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啊!可是今天是拿不成了,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断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
陈青礼没什么表示,只是说:“你相信我吗?相信我就给你把它拿回来。”
顾江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诧异道:“你去?”
“嗯,你信吗?”
“信是信,可我还是觉得今天不适合。”
“来。”陈青礼牵着他的手,在地上走了个弧形的轨迹,看样子像是个什么阵法,顾江白看不明白,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掉下去了,陈青礼朝他说道,“你在下面等着,如果我回来的早,就把你放出来,回来的晚,两个时辰后这机关会自动复原,届时你自己当心……”
这时顾江白心里的诧异达到顶点——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机关?
顾江白一直在下面待着,这像密室又像牢房的地方格外漆黑,外头的虫鸣鸟叫他一概听不到,唯一反复回想的只有陈青礼,从他一直跟着自己到现在……
洛阳庆阳镖局,他帮自己混进去,最后那几个镖师明明症状叫好却不见苏醒;
太原绿柳山庄,有人行刺,那么多人,他却不出手;
还有临青,一路上他劝过自己多次,往临青调查……
会不会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枫月谷就在这……而自己早前的怀疑也并没有错,这个人是真的不对劲,他从来都没有遮掩过,这一切,他都是当着自己的面做的,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相信他……
他突然觉得窒息,这个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他要找陈青礼问个明白!
情急出灵感,他顺着陈青礼的脚步走了一遍,这机关竟被他解开了,很快他就到了一片草丛之后,再一看,这分明就是刚来时他让陈青礼躲的那个……
原来就连这一步,他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自嘲一笑,刚准备起身,突然四周出现亮光,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出现了,均是一身黑衣,身后配着弓箭,步伐齐整,为首的人拿着一道长鞭说道:“我们的目标是搜山,他受了伤,逃不了多远,尽量活捉!”
“是!”
竟是“一鞭连九”亲自抓人,顾江白从他的武器认出了他,神色不可避免地一凛,特别是听到陈青礼还受了伤,紧接着他就看到熟悉的白影在前头一跃而下……
顾江白简直窒息,这个时候不跑还回来的找死吗?
前头陈青礼的手里还捏着一幅卷轴,俨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部署图,他的脑袋转的飞快,想道:“甭管陈青礼打的什么算盘,他总归是自己这边的,好歹帮他把图偷出来了,他们两个打一个还是有胜算的!”于是就打算出去,只是下一刻他的脚就停住了……
陈青礼拔剑了,从他的腰封里,就是他曾解过的那条,剑被月光一照有些晃眼,他认出了这把剑——“不真”,这是当今枫月谷谷主的佩剑,陈师傅还教他画过,说这剑柔美当数第一……
可这剑怎么会在陈青礼手中呢?
一鞭连九斜笑道:“谷主,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陈青礼把剑朝下一抖,表情淡然,说:“我如今如何,你心里该有数,不要自寻死路。”
“谷主还没改主意吗?那属下就不为刚才以及接下来的事道歉了,上!”
这时顾江白再也藏不住了,他恨不得撕了在场所有人,陈青礼眼角瞥见他也是一跳,没想到他竟在这,习惯性地想拉他,却被顾江白躲开了。
“不劳烦谷主。”
陈青礼不再管他,这人自保能力还是有的,一鞭连九的鞭子已经追着他过来,他便挥剑而上,于是在顾江白解决完一群小弟后就看到了当世两大高手的对决……
他没有想到陈青礼竟这么厉害,受伤的情况下和一鞭连九打还能占上风,连九的鞭子很长,像是活的无孔不入,而陈青礼的“不真”却很软,随便一碰就是一个血口子。
渐渐地连九就成了个血人,血性就出来了,下手愈发狠厉,陈青礼应的得心应手,却知久战于他不利,就说:“你知道接下来输的是谁,如果你想在手下面前保住你左护法的面子,我劝你不要挣扎,你今天布这个局不就是想引我出来吗,现在我来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
连九却是一笑,说:“输给谷主,不丢人,倒是你这位朋友,却是恨不得你死呢……”
这话捅的很深,比刀剑还疼,陈青礼没说话,却见边上顾江白提着剑就朝连九砍过去,说:“你放屁!”
