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因为她的反常,故而才断定她被人谋杀。”元胤一改了之前的语气,疑问道。
“是,甄司药做事一向勤勉,就连身上也不曾有过什么病痛,况且那两日太皇太后犯了旧疾,也是甄司药在伺候,所以她不可能自寻短见,从而来交代后事。”杨依依说的坚决,急切的想要元胤相信自己说的话。
“可朕也不能仅听信你一面之词。”元胤负手说道:
“这样吧,朕便将甄司药的死交由刑部去查,至于你,扰乱宫闱,罪不可赦,自己去掖庭宫领罚吧,还有,今夜杨典药所说的话,不许说出去,明白了么?”元胤随即吩咐道。
“明白。”一众人立即齐声答道。
元胤这才满意的点头道:“事情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赵言,你差人将杨典药送往掖庭宫,小路子,你与萧大人便陪朕回甘露殿。”
“喏。”小路子连忙行礼答道,随即便拿过了内侍手中的灯笼,伺候着元胤与萧戎回去。
冗长的宫道两边是垒砌的高墙,他们一行人走在回宫的宫道上,听着传回到耳边的脚步声,萧戎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一步,凑到元胤的耳边小声道:
“陛下,前面有鬼啊。”
“什么!”听见萧戎的话,此前杨依依那副模样便立即蹦到了元胤的脑海中,只惊的元胤大喊一声,也顾不得仪容便跳到了萧戎的身上将他紧紧抱着:“小路子,前面有什么!”
小路子有些惊讶的看着元胤,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瞧着前面的宫道,随即摇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啊。”
元胤这才明白放才是被萧戎骗了,不由的拍了一把萧戎的肩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吓朕。”
“陛下方才威风凛凛,且陛下不是不信这鬼神之说么,怎么这会儿怕了。”萧戎清了清嗓子,元胤不从他身上下去,他也就不松手,这样光明正大的抱着元胤,他还挺享受的。
“方才是方才,可瞧见了杨典药那副样子,朕这心里真有点犯怵,萧卿,你不怕么?”元胤有些疑惑的问道。
“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不怕臣便不怕,陛下怕了臣更不能怕,况且这世上本无鬼神之说,陛下不是说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冤魂索命一说,若真有,那这世上不就乱套了,还要律法做什么。”萧戎将元胤再往怀里抱了抱,气息依旧沉稳。
“嗯,萧卿的话言之有理,不过你刚才吓唬朕的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元胤挺直了腰背俯视着眼前的萧戎,借着月色瞧着他的模样,又瞧了瞧这身后跟着的内侍一个个的都垂着,便垂首吻上了萧戎的唇瓣。
小小的悸动在元胤与萧戎的心口荡漾开来,虽说内侍们皆低下了头,可这样有人在侧还要缠绵的心情,却是愈发的悸动与欣喜。
片刻的缠绵,元胤有些心满意足,随即开口道:“萧大人,你方才吓唬朕,朕命令你,将朕背回甘露殿,不许歇脚,否则罚俸三个月。”
“没有转圜的余地么?”萧戎道。
“没有。”元胤坚定的点头说道。
“那好吧,既然陛下有命,臣遵旨便是。”萧戎唇角略微上扬,将元胤放在了地上蹲在了他的面前。
元胤心里头一阵得意,连忙扑倒萧戎的背上将他紧紧抱住:“萧爱卿,起驾甘露殿。”
“臣领旨。”
第97章
翌日一早, 元胤便传下旨意,让刑部彻查司药司甄玉华的死因。
若是真的另有隐情,也算是不枉杨依依扮鬼一场惊动元胤, 若是甄玉华不过只是失足落水, 元胤下令彻查不过警醒后宫众人,莫要再动什么扰乱宫闱的歪心思。
五月的天气闷炎炎的,似胸口憋着一团火气, 仅凭着手中的纸扇可是消不了的。
