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如同颜静书担心他一般,他心里此刻没有多想自己将来会如何,只是满满地挂念着颜静书,怕他太过难过担心,怕他为了救自己奔波劳苦,怕他身体支撑不住。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样两厢煎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只两日之后,江成瀚就被人带出了刑部大牢。只是他并没有就此被释放回家,而是从刑部的大牢,被送到了稽查司的大牢之中。
对于这稽查司,江成瀚也有所了解,是类似于他前世古代明朝锦衣卫镇抚司的一个机构,专职处理皇帝钦定的案件,可直达天听,不需要通过刑部、大理寺等司法机构,直接就可自行进行逮捕、刑讯、处决事宜。
而如今的稽查司之首,便是朝中唯一的异姓王,楚湘王穆崇衍。同时,他也身兼禁军统领之职,统率麾下二十万禁军,负责整个京师以及皇城的守备防务。
第60章 见面
第60章
就在江成瀚被带到稽查司所属的大牢中后不久,安国公府内,颜静书和安国公等人也都得知了此事。
不过,他们比江成瀚知道的要更多的是,安国公打听到,此次丹奴侍女行刺一案,皇帝本是交予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审理,但楚湘王穆崇衍却突然主动向皇帝讨了这个差事,这才将包括江成瀚在内的刺杀案件相关人员从刑部大牢转移到了稽查司的监牢之中。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颜静书的脸色不由变得十分难看,安国公等人也皱起了眉头来。
颜静书虽然离京多年,但也曾听闻过楚湘王的大名。作为大祁唯一的异姓王,本身能力就卓绝出众,又身为皇帝的表兄弟,楚湘王深受皇帝的信任和倚重,在朝中有着举重若轻的超然地位,便是一些天潢贵胄的皇孙贵族,看到他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在整个大祁,楚湘王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绝不为过,而其所掌管的稽查司,更是京城里人人谈之色变的所在,盖因那稽查司的监牢向来几乎是有死无生,有进无出。曾经被抓紧去的人,就算侥幸能够活着出来,也已是不成人形,让人惨不忍睹。
如今江成瀚被关了进去,不知会受到怎样的严刑拷打,颜静书只想一想,就觉得心脏疼的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睛瞬间就红了,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刺入肉中却感觉不到痛意。
安国公见此,叹了口气,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若是江成瀚还在刑部大牢里,以他安国公和兵部尚书的身份,或许还能为江成瀚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那里讨来一些关照,但楚湘王地位尊崇,除了皇帝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就算他前去说情,只怕不但没什么用处,反而还会适得其反,惹得楚湘王不喜,对江成瀚也就更没什么好处。
至于讨好楚湘王,京中倒是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人。但楚湘王不好色不嗜酒,也不喜奢靡,没有任何的偏好,便是有人想讨好也无从下手,反而一个不慎还会惹怒楚湘王,为自身惹来祸事。是以讨好楚湘王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
颜静书心焦,安国公犯难,便是颜老夫人都有些无计可施,皱眉不语,屋中一时落针可闻。
而自从从安国公口中听到楚湘王这三个字后就一直垂眸不语的谢焕,此时看着脸色苍白无措,眼底满是焦虑不安的颜静书,颜钟不由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眉头微蹙,薄唇紧紧地抿着,似有些犹疑挣扎的样子。
半晌,他闭了闭眼,心中终是做下了决定。
没再耽搁,谢焕睁开眼,对众人道:“……我先回去了,书儿,你也不要太担心,成瀚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就站起了身来。
颜静书回神,勉强笑了笑,道:“谢谢舅舅,我知道了,我送你出去。”谢母还病着,谢焕也不能一直留在国公府里。
谢焕却是没用颜静书送,只让颜静书好好坐着,很快就独自离
开了安国公府。只是出了安国公府后,谢焕骑在马上,顿了顿,却没有回谢家,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不多时,谢焕的马在一处轩阔的门庭前停了下来,望着朱红大门上悬挂的匾额中,‘楚湘王府’四个笔走龙蛇苍力遒劲的烫金大字,眼中不由浮现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劳烦,请问楚湘王如今可在府中?”谢焕下马,上前询问王府侍卫。
侍卫看了谢焕一眼,道:“王爷此刻正在府中,不知阁下是?”