他放了个虚招,又朝他扔去一包粉末,是陈青礼给他的保命的东西,最后扯着陈青礼就跑,扯了一路又把手松开,自嘲道:“忘了你是谷主了。”
陈青礼没说话,顾江白以为他起码会说一句“对不起”,但他没等到。
天都快亮了,大路上已经有人带着行当在朝镇上赶集,顾江白就停下来,他听到陈青礼在他身后也停下,就说:“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陈青礼没有说话,顾江白以为他打斗了这么久应该会有些憔悴,却发现自己错了,这人从上到下,就头发丝都没有乱一点,看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想多了。
陈青礼不懂他眼神的意思,也不敢懂,只是把那卷轴对他一递,微微笑着说:“总算没食言。”
☆、孔雀东南飞
顾江白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一点愧疚的影子,然而没有,陈青礼很认真地对他说自己幸不辱命。
“天呐,他骗了我这么多我难道还要夸他吗?”这简直匪夷所思,顾江白接过部署图直接撕了,就好像撕了后一切背叛都不复存在了……
陈青礼的脸色这才变了,变的平静,变得无惊无喜。
顾江白说道:“你骗我,还指望我相信你给我的东西是真的,你是不是当我还不够傻啊?是,没错,一直以来我确实太傻,在眼前的东西都视而不见,偏偏只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再也没有人比我傻了……”
“目前枫月谷最集中的地方在洛阳,先断绿柳山庄的银两,没有钱,他们什么都干不了——”
“你闭嘴!”顾江白打断他,忽而拔剑抵在他脖子上,一道血痕又细又浅,很快他又收了剑,时间静静流走,没多久顾江白就发现他脖子上的血止住了……
他后退了两步,哂笑说:“你连这个都是假的,我就说你的手怎么就暖了呢……”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陈青礼的目光一直凉凉的,就好像身体暖了心却再也暖不起来,突然他的唇角溢出一条血痕,像无处诉说的心事……
顾江白策马连夜奔向顾家堡,八天八夜,除了吃饭小憩他基本都在马上,大腿内侧的皮磨破又长出新的,直到到了顾家堡门口,他还差点被当成乞丐赶走……
最后还是顾堡主路过才把他捞进去:“江白啊,江白,你是江白啊,老陈老陈,你快来看看你徒弟,这是怎么了?”顾堡主看着自家儿子都不愿下手摸,实在是太脏了。
陈师傅拖着脱力又颓丧的人回了房,又忙前忙后给他张罗热水洗澡,直到晚上顾江白才有了点昔日顾家少主的模样,青衣折扇,眉目如画,只是对屋里那只画眉却失了兴趣,一眼没看。
三人坐在凉亭里,陈师傅同老堡主对视了一眼,就问他:“徒儿啊,你这是打听到了什么还是没打探到?”
顾江白正在走神,翘着腿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心,他爹就小声对陈师傅说道:“你瞧这模样,像不像是思春了?”
“难不成是有心上人了,我上次见他还没这样啊?”
于是顾堡主就咳嗽了声,说:“儿子啊,等这事了了,给你张罗门亲事如何,你有中意的小姐没?”
“没有,不要。”他回答的异常果断。
顾堡主就不乐意了,说:“那你怎么魂不守舍,还是出什么事了?”
顾江白总算放下腿,说:“枫月谷,我查到老巢在哪了,爹,你今日就可以给各派写信,讲清楚事情始末。”
“嗯?老巢你都找到了?那不是好事吗,你做何还苦着脸?”
顾江白摇了摇头,努力让思绪变的清楚,说:“他们这次是打算和我们来个鱼死网破,有一张部署图,上面写着枫月谷各分部,以及他们准备对我们下手的时间等等,种种细节……这个图,我没能偷到。”
顾堡主的神色变得紧张:“嗯?他们想先下手?”
“不清楚时间,我不好定论,但是事情一定要尽早和各派说清楚,不然魔头来犯时我们还在窝里斗就太乱了……”
顾堡主又看了陈师傅一眼,就说:“江白啊,爹和你说一件事,就是堡里的事,爹想交到你手上,你十五岁起就跟着爹一起处理琐事,如今这内外,基本都是你在操持,我原本还担心他们不服你,可我发现是爹想多啦,你做的很好,如今更是探到了那魔窟的位置,想必各派也会服你,你放心,我和陈师傅都在,有什么事,我会帮着你。”
他爹的眼睛还在躲躲闪闪,陈师傅也是不敢看他,顾江白一阵无语,他这才回来,心还破了个大洞,他这爹就是这么给他找事的吗?
