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司徒衡南趁大家都在陆续燃灯,谈论着琐事,便拉起霍风窜到了人群后面,绕过几弯,忽地跑进自己房间拿出了两小坛酒,随即爬上了屋檐。
司徒衡南从房顶探出半个脑袋:“子新,快上来,我拉你。”
霍风只得就着司徒衡南的线路爬上去,最后被拉一把,成功上了屋檐。
上了房顶的视野更为宽阔,似乎离月亮更近了。八月十五的月亮圆润透亮。这轮月下,有人阖家团聚,共享天伦,有人漂泊异乡,不禁思乡。
“来,子新,这是府上自酿的桂花酒。”司徒衡南扯开一坛酒,先嗅了嗅,“好香!”
霍风接过酒,略微抿了口,道:“醇香可口。”
司徒衡南不一会儿便消了半坛,躺在了屋顶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唉,不知道阿玉在干什么。”司徒衡南忽然想起有些天没见的柳玉。
霍风也跟着躺了下来,道:“应当是与家人团聚吧。”
霍风望了眼月亮,随即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司徒衡南撑着头侧过身,便看到了闭目养神的霍风,才发现霍风的睫毛好长,漂亮得像是女孩子,略略地颤着。
此时,一束烟花忽然升起,映着少年的脸,干净而美好。
霍风睁开了眼睛,司徒衡南才发现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久,心跳也骤然加快。
司徒衡南突然起身,内心竟然窜过一丝窘迫,脱口而出说:“子新,中秋可是要熬夜的,越晚睡越长寿。”
霍风也起了身,脸上是静谧的微笑,说:“这你也信。”
☆、破阵(1)
司徒衡南一举突破敌军,但那主将还是留有后手,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一阵迷烟突然阻挡了司徒衡南一队精英轻骑,在一支来历不明的援军掩护下,最终还是成功逃脱了。
“少将军,虽有援军,但他们也算是强弩之末了,是一举攻入还是等这迷烟散尽再拿下?”陈凝勒紧缰绳,问着司徒衡南。
“撤。”司徒衡南只是简单地回应。其余几大校尉听令后齐齐回了声“是”。
虽是心有不快,但终算是除了一块心病,不过司徒衡南思及北土人擅用迷烟,前些日子还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此时虽是元气大伤,但对方的主力也被掩护逃走,更不敢轻易冒进。司徒衡南冷静地让队列按照平日演习的那样退回了防守范围。
一回到军营,只见留守的小卒急匆匆地窜来窜去。
陈凝刹住了马,先行下马问小卒们出了何事。
一名小卒挠着后脑勺,见大将们回了军营,先拢拳行了礼,后十分疑惑地说:“霍先生好像不见了。”
司徒衡南本来还骑着凯风,闻言神色陡变,立马下了马。
“你说什么?霍先生怎么了?”司徒衡南语气十分冰冷。
那小卒见司徒衡南十分生气的样子,立马又拢起拳低头回答说:“回少将军,霍先生不在您的营帐里。我们正在仔细找。”
司徒衡南拧紧了眉。
一旁的李校尉听闻,觉得这个消息无关痛痒,便道:“这先生估计献计完毕了便离开了吧。”
司徒衡南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几名小卒聚拢了过来,都朝着先前的小卒摇了摇头。
“少将军,小……霍先生应该不会不告而别,况且他此次回来……”陈凝没有说完,司徒衡南便抬起了手,示意他不要往下说。
“霍先生在我走后去了何处?”司徒衡南开始发问。
“本是在阵线那里,您走后霍先生并没有立马回营帐,我们说风大,让先生回去,先生说是要等您回来。”一名小卒回答。
“之后呢?”
“霍先生没有在阵线处了,我们便以为他回了营帐。知道我们送吃食的时候才发现先生不在您的营帐,也不在其他的营帐。”
小卒们在偷偷打量着司徒衡南的脸色,而其余几大校尉和也面面相觑,沈督军倒是冷笑了一声。小卒们倒是会看脸色,知道少将军极其看重这位霍先生,甚至有可能是某位故人。但几大校尉整天太忙,并没有听到营帐里对这位先生的传闻。
恰巧此时,忽地另一处有名小卒奔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将军,马厩那有……有封带血的信!”
司徒衡南侧身回应:“拿来!”