谢焕抿了抿唇,才道:“在下姓谢名焕,乃是楚湘王……旧识,今日有事求见,烦请小哥通秉一声。”
侍卫等了一等,见谢焕除了自己的姓名之外,再没说些别的什么,但他也没再多问什么,落下一句‘等着’,就转身进了王府。不过他不过是一个守门的侍卫,还没有资格可以直接面见楚湘王,且楚湘王府每日都会有求见楚湘王的人,若是每一个都亲自告到楚湘王面前,那楚湘王也干不了别的什么,只每日打发这些就是了。
是以侍卫只是将此事告知了门房处的小管事,之后再由小管事告知给大管事,大管事再告知给王府长史,最后由长史斟酌着,是自己处理了,还是去禀告给楚湘王。
小管事一开始听到谢焕的名字,在脑中将京中的权贵对了一遍,一个都没有对上的,对谢焕不免就有了几分轻慢,但想到谢焕说自己是楚湘王的旧识,便也不敢随意打发,最后还是亲自去报告给了大管事。
大管事的心思和小管事差不多,一番考量之后,就又去报给了王府的长史。
下午闲来无事,长史正在悠闲的喝茶逗鸟,见大管事来了一开始还没太在意,但等听到大管事说出‘谢焕’两个字来,口中的茶直接就喷了出来。
大管事不想长史这么大的反应,很是吓了一跳,但也忙殷勤去帮长史去擦衣服上的茶渍,又去帮长史拍背,但却被长史一把挥开,抓着领子急切问道:“那个人真说自己叫谢焕,他是什么模样,多的年纪?”
大管事虽然没见到谢焕真人,但也听小管事说了谢焕的样子,当即忙道:“是个瞧着有三十来岁的中年双儿,相貌很是不错,像个读书人的样子,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
大管事还没说完,长史就猛地一拍大腿,道:“没错,肯定没错,一定就是谢公子了——”
他说着,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跑,才跑出了门,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行,我得先去告诉王爷——”又对大管事道:“你,赶紧去把谢公子请进来,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快去——”
大管事虽然不知道这个谢焕到底是何许人也,但看到长史这般激动的反应,心中对谢焕自是再没了一丝轻视,应了一声后,就急急忙忙跑向前院,都没指派他人,自己亲自到了大门,将已等候多时的谢焕请进了楚湘王府内,态度更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的轻慢。
谢焕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无所适从的感觉,在二十年前,那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他来王府时,都是这般的待遇,如今
也就并不觉得多意外。
和二十年前最后一次来到楚湘王府时相比,如今的楚湘王府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变化,便是青石板甬路两边的花草似乎都是当年的模样,无法控制的,谢焕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的种种情景,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放慢了许多。
大管事给谢焕领路,也一直注意着谢焕,看谢焕脚步一慢,心里立时提了起来,生怕谢焕要跑。好在谢焕只是走得慢了些,最后还是顺利的被他领到了王府里待客的茶厅中落座。
很快有下人奉了茶水上来,谢焕也端起来喝了,茶才一入口,他就顿了顿。君山银叶,他最喜欢的茶。放下茶杯环视四周,花架上的松石盆景,茶几上的糕点,都是他所喜欢的。
只是发现了这些,并没有让谢焕心中感到多少欢喜。随后他不再去看,微微垂眸静坐沉思。
不多时,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谢焕回神,他抬起头,就撞入了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之中。
二十年未见,眼前的人五官轮廓依旧是熟悉的英俊模样,只是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锐意昂扬的青年比起来,眼角些许的细纹和星白的鬓角,让整个人如同入鞘的宝刀,锋锐不见,只更显沉稳内敛,但却依旧令人不敢小觑。
“……好久不见。”沉默的彼此对视了片刻后,谢焕还是先开口了,只是嗓音有些微微的沙哑。
穆崇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谢焕,半晌才轻笑了一声,道:“是啊,好久……不见。”
谢焕微微垂眸,避开了他压迫逼人的视线,顿了顿,才又道:“……当年,你说过你欠了我,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这个承诺如今还算数吗?”
似是被谢焕的话唤起了久远的回忆,穆崇衍静默了片刻,才点点头,道:“……当然算。”
谢焕抬眸看向穆崇衍,道:“我知道如今丹奴侍女行刺案由你稽查司负责调查,其中护送丹奴公主入京的护卫统领江成瀚,我希望你能放他一马?”
