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衡南应了声好,便拉着霍风小跑了出去,何先生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相识(2)
霍风看着面前奔走的少年,身量与自己相近,但身体强健,小小年纪虎口处已磨出了层茧,腰间的佩剑应是特别打造,是把纹路精巧的剑,衬着司徒衡南的身体,显得有些长了,随少年的奔走发出了与剑鞘碰撞的脆脆声。
“司徒公子。”霍风好不容易才收回自己的衣袖。
司徒衡南这才注意到霍风似乎不太愿意他拉着他,便笑了笑,掩饰尴尬似地顺手抓着后脑勺的头发,还告诉霍风自己的佩剑叫青龙。
随后司徒衡南依然领着路,两三步后总是回看霍风一眼,而霍风也时不时回看注视着他们的何先生,见何先生点了点头,才没有再回头。
霍风没想到司徒衡南带他们来到的是一处斗武馆,他对这种地方也只是有所耳闻,从未亲身来过。此时有人在清扫中央擂台,而看客会因为身份以及出金的不同,处在不同层的阁楼中。
一层会有流动频繁的看客,基本都是经过凑个热闹,捡个眼饱,一般都十分拥挤。两侧均有扶梯,通往的二楼围着厚实的栏杆,已经聚集了些看客。二楼属于大众阶级的观赏地,一枚碎银便可看完前几场,只是再加两枚碎银才能看到压轴的对决。三楼是些有有些财富的人,会给对武双方押上几注。而四楼通常只有三四位客人,开的是专门的阁间看台,置有茶水和服侍的下人,且会有特殊帘布能遮住阁间内景,又能保证里面的看客能从高处看到擂台上的情况。一般会在隔三差五的未时开始比试。
司徒衡南只是给了枚银钉子便上了二楼的看台,等候在了栏杆边。
霍风依然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样也只是等在栏杆边。何先生也只是跟在他们身后。
这时,一位身着黛蓝衣裳,抚着把折扇的少年人跨入了武馆,随行的是位高出他一头的似乎大些的玄衣少年。
霍风的目光之所以落在他身上,是因为这少年看起来与他年纪相近,却透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高贵。
有两位武者上了台,已施礼准备开始比试。黛蓝衣的少年似乎是要往高楼那里走,只是好像看到了谁,便笑起来,又下到了二楼,随后走到了司徒衡南的身后,用折扇头戳了戳司徒衡南的背脊。
“谁啊?”司徒衡南本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两人,有些不耐烦地侧过了脸。
“好久不见啊,南弟。”黛蓝衣的少年看着他,似乎十分开心。
司徒衡南瞧见他,放缓了神色,道:“原来是你啊,阿玉。”
“都说了,叫大哥。”被称作阿玉的少年一把搂过司徒衡南的脖子,“我就知道还是在这里遇到你。”
他顺手甩了两下折扇,随行的青年会意退了下去。
这一切霍风尽收眼底,他本想问何先生如何看待台上二人的比试,阿玉却突然注意到他,便松开了司徒衡南的脖子,说:“这位小兄弟同你一道的?”
“是,他是我的朋友。”司徒衡南没有多想什么,用“朋友”来介绍霍风。
“子新,这是柳玉。”司徒衡南又凑近了霍风,而霍风恭敬施了一礼,唤了声“柳公子”。
“子新名作霍风,哦,这是我爹的朋友,是何叔叔。”司徒衡南继续介绍着。
柳玉跟着称呼,何先生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怎样,南弟,这台下二人是最近才入武馆的,你看谁能赢?”柳玉也学着先前司徒衡南的样子斜靠在栏杆上,脸上依然是灿烂的笑容,让人觉得他的那中高贵之气没那么凌厉,添了几分亲切。
擂台上比试的是两名身量相近的武者,已过了几招,此时双方都停止了出招,正在周旋。
“嗯......还看不出来。”司徒衡南瞧着,没有下定论。
此时两者一次过两招,赤衣的人攻,靛青衣的人拆招,连续了许多次,全场的呼声都压在了靛青衣人身上。
“要不我们赌一赌?”柳玉又笑了笑,“我赌靛青,赌两碎银。”
这话像是玩笑话,
“你都赌了我还赌什么?”司徒衡南有些不满,“子新,你看看谁能赢?”
