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父母心,如何能因为谢礼而医病呢。”傅好颔首笑着,一副有礼却也疏远的模样。
喝过茶,用过点心,元胤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与萧戎一道起身告别了傅好,一道离开了袁柏松的府上。
巷口的马车装饰华丽,驾马车的展锋见着元胤一行人出来,连忙抱拳行礼迎接着,白术跟在萧戎的身后,上马车时朝着他递了眼色,萧戎便了然于心,随即便上了马车。
“吩咐白术做的事,可做好了?”
这刚刚坐下,元胤便开口问道,萧戎颔首浅笑道:“白术做事滴水不漏,此番过后,这袁太医的府上怕是有麻烦了。”
元胤这才笑着点头,随即将白术唤进了马车内,瞧着他垂首行礼的模样,不由问道:“对了,在太医府你还打听到什么?”
白术仔细想了想,随即道:“回陛下公子的话,这其他的倒是没打听到,这关于小公子的身世也猜到了些,这府中的人都只知道小公子是捡来的,而且陛下,你可不知道,原来这袁太医的夫人也认识宫中的贵人呢。”
“袁夫人?她会认识谁。”元胤有些诧异。
白术神秘一笑,道:“这袁夫人与司膳司的孔司膳原是邻居,只不过后来袁夫人的母家因着家中的生意搬到了京城,这才有机会嫁给袁太医,而这孔司膳当年被选入宫之前,便是住在袁府的,你们说巧不巧。”
听到白术如此说,这元胤的脑子忽然有些不太够用,不由侧首的望着萧戎说道:“萧卿,这白术的意思是,孔碧珠与傅好是旧友,入宫前孔碧珠便住在了袁太医的家中,后来孔碧珠在宫中有孕,所以才会让方妈妈去接生,可这孩子因为不是皇嗣,所以不能留在宫中,这便让袁太医带回了家中抚养。”
“没错。”萧戎听完元胤的话,点头应道。
元胤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愣愣的看着萧戎:“就因为方妈妈家中的那枚玉牌,所以就可以断定接生的是方妈妈,可如今方妈妈已死,她的死因又是为何?即便是欠了赌坊的债,这赌坊的人也不可能这么蠢,背个人命官司在背上,还要不回债务。”
“白术,依照你在府中打听的,这袁夫人可有对孩子的来历起疑心?”萧戎连忙问道。
白术连连摇头:“我问过这后院的老厨娘,她说当年袁太医将孩子抱回来的时候,说的是有人将孩子丢在路口了,事后还听夫人说,让他们不许跟小公子提及他的身世,当做是袁夫人生的就行。”
“那萧卿,如此看来,袁夫人知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还是个未知数。”元胤眉头紧锁长叹一声。
“若是夫人知晓小公子的身世便罢了,若是不知道,今日白术在府中与一众下人喝茶的玩笑话必然会传到夫人的耳朵里,一旦夫人起了疑心,这孩子的来历恐怕就会问个清楚才是。”萧戎连忙宽慰着说道。
元胤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虽吩咐了展锋过后安排些人手在袁府周围,一来是保护袁夫人与小公子,二来则是更好的为元胤传递回消息。
虽说是休沐了一日,可这一日所经历的事让元胤倍感惊讶。
待他回宫后,这宫中便有人来禀报,说司膳司的孔司膳被京兆尹衙门的人带走以后,元胤忽然觉得,他从侧面打听过那么多,也是时候去见见这么孔司膳了。
翌日散朝后,元胤心中惦记着孔碧珠的事,这一散朝便回到甘露殿,换上了鸦青色的便装,带上展锋与小路子便出了宫,直奔京兆衙门而去。
因着孔碧珠是宫里带着品衔的女官,虽说是有了元胤的命令拿的人,可毕竟只是嫌犯,只能暂时关押,且一应伺候的都还算周全。
孔碧珠站在牢中,瞧着那位朝着自己走来的皇帝很是惊讶,连忙朝着元胤福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元胤站在牢门前,示意牢头将门打开后,便迈步走了进去,在牢头搬来凳子后,元胤这才一撩裳摆坐下,抬首瞧着孔碧珠道:“怕是孔司膳到现在还在怪朕,竟然让小路子带着京兆衙门的人来拿你。”
“臣不敢。”孔碧珠站直身躯,颔首说道。她也不过二十八九的年纪,又身着女官服饰,妆容也适宜,恭恭敬敬的站着,这十几年在宫中生活倒也练出了这不卑不亢的性子。
元胤勾唇浅笑,直视着孔碧珠的眉心道:“说到底,你也是宫里的人,就该守宫中的规矩,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应该知道,朕如今来就想问你一句,你与方妈妈什么关系?为何她的家中会有你的玉牌。”
“陛下,臣当年的玉牌早已遗失,而且臣不认识什么方妈妈,更不知道臣的玉牌为何会在她的家中,许是捡到了。”孔碧珠依旧神色如常的说道。
“是么,可方妈妈欠下了一笔赌债,若是这玉牌当真是她捡的,估计这会儿该是在当铺,孔司膳,那个男人是谁,如何能够让你如此煞费苦心的隐瞒。”元胤倒也不再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开门见山的说着。