出城的马车内,元胤用纸扇为自己扇着风,而萧戎则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坐在马车一侧, 元胤扇了扇,瞧着萧戎的模样便停了手, 收了纸扇捅了捅萧戎的腰问道:
“你怎么不热啊。”
“心静自然凉。”萧戎缓缓说道, 眉眼轻抬,侧首瞧着元胤道:“陛下这般热, 怕是火气太重了些。”
“你坐在跟前火气能弱的了?”元胤轻咳一声, 翻了个白眼说道,再次打开纸扇瞧着那精巧的扇面,不由叹了口气:“我说萧卿啊, 你这画的红梅傲雪, 怎就扇不出冰雪之感呢, 若是那样,朕这夏日里便不会这么热了。”
“文德殿中凉爽,陛下为何还要出宫。”
“还不是为了十里庄的荷花, 朕倒要瞧瞧这十里庄的荷花能有朕那国学监的荷花开的好。”元胤有些不削的轻哼了一声,继续打开了折扇扇着风。
萧戎颔首,笑而不语。
不过片刻,这元胤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连忙让马车停下,调转了马头前去柳汀桥。
“陛下怎么突然想去柳汀桥了?”萧戎略有些不解的问道。
元胤神秘一笑道:“上次不是跟你说了那个方妈妈嘛,她有说过那袁太医家里有个孩子,是从宫里出来的,朕瞧着那孩子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想着该是父皇登基那年这宫里出来的。”
“陛下为何要知道这个?”萧戎很是疑惑。
元胤理了理裳摆,笑道:“这孩子的存在表示朕的后宫很乱,加上甄司药的死,朕觉得这后宫的事儿也该整顿整顿了,这孩子就是很好的依凭,只要找到这个孩子的生母,便知道这祸乱后宫之人到底是谁,这样才能做到杀一儆百。”
“嗯,陛下说的对,这儿后宫不安宁,前朝便不得安宁。”萧戎连连点头称是。
“朕正是这么觉得的,这后宫中的宫女们一到年岁,便会放出宫去许配人家,像是这六局中的女官,若是到了婚配的年纪,朕也可以将她们放出宫去,若是有人在后宫祸乱,便能证明这后宫有人不干净,必定与前朝有所牵扯,更何况是还有生下子嗣的,这等不自律之人,必定不能留。”元胤认真的说道,萧戎也听的认真,许久后才开口道:
“所以陛下才想要跟那位方妈妈打听,那孩子的来历?”
“没错。”元胤略有些得意,摇着手中的纸扇,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萧戎颔首浅笑,沉思良久才道:“陛下倒是与之前说的不一样。”
“这人也是会变的嘛,朕不过是越变越好了。”元胤挑眉,随后便往萧戎的身边挪了挪。
萧戎颔首不语,直到马车在柳汀桥停下,萧戎这才下了马车,伺候着元胤下了马车。
柳汀河两岸栽种的垂杨柳在微风下摇摆着纤细柔嫩的身躯,下车后这传来的阵阵清风,倒是让元胤心中的烦闷之气都消失了,瞧着那柳汀桥畔的酒肆,此刻伴着蝉鸣,倒也没几个人在酒肆中坐着。
“哟,定安先生来了,请坐。”酒保瞧着萧戎一行人进去,一眼便认出了萧戎,随即便殷勤的引着他们到酒肆内靠窗的位置坐下:“二位公子要喝些什么酒?”
“不喝酒,来些小菜吧,对了酒保,这方妈妈你可认识?”元胤刚刚坐下,瞧着那大献殷勤的酒保连忙问道。
“方妈妈啊,我们谁不认识,她无儿无女,又好赌成性,没钱进赌场,便时常来我这里与客人们小赌几把赚些钱。”酒保笑着说道。
元胤听着这么话便不由皱了眉:“好赌成性的话,那撒谎成性么?”
“那可不,只要是她输了钱,就撒谎说她认识朝廷大官,还认识宫里的娘娘,她是什么身份,一个接生婆,还认识什么娘娘,照她的话来说,我还认识定安先生这位御史大夫呢。”酒保继续哈哈大笑,随即便起身去为他们准备下酒的小菜去了。
然而元胤却是陷入了愁绪,这方妈妈好赌成性,且撒谎成性,原以为她那天说的有模有样的,还以为是真的呢。
“怎么了?”瞧着元胤那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萧戎不由问道。
“我突然觉得这方妈妈的话不能信。”元胤有些为难。
“就因为酒保说的那些话?”萧戎又问道。
元胤点点头。
萧戎随即颔首浅笑道:“你便是这样容易动摇的么?那日方妈妈是脱口而出的,未必就是撒谎,且是否是说谎,不妨咱们等来方妈妈,叫上她一道去不就妥了?”
“二位公子是在等那个接生婆方妈妈?”