扫马厩的小卒递上了那封信。
司徒衡南打开一看,信纸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写着:迷烟散,霍风亡;欲相救,只身往。
司徒衡南一手将纸拧成了团。
“众将在帐中暂做休息。”司徒衡南只身牵着马,朝外走去。
“少将军这是要去哪里?”李校尉十分不解,“是要去追击?那我们……”
“众将在帐中暂做休息,若我迷烟散尽前未归,就听沈督军的令。”司徒衡南重复了命令,话音未落便跨上了马。
眼见着司徒衡南扬鞭起步,陈凝有些焦急地拎起了送信小卒的衣领,问着信中内容。
“好……好像说的是想救霍……霍风,就只身前往。”小卒有些哆嗦着回答。
陈凝放下手上的衣领,有些抱歉地说:“霍先生怕是落入了敌方手中,望各位前辈暂时按兵不动,按照少将军指令暂守阵营。”说罢,也急忙上马朝前追。
其余校尉都深锁眉头,不置一词。
沈督军扬起眉毛,道:“分明是个陷阱,少将军既然要跳也只能任他跳了。霍先生,看起来就极被少将军看重。”
“霍先生”三字被刻意地加重拖长了。
他一句风凉话也令众校尉忽地了然了什么。
小卒们仿佛也想起了什么不知真不真的秘辛。
司徒将军不久前才将大权完全交与少将军,而少将军本来在行军之前被父母牵线要迎娶沈丞相的千金,可是他自己却拒绝了,还让将军府和丞相府闹了一阵子的不愉快。这位沈督军便是丞相的嫡出少子沈恪,皇城里还有传言说他因为这件事而对司徒衡南大打出手。
有人说将军府公子去了一年多西南,喜欢上了那里的姑娘。
有人说将军府公子很久之前便有了心仪之人,所以无法接受丞相千金。
无论何种说法,都是司徒衡南对丞相府千金无意,令丞相府蒙了羞。
不知后来司徒将军和将军夫人是如何说动丞相才让两府关系和好如初的。不过目前的沈督军似乎依然心存芥蒂。
“众将暂时留守阵营。”沈督军一时间又恢复了镇静,“吴校尉,你派一支轻骑到前线打探,时机成熟时便再次出击。”
吴校尉,林校尉,周校尉,李校尉一同应声,便暂时回营。
司徒衡南骑着马冲破了迷烟,一路直入敌营。寥寥几座帐篷颓然地立在此处,空荡的地上还留着余烟未尽的柴堆。
“既是引我来此,就请出来吧。”司徒衡南放缓了行进速度,凯风踱着步,在一个圈子里打转。
一支利箭打了招呼,司徒衡南一剑斩裂了箭矢。
随即是多发利箭袭来,司徒衡南直击最密集的方向。
一路进击,衣袖也划出了几个血口。
面前的一座营帐忽然开了帘,弓箭也停了,里面有个幽幽的声音传来:“司徒少将军,请进吧。”
司徒衡南骑着凯风进了去,面前的短桌后盘坐着一个瘦削的男子,身着驼色衣衫,还悠闲地在斟茶,一连斟满了整齐的十杯。此人是北土军营中少有露面的军师姜洛。
“霍风在哪里?”司徒衡南并不耐心。
姜洛缓缓放下茶盏,轻笑了一声,食指在桌角扣了两声。
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押着霍风从一旁的帐帘走了进来。
大汉手持长刀,犹如刽子手。那长刀切在霍风脖子前。霍风的脸虽然苍白,表情倒是很平静,但在看到司徒衡南只身前往的时候,立马蹙紧了眉头。
司徒衡南看到了霍风,才有了一瞬的心安。
“司徒少将军,你这么轻松就入了我们军营,是因为你有资格同我谈判。”姜洛手握着一把汤匙,在茶杯壁边来回地敲打,脆脆的声响形成了一支诡异的曲调,“少将军或许认为,我北土已经是覆巢之卵,族人已经没有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中原拿下这片土地,也只是早迟的问题。”
“可惜啊可惜,少将军年少时便骁勇征战,却不是心如铁石的无情人,终究有着软肋。”
姜洛的笑意挑上了眉眼,斜斜地瞥了眼面色陡沉的霍风。
“姜先生大费周章的,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司徒衡南这才下了马,有了耐心和他磨嘴皮。
姜洛平静地道:“少将军的项上人头。”
司徒衡南挑了挑眉:“姜先生可真直白,真是不令人满意的答案。我原以为你有什么有趣的说辞呢。”
“少将军既然失望,不如听听第二种答案。”姜洛笑意更盛。
“哦?”司徒衡南示意他说下去。
“你这余生都留在北土,但什么事情都不能做,普通地活下去。”姜洛脱口,“霍先生自然也是如此。”