司徒衡南突然问向霍风。
所以,在不久之后,霍风都认为司徒衡南是打破他所认为的皇城人形象的“第一人”。
此时的霍风,依然有些诧异司徒衡南的自来熟,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说:“我认为是赤衣人。”
柳玉的目光落在了霍风的身上,面前的少年素衣裹身,气质内敛,开口的声音不高不低,清冷得很。
“那好,不过子新你为什么会认为是赤衣人呢?”柳玉倒被提起了兴致。
司徒衡南也有些困惑,眼见着此时的局面与先前半柱香已然不同,赤衣人似乎已尽浑身解数,靛青一方开始了攻势。
何先生倒是依旧温和微笑着看着他们。
霍风余光瞟了眼擂台以及一层围观的人,于是回答说:“因为这只是一场表演。”
“什么意思?”司徒衡南依然困惑,又顿了半晌,“难道他们没有在认真比试?”
霍风略微抬指,司徒衡南和柳玉的视线也跟着环视了一周。
于是霍风说:“三四层的人押了注,门帘边会挂上几串赤色或靛青色的玉穗,如今多数人都押在靛青一方,但赤衣武者上台前与馆中一位管事者交换了几个眼神,比赛中被拆招的空隙也会时不时朝一个方向看。若是赤衣者获胜,武馆应当会有一笔可观的利润。”
“唉,南弟,现在第一场比赛都会这样,看来武馆也没什么看头了。”柳玉会意,扫了兴地甩了甩手上的折扇。司徒衡南听闻也不满地叹了口气。霍风见他们如此,内心泛起了丝愧疚,感觉自己搅扰了他们的兴致。
这时何先生才缓缓开口说:“比武本身只是形式,输赢并不重要,你们若能从双方招式中习得一二,便是不虚今日之行。”
霍风听及此,点了点头,略侧脸看司徒衡南和柳玉的表情,发觉他们也恢复了原本高兴的观赏状态,讨论着方才赤衣一方的招式。
霍风不是很懂武,只是静静聆听着司徒衡南和柳玉的一来一回。
三场比赛结束后,司徒衡南才道:“不跟你说了,我爹娘等我回去吃饭呢,我娘亲自下厨!”
“南弟真的有福呢,那好,再会。”柳玉的声音故作阴阳怪气,反倒十分滑稽可爱,“还有子新,再会。”
“再会。”霍风话音一落,又被司徒衡南拖着回了司徒将军府。
☆、相识(3)
司徒衡南急匆匆地跑回将军府才慢下脚步,待何先生说要和司徒将军说些事情走了之后,才道:“还好还好。”
霍风也跟着喘了半晌的气,面颊也流下了些汗珠,才问道:“还好……还好什么?”
司徒衡南扬起头,呼出一口气说:“我欺他说我叫羽南,住在这附近。还好,早些回来,他不会发现我住在将军府。”
霍风又想起柳玉身上的气质,而衣着的布料稍微仔细看便知道那不是寻常人家的人穿得起的。
“但,柳公子也许也不是说的真名真姓吧。”霍风声音放得有些低,但司徒衡南还是听见了。
司徒衡南只是笑笑说:“这个我也猜想过了,第一次在武馆遇到他,他就带着一个侍从,衣着气质怎么也不是普通人啊。所以,我跟他就算扯平了吧。你说是吧,子新?”
霍风看着司徒衡南澄澈的眼睛,仿佛也看到了他单纯无邪的心池。
“嗯。”霍风依然是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回答。
“子新,看起来你对武学没什么兴趣,也是,我爹让你来肯定主要陪我读书。真是不好意思让你陪我,本来说带你出去玩的。”司徒衡南有些歉疚地抓抓脑袋,“我娘做饭很好吃的,只是毕竟成了夫人,所以难得下一次厨,你来得正是时候!”
几处弯绕,司徒衡南和霍风才进了间内厅,远远地就听到了司徒将军爽朗有力的笑声。
迈入这间内厅,霍风才看到何先生,司徒将军,还有一袭紫檀衣衫的将军夫人,以及一个坐在将军夫人旁,握着筷子,盯着面前食物,忍住没动筷的小女孩。
“爹,娘,何叔叔!”司徒衡南把佩剑搁在一旁。
“哥哥!”小女孩从凳子上挪了下来,一把搂住司徒衡南。
司徒衡南揉了揉小女孩的头,说:“杏儿有没有先吃娘做的饭呢?”