“你是想要让我徇私枉法?”对于谢焕为江成瀚求情穆崇衍好似并未感到意外和不解,只挑了挑眉,反问道。
“你应该知道,江成瀚和刺杀案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不过是无辜受累。他到底是生是死,都只在你的一句话之中。”谢焕平静地回答道。
稽查司是穆崇衍的地盘,皇帝又十分的信任他,只要他为江成瀚说一句话,便抵得上别人百句千句。
“若我不答应呢?我当初的确承诺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也只是为你而已,而且……”穆崇衍却并没有被谢焕说服,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若放了他,又怎么能让你再来找我呢?”
谢焕微怔,待反应过来穆崇衍话里的深意,猛地站起身带着怒意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要求调查刺杀一案,好抓走江成瀚威胁我?”
穆崇衍点点头,竟是没有否认,坦诚道:“我原本还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江成瀚只是你外甥的夫君,而谢家和颜家又早已决裂,但我没想到,我才将人弄进了稽查司不过几个时辰,你就上门来了。如此,我就更不能轻易的放过他了……”
闻言,谢焕不禁怒意更胜,但同时也感到了愧疚,他怎么都没想到,江成瀚此番波折,竟是因他而起。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了他?”谢焕咬牙道,江成瀚既是因他受难,那他无论如何,也都必须要将江成瀚救出去。
虽然这是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听到的,但此刻真的听到了,穆崇衍心中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快慰。眼底暗潮翻涌,但很快就归于沉凝。事已至此,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只怕余生都再也无法得到眼前的人。
穆崇衍缓缓起身,走到谢焕身前,随后他微微俯身,在谢焕耳边轻声吐出了几个字。
谢焕瞳孔猛地一缩,脸色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瞬间涨红了一片,怒瞪着眼前的穆崇衍,手指都在发抖,“你,无耻——”
对于谢焕的反应,穆崇衍并不意外,但他甘之如饴。十多年的苦苦等待期盼,深入骨髓的执念渴求,让他早已不复当初的心境。哪怕谢焕会恨他,他这次也一定要得到他,他再不会如十多年前得错误了。
第61章 晕倒
第61章
“我早该这样无耻了……”有些痴迷地看着谢焕因为愤怒而生动了许多的眉眼,穆崇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谢焕的脸。
谢焕一把打掉穆崇衍的手,心中气极,但博览群书的他,在骂人一道上却不太擅长,咬牙了半天,最后也还是只吐出了‘无耻’二字。
穆崇衍却越发开怀了,忍不住展开双臂就要把人抱进怀里。
谢焕当然依旧是不准的,抬手狠狠地去推他。但穆崇衍身材高壮结实,谢焕一个斯文书生,便是使劲全身的力气,都没有撼动穆崇衍分毫,反倒是自己被反推踉跄了向后倒去。
穆崇衍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住,正满足地低头看去,却见怀中人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眼睛紧紧闭着,抓着他衣襟的手骤然一松,人就瘫软了下来,登时脸色大变。
“太医,快找太医来——”穆崇衍不想谢焕竟然突然晕厥过去,忙将人打横抱起,一边大声吩咐下人去找太医,一边大步朝内室走去。
“唉,王爷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把谢公子等回来了,不好好说说话,怎么就把人气晕了呢——”一直偷偷守在门外的老长史见此,很是恨铁不成钢的对自家王爷抱怨了一通,但也不敢耽误,嘴上数落着,脚下却以不符合年龄的利索步伐麻溜的去请太医了。
楚湘王府里一直供养着一位早年从太医院致仕的老太医,老长史带着人就到了老太医所居的院子,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老太医年纪大了行走不便,他就直接让侍卫将老太医背了起来,又让另一个侍卫去取老太医的药箱,随后就往茶室赶去。
茶厅内室里,穆崇衍将谢焕放到了临窗的凉榻上,叫了数声,却始终没有将人叫醒,不禁越发心急如焚。
“王、王爷,王爷,陈太医来了,来了——”
就在穆崇衍等不下去,正要自己亲自去找太医的时候,老长史气喘吁吁地,终于带着老太医到了。
“不必行礼了,快来给他看看。”老太医被侍卫放下,颤颤巍巍地还要给穆崇衍行礼,被穆崇衍一把托起就拉到了榻前,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