孔碧珠只是抬眸与元胤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垂眸颔首:“臣不知道,臣没做过。”
“孔司膳,朕打算为你留些颜面,便不让衙门里的人为你验身了,你也好自为之,若你真是冤枉的,朕自然会为你洗刷冤屈,向你请罪,可若是你并不冤枉,朕也绝不会饶了你,秽乱宫闱该是什么下场,你自己知道。”元胤起身冷了一张脸道:
“这件事朕也不会让太后知道,否则依照太后的手段,你只怕是得脱层皮,好自为之吧。”
元胤转身便往牢外走去,却不曾想他前脚刚刚迈出门槛,而身后的孔碧珠便唤道:“陛下,您太仁慈了,难道太后,或是萧大人不曾教过你,这一国之君该是冷血无情的么。”
元胤脚步一顿,回首瞧着孔碧珠,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元胤道:
“无情的君王是好,杀伐果断,无人敢逆,可朕却想做个仁爱的君主,赏一切当赏之人,罚一切该罚之人,不饶恕一个恶人,不冤枉一个好人。”
孔碧珠直视着元胤那坚定的神色,下一瞬便跪在了地上,行了跪拜大礼:“臣从来不曾到御前伺候,如今听到陛下所说,臣实在佩服,只是一切都晚了,晚了。”
“什么意思?”元胤瞧着孔碧珠的行为,不由有些诧异。
孔碧珠随即颔首转身,不再看着元胤,而元胤却是将她的那句晚了刻在了心上。
一切都晚了?
什么意思,什么晚了?
元胤站在京兆衙门大牢前,瞧着那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眉头深锁。
“陛下,可是要回宫?”小路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元胤应了一声,却始终没有挪动步子,脑海中却始终浮现出孔碧珠的那句话,她说的一切都晚了,莫不是指她做的这些事?
做了不能承认,早知如此便不会做,所以才称晚了?
“小路子。”元胤连忙唤道。
小路子一惊,连忙行礼应着,元胤侧眸瞧了他一眼,连忙道:“你去刑部传朕的口谕,甄司药一案,让他交给大理寺去办,这京兆尹手中这件关于孔司膳的案子,让宋显接手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喏。”小路子行礼领命,遂跟上元胤的步伐离开京兆衙门。
第99章
文德殿中, 凉风透过窗户传进了屋内,元胤端坐于书案后仔细的瞧着手中的那封书信。
展锋在殿中一直垂首站着,静候着元胤看完信以后的吩咐。
自从元胤在得知齐王元启有问题以后, 这荆州便也安排了人手, 监视着齐王府的一举一动,如今这探子信上所提及的内容,不过也是阿丹公主入主齐王府后, 与齐王妃之间暗中较量,就为了这正妃之位。
就连上个月,阿丹公主还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筹码陷害王妃, 使得王妃被齐王下令禁足,将王府后院的掌事权交到了阿丹公主的手中。
元胤搁下手中的信笺, 随即抬眸盯着展锋道:“这许太尉近来可有什么动作?”
“许太尉近来的确没什么大的动作, 就连朝臣也鲜少去太尉府了。”展锋抱拳回答着。
“许政这个人一直深藏不漏,想要抓住他的把柄, 怕是还得要些日子, 即便如此,你也不可以松懈。”元胤认真的吩咐着:“对了,朕让你派人去查前刑部尚书秦荃与吏部尚书常瀚宇的幕后之人, 可有查到些什么?”
“回禀陛下, 卑职这两位大人与许太尉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除了偶尔会见面之外,与这两位大人联系的,却是晋国侯。”展锋面容冷清, 说话做事一丝不苟。
“晋国侯……”元胤细细的咂摸这个称呼,遂勾唇浅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晋国侯依旧不死心,想要将他的外甥推上皇位,可惜啊,他的算盘打错了。”
“陛下,可要拿下晋国侯?”展锋抱拳试探着请示道。
“不必,还是派人暗中监视,将他的罪证一一掌握。”元胤端起了书案上的茶碗送到嘴边。
“卑职遵命。”展锋应道,正欲转身离去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向元胤行礼道:“陛下,这晋国侯自年前去往荆州后,虽然在正月里又离开了,结果上个月有人发现晋国侯在荆州与江州交界的木兰镇出现。”
“木兰镇,朕记得这个地方没什么特别的,晋国侯去那儿做什么?”元胤心里头有些疑惑:“那也无妨,只要晋国侯在荆州境内,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去吧。”
“喏。”展锋再次抱拳行礼,退出了文德殿。
展锋离开文德殿不久后,元胤也出来了,刚迈出殿门,这在外头守着的小路子连忙迎候上来:“陛下是要会甘露殿么?”