七岁的司徒杏儿抬起未褪去婴儿肥的小脸,道:“杏儿没有,杏儿在等哥哥回来。”
“哥哥身上全是汗,杏儿别抱了。”司徒衡南笑着说。
司徒杏儿仍然舍不得松开,反而还蹭了蹭司徒衡南。
这时,夫人才轻笑着起身,说:“杏儿,不要太黏你哥哥了。”
“这是子新吧,衡儿带你出去一转,估计很累了吧,来,快坐下吃饭吧。”夫人走了过来,看着子新,“这孩子生得文质,和何先生的气质还有些像呢。”
何先生方才笑起来,说:“夫人倒是抬举我了,我哪里算得上文质。子新,坐这儿吧。”
大人们有说有笑地叙着旧,司徒衡南在和司徒杏儿聊着武馆的事,霍风倒是十分沉默,不能融入其中。
这其乐融融的局面,其实令他心中十分酸楚。
忽地面前的饭碗里多了快红烧肉,霍风抬眼看到了司徒衡南收回了筷子。
司徒衡南微笑着说:“子新,尝尝这红烧肉。”
那少年的眼睛,还是十分地澄澈。
霍风内心传来了一丝暖意,他也报以微笑,细细品嚼着那块可口的红烧肉。
☆、相识(4)
半月后迎来了八月十五的中秋,府上早几日便张灯结彩,挂上了许多做工精致的灯笼,细画着鸟兽虫鱼等图案,题上了庆贺中秋的字样。将军府的吕管家吩咐厨房做好月饼,安排下人准备好用以燃灯的灯笼。
霍风这段时间随司徒衡南读书习武,发觉这位公子是当真对文墨没有兴趣,虽是看在有人陪伴,又是何先生时不时来讲课的面子上认真听了,但并未全心去记。
而司徒衡南最精神的时候永远是在练武的时候,剑挥得有模有样,甚至还教起了霍风。
“没想到你也会一些招式呢。我最近在练爹教的一套剑式,他说练好了就带我去皇家春猎。”
霍风的父亲教了他一些防身术,所以他也不是对武学一窍不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错的基础。
“你记得真快,就是力道再大些,这个招式会更有威力。”
司徒衡南依然大汗淋漓,但好像精力用不完似的,不懈地练习着,也不断地教着霍风。
“皇家春猎?”一时司徒衡南提及了关于什么皇家春猎的事情,霍风没有听说过。
“是啊,收成好的年份皇家在第二年春天会有一次围猎,皇上和年满十岁的皇子,一些大臣贵将,以及一些出色的公子都会到场,会有围猎比赛,获胜者可向皇上讨要一份赏赐。”
司徒衡南收了剑开始了休息,霍风也跟着在一旁饮水休整。
“今日是中秋了,我祖母也会过来。”司徒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和霍风说着。
“你祖母?”霍风脱口问出,又觉得有失礼貌,“是将军府的……老夫人?”
“是啊,自从祖父过世后,祖母便不愿意住在府上了,皇上以前赐了座宅子给祖父,虽然不大但是环境很好,每年我们隔两三月都会去小住半月。夏日避暑我们会长住一段时间。中秋时祖母想热闹,便会亲自过来和我们还有府上的人团聚。”司徒衡南解释着。
他话音没落多久,不远便有略沙哑但是温和的笑声传来。
“衡儿怎么月夕了还在练武,你也不怕把他累着了!”老夫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责怪之意。
司徒将军有些无奈:“这孩子就是喜欢练武啊!”
“哥哥不累,哥哥的力气可大了,练得很好!”杏儿软糯的声音传来。
老夫人迎面走来,司徒将军牵着司徒杏儿跟随在后。司徒衡南和霍风便从一旁起了身。
司徒衡南高声叫着:“祖母!”
霍风恭敬地行了礼:“老夫人。”
“好,好。”老夫人过来拍了拍两位少年的肩膀。
“衡儿是不是又长高了,这小两月不见,祖母都要不认识了!”老夫人摸了摸司徒衡南的脸。
“祖母胡说,祖母怎么会忘记衡儿长什么样!”司徒衡南抚过老夫人的手,“倒是祖母小两月不见,越发精神年轻了。”
老夫人指着司徒衡南的鼻梁,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才是在胡说!”
“好了,娘,我们赶紧去正堂吃饭吧,儿子饿了。”司徒将军保持着和善的笑容,又望向霍风,“子新喜欢吃月饼吗,想吃哪种口味的?”
“子新都可。”霍风淡淡地回答。
“这少年长得清俊。”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霍风身上,连连点头。
随后的家宴,将军一家以及何先生,霍风坐在同桌,下人们也被安置了几大桌子。
饭宴结束后,府上人便聚集在中庭院落里等着老夫人率先燃灯。
吕管家递来了一盏最大图案也最为丰富的灯笼,老夫人便接了过来,用细竿撑起灯盏,将此挂上了屋檐高处。随后,将军府的人陆陆续续地在中庭各屋檐挂上了明亮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