候,便又不见了。”小路子说道此处不由的浑身发抖,犹如筛糠。
“为何不禀报于朕。”元胤冷哼一声。
“这奴才们吓都吓死了,只盼着晚上都不来这跃鲤池,哪还有胆子禀告给陛下,吓唬陛下啊。”小路子越说越发的委屈,红了眼眶。
“无稽之谈!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朕不信有这鬼神之说,尤其是在宫里!你见过那甄司药的鬼魂了?”元胤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
“见……见过了,就穿着甄司药死前穿的衣裳,头发半挡着脸,身上还在滴水呢。”小路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是噘起了嘴。
元胤瞧了瞧他的模样,又瞧了瞧身边的萧戎,随即勾唇一笑:“萧卿博学多才,可有法子抓住甄司药的鬼魂。”
“陛下有命,臣莫敢不从。”萧戎揖礼道。
“既然如此,朕倒要看是谁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捉住以后决不轻饶!”元胤坚定的说道。
第96章
甘露殿中的烛火摇曳, 元胤与萧戎相对坐着,面前摆着的棋枰上一局残局,元胤眉头紧蹙, 举子不定。
萧戎倒是一脸从容淡然, 端起了茶碗轻抿一口,视线一直落在元胤的脸上,那清秀俊逸的脸庞实在令他心动不已, 动心过后他渐渐地发现自己的视线也真是愈发的温柔了。
“陛下可要臣提醒?”萧戎搁下茶碗说道。
“不用,朕这么聪明,一定能找出活口的。”元胤轻哼一声, 视线继续在棋盘上寻找着:“对了萧卿,明日休沐不朝, 朕听说城外有处荷花庄, 这荷花开的比朕国学监的荷花开的还要好,所以想去看看, 萧卿愿意与朕通往么?”
元胤看的眼都花了, 却依旧没能在棋盘上找到可以破局的点,不免有些气馁。
萧戎听着元胤的话,不由点头道:“既是陛下盛邀, 臣自然随行。”
说着话的萧戎, 敛袖去端着茶碗, 却不想袖子碰到了棋盘,乱了些子,萧戎连忙摆着棋子道:“是臣疏忽, 竟乱了棋盘。”
元胤瞧着萧戎恢复了棋局,不由眼疾手快的将子落到了空格处,朝着萧戎得意一笑道:“萧卿,朕压制了你的气眼,你啊活不了了。”
萧戎脸色如常,瞧着棋盘道:“哎呀,是臣技不如人,陛下棋艺见长,臣实在不敌。”
看着萧戎那撒谎都不会的模样,元胤有些泄气,一把毁了棋局,抱住了双膝,不满的噘嘴道:“你啊,从前是不会说话,平白惹朕生气,如今却是心思活泛了,嘴上哄人的功夫见长了。”
“臣像是在说假话么?”萧戎有些疑惑,他方才没有表现出夸张的模样啊,怎么还是惹得元胤不满了呢?
“不是像,是就在说假话,若非是你故意动了那棋子,朕知道下哪儿啊?”元胤突然扬起笑脸,回首瞧着这伺候的内侍都在殿外,忙探出身去闭上眼睛撅起嘴道:
“朕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萧戎望着元胤那副顽皮的模样,吻了自己的拇指,再贴上元胤的嘴唇,只不过刚刚碰上,元胤便得逞一笑抓住了萧戎的手腕,按着他的手不让离开:
“定安先生好大的胆子。”
“陛下赐的。”萧戎面不改色的说着。
元胤脸色微红,侧首瞧了瞧殿中放着的刻漏缓缓道:“萧卿,这子时过了,怕是小路子那边已经得手了。”
“那臣便随陛下一起去看看。”萧戎忙道。
元胤点头,这才起身,也不着罩衣,只一身牙白色暗纹衣裳,腰封束腰,再配着他束起的发髻,衬得他身姿愈发的修长,他顾忌着此刻在宫里,便也不去牵萧戎的手,率先迈开步子出了甘露殿。
明月夜,宫内的屋宇上笼着一层似霜白般的月光,因着深夜,更是寂静无人声,宫道两侧垒砌的高墙,回荡着几个人匆匆而去的脚步声,衬托着这寂静的月色愈发的寂静幽冷了。
越接近跃鲤池,便能听见匆忙杂乱的脚步声,元胤一行人刚刚踏上九曲回廊,便瞧见赵言领着禁军打了灯笼朝着自己而来,见着元胤,连忙抱拳行礼道:
“参见陛下,这鬼被卑职拿下了。”
“好,朕要去看看是何人敢在朕的宫中闹鬼!”元胤昂起了头,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回首瞧了萧戎一眼,便在赵言的拥护下朝着跃鲤池走去。
此刻的跃鲤池简直热闹不已,禁军侍卫手持灯笼将一白衣女鬼牵制住,此刻正羁押在跃鲤池旁的潇湘亭中。
见着元胤走来,纷纷朝着元胤行礼,而参与了捉鬼的小路子更是一脸欣喜的朝着元胤行礼说道:“陛下最是圣明了,知道这世上没有鬼,也明白为何陛下会非要奴才也跟着赵统领他们一起抓鬼了。”
“你明白就好。”元胤笑道,随即回首望着萧戎道:“萧卿,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啊。”
“陛下圣裁,当机立断才有此结果,臣不敢贪功。”萧戎颔首行礼道。
元胤这才转身瞧着那扮鬼之人,不由冷了脸色,就连语气也略有些愠怒:“大胆的宫人,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实在可恶,当朕的宫闱是什么,能够任你胡闹!”
那扮鬼的女子浑身湿漉漉的,长发也散乱的盖在脸上,她抬起头,透过发丝间望着眼前元胤的脸颊道:“陛下,陛下冤枉啊,冤枉啊陛下。”
一听这女鬼的哭腔,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就连赵言也有些诧异:
“方才卑职抓到她时,怎么问都不开口的。”
“这是自然,不过,她的声音好熟悉啊。”元胤细细的想着她的声音不由皱眉。
小路子连忙上前将女鬼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煞白的脸来,元胤凑近仔细的瞧了半晌,这才道:“杨典药,你不好好的待在司药司,如何来这跃鲤池扮鬼吓人,是何居心!”
杨依依瞧着元胤认出她来,连忙挣脱了禁军的钳制朝着元胤叩首道:“启禀陛下,卑职扮鬼吓人是因为甄司药死的冤枉,卑职怀疑她根本不是失足落水的,而是被人蓄意谋杀。”
“这甄司药好歹也是尚宫局正六品的司药,岂是说谋杀就谋杀的,休得胡说。”元胤瞧着杨依依那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语气自然不善。
杨依依跪地叩首,焦急道:“求陛下明鉴,卑职自进宫以来,多亏了甄司药的提拔重要,这才有了典药一职,甄司药向来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交恶,可这前不久,甄司药便有些奇怪,她嘱托卑职这司药司的一切事物,冷宫中先帝的嫔妃们有哪些人该吃哪些药,从前都是甄司药一手安排,可那两日便是统统嘱咐了下来,似交代后事一般,卑职原没在意,可没过两日,甄司药便在这跃鲤池落水溺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