“曹时将人带来了么?”元胤侧眸睨着他问道。
“回陛下的话,带了了,在交泰殿后的小屋中。”小路子恭敬的回答着。
“走,去看看。”元胤颔首说着,遂负手迈步朝着交泰殿走了去。
前朝的大明宫中,甘露殿乃是元胤的寝殿,宣政殿是朝会的地方,文德殿则是日常批阅奏折所待之处,紫宸殿是帝后寿辰,及外邦使节前来使用的宴会宫殿,武英殿是宴请百官的地方,而交泰殿则是帝后大婚时所用之所。
也正是因为交泰殿常年不曾用,此刻人迹罕至,故而元胤才吩咐曹时将人请入宫中后,安置在交泰殿处。
交泰殿外守卫着的是玄策军的人手,见到元胤时更加敬畏,纷纷向元胤行礼。
元胤迈步进入交泰殿中,穿过偏殿进到后面的小屋中,瞧着屋中此刻局促不安的两个人,眼睛上蒙着黑布。
曹时见到元胤忙要行礼,却被他抬手示意阻止了,迈步进到屋中,一撩裳摆在椅子上坐下后才吩咐道:“给袁夫人及小公子松绑吧。”
曹时随即领命,将傅好及袁青眼睛上的黑布。
挣脱束缚后的傅好下意识的便要去找袁青,顺便环视着屋子里的陈设,直到元胤映入眼帘,顿时倍感惊讶:“你不是那个魏公子……”
“大胆。”曹时连忙阻止,却再次被元胤的抬手示意所阻止。
“两日不见,袁夫人可还好?”元胤笑着问道。
傅好将袁青护在身后,有些戒备的看着元胤:“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做什么?”
“夫人不必紧张,朕请你们进宫,不过只是想保护你们罢了。”元胤缓缓开口,随即便示意曹时先行出去。
傅好有些惊讶元胤的话,随后便再次仔细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这里是皇宫?你是皇帝陛下?”
元胤点头承认,随即道:“朕是无意之间听一位叫方妈妈的接生婆说过,你身边的这位小公子乃是宫中一位贵人所生,此事关乎宫闱安定,朕不得不查,却不想方妈妈遇害,且在她家中查到了司膳司的孔碧珠与她有关。”
“那陛下请我们前来,又是所为何事?”傅好戒备的问道。
“想为小公子找到生母。”元胤神色冷静的说着:“难道这么多年夫人就不曾起过疑心,小公子既是袁爱卿捡到的孩子,为何会与袁爱卿越长越像,为何方妈妈为无缘无故就说小公子是宫里来的,且不过两日便遇害身亡了呢。”
傅好脸色愈发的难看,一旁的袁青却是抓住了傅好的手臂,一脸惊诧的望着他:“母亲,我自幼便知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孩子,可你们却依旧待我如亲生,母亲,你说我是不是父亲的孩子?”
傅好瞧着袁青那疑惑求解的模样,遂紧闭了眼眸坚决道:“不是,你是阿娘最疼的儿子,永远都是。”
“阿娘……”袁青哀求着唤道。
傅好终于是忍不住了,掩面痛哭出口:“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的旧友,我拿真心待她,为何,为何他们要那么对我,青儿,青儿,你是阿娘的儿子,跟他们谁都没关系!”
元胤听着傅好对袁青的那番话,瞧着她一直以来伪装的清冷淡然逐渐转化为愤怒,元胤便知道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一个女人能如傅好这般实在不容易,丈夫与旧友的背叛,却还要一手养大他们的孩子,傅好不迁怒袁青,依旧视他为亲生子也实在为难。
元胤起身,瞧着袁青抱着傅好安慰着她,不由叹息道:“袁夫人大可不必愤怒,做错事的人皆会受到惩罚。”
傅好并没有再理会元胤,只是紧紧地拽紧了袁青的衣袖,那位皇帝瞧上去一副仁慈的模样,可下手却是毫不留情,她原就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可他却还是要逼着自己说出真相来,那样的刻骨铭心的背叛,她根本不愿意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