“行吧,我知道了,剩下的我来安排吧。”说完他就走了,留顾堡主和陈师傅在后头一脸愁容。
陈师傅说:“我看,你要不还是告诉江白吧?”
“别呀!告诉他没用啊,这个关头告诉他不是分他心吗,他还会和我吵,大夫说了我要静养!”
陈师傅眼看着老堡主耍赖,生生把一个喘疾说的像是命不久矣,其实就是想当甩手掌柜,便十分同情顾江白,在心里叹气一番后才说道:“……也不知陈楼主如今回去没,不然我给他修书一封,让他给您诊治一番?”
老堡主一拍大腿:“我看行,上次他给我开的那个方子就很管,你赶紧写信吧,顺便让他也看看江白,这小子精神不好,最好也吃点药!”
顾江白不知道他爹已经和他心里的死对头对接上了,埋在案前吭哧吭哧写了几天的信,总算将要交代的事写清楚,顾家堡是无辜的,现在是枫月谷的余孽要先动手,大家要早做防范,只是写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有些头疼,都说空口无凭没有证据,他这番话怕是信的人不多,不过也没有办法……
要是当时没有意气用事将那部署图撕掉就好了……
都怪陈青礼这厮背信弃义,诓骗于他!
在心里骂完,他便拿着一摞信交待下人送出,同时又被塞了一封信,上头书着几个端方秀雅的大字“顾江白亲启”,拆开一看,没有署名,却是一幅完整的作战部署图,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于是他就转身追回下人拿回信,连夜将这部署图重新绘制了多幅,夹在信中送出。
部署图上枫月谷动手的时间定在九月十五,中秋节当日,这个行为实在恶心,于是顾江白就把他的时间定在了九月五日,让各派近的直接于顾家堡聚集,远的就增派人手随信一起过去,还有少数质疑他的,那他就管不了了……
图纸是真的,但是被他们偷走后就是假的了,枫月谷的人不会傻到还按照上头的部署来,事情拖则有变,要赢只能先发制人,现在就比谁都动作更快了。
时间很紧,同他日渐变少的话相反的是他越来越频繁的梦,就连午后在窗台小憩,他都能梦到自己捅了陈青礼一剑,不真搁在他脖子旁边,而他的剑却插在陈青礼胸口……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喃喃道:“陈青礼,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外头顾堡主才伸进来的半只脚又缩回去了,他好像听到自己救命恩人的名字?他想了想还是朝前迈了一步,撩开帘子走到内室对顾江白说道:“儿子,我听你提到了陈楼主?”
这三个字如今就是顾江白的禁区,他差点把盆摔了,瞪着他爹道:“提他做甚?”
顾堡主以为他在气自己临时甩锅,就哄道:“爹给陈楼主去了一封信,打算邀他来家里住几天,他聪慧异常,到时候定能帮衬你一把,不过要是你自信,不需要他帮忙,那爹就帮你招待他,你就不用管了!”
顾江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爹你说什么?”
“啊……儿子你没听到?”
顾江白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想万一陈青礼来了就不用整日做梦捅他,干脆直接送他上西天,可想了半天之后心里又有些涨,他好像还是舍不得,光是想一下就疼的不行……
☆、万般比不上
已至处暑,顾江白听了他爹的话之后,心里隐约还有几分期待,他想陈青礼或许会来,然而等到月尾人也没来,便十分气闷,气自己不死心,气陈青礼无知无觉……
直到九月三日晚,他已经歇下,突然听到外头画眉鸟疯了一样在叫,这小东西如今虽然失宠,但待遇还不错,吃的喝的都有,叫成这样实属异常,于是顾江白就披着外袍起身了。
他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道:“你叫什么,也想像你前辈一样上西天么?”
“噗……”窗外突然传出一道笑声。
顾江白直接两粒鸟食打到窗户上,警觉道:“谁!”
就见窗户被拉开,一道清浅的月色打在他梦寐以求的人身上,是陈青礼。
“他竟没有穿白衣……”顾江白心里想着,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第一反应竟是关窗。
陈青礼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忙扒着窗户递给他一根绳:“且慢,我是来赔你鸟的!”
顾江白没听清:“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