司徒衡南并未料到是这样一个答案,只是嗤笑了一声。
“少将军笑,我也觉得这种选择很搞笑。所以我只是想说说。”姜洛似乎叹了一口气。
司徒衡南只是回应说:“望姜先生明白,此时的北土,根本没有同中原谈判的资本。”
姜洛只是笑,又是四面八方的利箭袭来。同时,竟有滚滚雷声传来,令司徒衡南绷紧了身体,竟不慎中了一箭。
但是突然有了几束箭矢帮助司徒衡南拦住了两方的箭,混乱之中也射中了大汉的手臂,那把长刀“哐当”一声掉落。
司徒衡南这才急忙搂过面色苍白的霍风,一时不及又中了一箭。
司徒衡南强忍疼痛抱着霍风上马,及时相救的陈凝本是要铲除掉姜洛,可此人却又放了一阵迷烟,且留下一句话:“如此急匆匆的,少将军你会后悔。”
“陈凝,走!”司徒衡南没有理会,只是大吼一声,策马奔出了营帐。
陈凝随即急匆匆地跟上。两队骑兵紧追着他们,远处放箭的射兵持续不断地放箭。
司徒衡南身中了几箭,连凯风也中了一箭,嘶吼着却坚持前奔,只是略微有速度的降低。陈凝也有多处擦伤。
霍风被司徒衡南护着,也只是衣袖被划破了些。
忽地面前行方向奔来几路轻骑,迅速将他们包围,也挡下了周围的来箭。
黑压压的大军赶来,直袭北土中心。凯风也坚持不下去了,强撑着跑了一截,也倒了下去。
司徒衡南和霍风也倒在了地上,但司徒衡南紧紧抱着他不松手。几大校尉不慎望见,心中都是诧异万分。那年少征战,军功硕硕,从不畏惧的少将军,竟如此狼狈地裹进了沙尘之中。吴校尉,李校尉带头攻入。林校尉拉着匹马,同周校尉压后,看到如此的司徒衡南,纷纷下了马,有些悲戚地大喊了声:“少将军!”
压在军后的沈督军的马停在他们跟前,只听他冷冷地说了一句:“只是中了箭,人还没那么容易死,哭丧哭得太早了。”
“司徒……”霍风有些吃力地起身,也扶起晕厥过去的司徒衡南,“司徒!”
“少将军!”陈凝下了马,急急地将司徒衡南扶上马,眼中隐忍着泪水。
“子新……”司徒衡南只是呢喃着。
林校尉见状,将马凑了上来,道:“别磨蹭了。赶紧带少将军回去救治!”
于是,林校尉将霍风拉上了马,疾快地朝营帐中奔去。
☆、破阵(2)
司徒衡南昏迷了几日,一抬眼,是熟悉的军帐的黎色。
细微的光芒漏进他的眼睛,司徒衡南眨了很多次眼睛才反应回来自己还活着,在军帐中。
隔了半晌,昏迷前的记忆才缓缓复苏。
一着急起身撩开被子,司徒衡南浑身发痛,咳了半天。
门外有人听到声音,立马进了来。
面前人非常熟悉,但身形萧索,白衣上浅带着血渍和划痕。
“司徒,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想饮水?”霍风的声音被自己压得尽量平静,其实问话的同时他就倒了杯水。
司徒衡南接过水一口饮下,却因为急了些,又呛着咳了几声。
“子新,可伤了?”司徒衡南哑着声音,认真打量着坐在床侧的霍风。
“我没有伤,是你伤了。”
霍风叹着气。
“司徒,你何必这样……”霍风望着司徒衡南,声音有些哽咽。
司徒衡南却浅浅地笑了起来,只是说:“虽有些疼,但不碍事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霍风微微凝眉。
司徒衡南的笑容淡了些,似乎有些失落:“子新,我知道,身为将军,不该孤入敌营;身为将军,不该为一人而抛置大军。”
霍风轻轻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眸,说:“你说的没错。只是我想说的也并非如此。”
“笨司徒,我不是指责你,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不值。”那声“笨”似乎是叹出来的,霍风继续说着,“多年不见了,却是我一时疏忽,连累你伤痕累累。”
“咳,我知道是军中有细作,却未及时纠出,是我大意了。”司徒衡南拉过霍风的衣袖,“子新,是我连累你。”
霍风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却又咽了下去。
“哟,这互相连累着的,我听着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