萧戎话音刚落,这隔壁那桌的几位突然转回头来问道,元胤与萧戎相视一眼,随即点头算是应下了。其中一人忙道:
“那你们可是等不来方妈妈了,方妈妈这会儿该是过了奈何桥,前身的事儿都不记得了。”
“为何?”元胤惊讶的问道。
“今日一早这京兆尹便接到报案,方妈妈被杀在了自家的屋中,可奇怪的是屋子里什么也没丢,这会儿她的尸身已经运到了京兆衙门了。”那人将方妈妈的情况娓娓道来,却是震惊的元胤半晌都答不上话来。
也顾不得酒保送来的小菜,拉着萧戎便出了酒肆,直奔京兆衙门而去。
因着天子脚下发生了人命官司,这京兆尹与巡防营便是忙不迭的在城中各处巡视着,京兆衙门内,元胤与萧戎一起见到了京兆尹,手中握着方妈妈的验尸单仔细读着。
京兆尹瞧着面前的二位华服公子,不由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见着二位不曾开口,便也不知道怎么先出声。
“京兆尹,朕来问你,这方妈妈是窒息而死,可有查到什么嫌疑人?”元胤搁下验尸单后,直视着面前的京兆尹。
而京兆尹则是颔首行着礼,凝思许久才道:“今早臣便去查过了,这方妈妈近日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至于别的嫌疑人便没了。”
“是么。”元胤听到此话,不由的叹了口气,如今方妈妈已死,由她带着自己去见那位宫里出来的孩子怕是不可能的了,看样子得自己亲自走一趟了。
“对了陛下,这属下在方妈妈的家中搜出一物,此物有些特别,怕是宫中之物。”忽然京兆尹开口说道。
元胤有些疑惑的望着京兆尹:“宫中之物?”
“是的。”京兆尹诚挚的回答着,连忙命人将物证取来。
锦盒乃是京兆尹府为保存证据所用的,而锦盒内则是躺着一枚玉牌,玉牌的正面的纹饰,该是宫中六局中独有的纹饰,且刻有一个膳字,而玉牌的背面,则是刻了一个孔字。
“膳,孔?”元胤细细想着这玉牌上的信息,总觉得这玉牌所有之人就在眼前,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陛下,会不会是司膳司的孔司膳。”一直静默在一旁的小路子突然开口说道。
元胤不由朝他望去:“司膳司?”
“没错,奴才记得这玉牌是六局的,六局中正七品以下的女官因为是新入宫的,怕在宫中通行不便,皆会有一枚玉牌,刻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以及姓,这膳字便是代表司膳司,这孔嘛,司膳司只有司膳姓孔,其余的便没了。”小路子坚定的将自己所知的问题都脱口而出。
元胤这才想明白自己方才究竟在疑惑什么了,这司膳司的司膳便是叫孔碧珠,正好应了这膳字,及孔字,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这孔司膳的玉牌会在坊间的一位接生婆手里。
难道说……
这接生婆所指的少年,与那孔碧珠有关系?
元胤似乎不太敢想下去了,他觉得仅凭着这两条信息他便能联想出诸多的事来总归是不好的,连忙清了清嗓子道:“京兆尹,你可听见了?”
“臣听见了,只是这孔司膳是宫中之人,臣只怕……”京兆尹抱拳有些为难的说道。
“无妨,朕等会子会让小路子与你一道入宫,如今虽有证据指向孔司膳,但是切不可对其用刑,屈打成招,朕要的是她原原本本的供词。”元胤将玉牌放回到锦盒中盖上,递回到京兆尹的手中。
“臣明白。”京兆尹再次行礼,元胤便是一脸愁绪的与萧戎离开了京兆衙门。
“陛下在担心什么?”
这刚出京兆衙门上了马车,萧戎便启唇问道。
“虽说如今方妈妈已死,可那孩子还在,少了方妈妈这个人证,只要那孩子还在,这条线索便不会断,萧卿,愿意陪朕走一遭么?”元胤勾唇一笑,邀请道。
“陛下有命,臣莫敢不从。”萧戎抱拳答道。
第98章
太医袁柏松的府中, 临水而建的书房中,袁柏松之子袁青正在乖巧的读着书,再小心翼翼的默下今日课本中所提及的内容。
袁柏松之妻傅好, 一身靛青色衣裙, 略施粉黛,眉眼格外温柔。因为知道是御史大夫到访,故而亲自前来接待, 桌上煮着一壶清茶,可眉眼却不忘透过凉亭望向书房中的袁青。
“瞧着夫人瞧着小公子的眼神,便想起了我的母亲了。”萧戎顺着傅好的视线望了去, 不由开口道。
傅好颔首一笑,提了茶壶为二人添了茶水道:“这做母亲的, 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也是, 瞧着小公子长的袁太医还挺像的,表兄, 你有没有觉得, 这小公子的眉眼更像太医一些。”元胤也连忙笑着说道。
可听在傅好的耳朵里却是有些惊诧的,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视线偷偷的望了过去, 不过一瞬便又收了回来, 将茶壶再次搁到炉上:
“我倒是不觉得。对了萧大人, 不过是为令表弟医了回病,实在不值得上门拜谢的。”
傅好连忙说道,元胤睨了萧戎一眼, 随即望向傅好道道:“袁太医乃是宫中御医,肯屈尊为我医病,还不收谢礼,如何能不亲自登门相谢,奈何袁太医竟不在家中,实在是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