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乐直视霍刚,问:“师父,可有名字?”
霍刚摇头叹息:“没呢,你的剑,你来取。”
楚心乐思付片刻,说:“长剑牵黄,短刀如狂。”
***
云段目前些时日一直忙云家商铺的事,这些时日才闲下来,可又闲不住,整日朝坊里跑,琴氏前几日没管过他,可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在云段目屋里等他。
看见喝得烂醉的云段目,琴氏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下,慈母般给云段目倒上一杯茶递给他醒酒。
云段目谢过后接过来,坐在一旁椅子里,咕咚一口闷下,畅快地呼出气,问:“母亲今日怎有空闲来?”
“来瞧瞧你。”琴氏说。
“我这不和原来一个样吗?”云段目朝琴氏身边的翠儿瞥一眼,贱兮兮地笑。
“和你传信之人查出来了?”琴氏不和他贫嘴,直接问。
云段目恢复正常模样,抬手把屋里的人都谴出去,只留两人和琴氏身旁的翠儿。
“查过了,还没查出来,此人对云家的账目商铺了如指掌,站我们这边却迟迟不肯露面。”云段目鄙夷地摇头,说:“啧啧啧,也不知道这人是脑袋傻还是对银子没兴趣。”
琴氏转动食指的玉戒,并没说话。
翠儿很懂眼色地给云段目又倒上一杯茶。
“我看不然。”琴氏思付良久,说:“此人自始至终不肯露面,不是淡泊名利就是野心勃勃,站到我们这边?”琴氏冷哼一声:“我可不相信。”
“啊?那母亲的意思......”
“纪无涯下山了,在云既明手下。”琴氏突然道。
“什么?何时!我为何不知?”云段目神色突变,面上被酒醺的红消下去大半。
琴氏白他一眼,话语里掩盖不住的冷蔑:“你日日忙商铺之事,这些小事,便由母亲去做就好了。”
翠儿瞥云段目一眼,很显然云段目根本听不出琴氏话里的鄙夷。
“要说到这,母亲。”云段目向后移的身子前倾,他小心翼翼地对琴氏说:“前些日子进来批货,听说是神仙丹药,可治百病,将死之人吃了他都能吊回口气呢,在黑市上流传的广,我也花高价进来一批。”
琴氏双眼陡然凌厉地转向他,语气冰冷,问:“你可知是何药就敢接手?”
“管他是什么药呢。”云段目满不在乎地挥手,起身脱掉外衫,看起来不想多说,要歇下:“能赚到银子,那就是好药。”
琴氏也起身,说:“不管你卖什么药,如今云家对我们来说势在必得,可纪无涯待在云既明身旁始终是个祸害,他不只医术了得,头脑更是清醒机敏,当年你爹云庭柯三次请他下山入世都无果,可偏偏云既明就能把他带下来,这对你可一个致命的伤害。”
琴氏明话暗话的提醒。
云段目挂衣服的手一慢,回首看琴氏,说:“母亲是怕我败?他一个纪无涯算什么东西,如今云家遍布中原的商铺可都在我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有的是银子,怕他一个治病郎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辛辛苦苦全部揽到手底下的银子,忍心看他进了云既明的口袋吗?”琴氏伸出一只手,翠儿立马眼疾手快地扶上,看模样是要回去。
云段目有些烦躁,他恼怒隐忍地呼出几口大气,随后又疯魔一样哈哈大笑,朝琴氏低吼:“那全是我的东西,他云既明休想得到一丝一毫,纪无涯?怕他作甚,母亲要是这般怕,那就杜绝后患,我定要他的命。”
琴氏见目的达成,涂抹朱脂的唇勾起来,她朝云段目笑,走之前轻声说:“那就好好做。”
第45章 暗潮
汝南的夏热得烈,一动不动都能出一身的汗。
楚心乐已经开始穿薄衣,他怕冷也怕热,一身绿竹纹衣衫衬出他的清丽,掩盖下他的明艳,不显得那么有攻击性。
他坐左侧,邢雁鸿坐右侧,二人看屋外正耍得开心的几人。
“易安是真不急啊,你身边可是有条臭虫呢。”邢雁鸿眼不理外,看凛皓正跟尘凡比试。
楚心乐抿口茶,说:“这事急不来,这条臭虫在施葭铭这里埋伏的时间可不短,施葭铭跳河的原因绝不是轻生那么简单。”
邢雁鸿点头,在楚心乐放下茶杯时,拿过他的来喝一口,慢慢品,说:“香。”
楚心乐睨他一眼,又把杯子从他手中夺回来,说:“三公子也不急啊,在汝南玩的挺开心。”
邢雁鸿学他的语气说:“这事急不来,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连城门都出不去,再说了,我要走,人家未必愿意跟我走。”
“哦?”楚心乐开始装疯卖傻,说:“以三公子的魅力,人家还能不跟你走?”
邢雁鸿为难地叹气,无奈地耸肩看着楚心乐,说:“是啊,三公子我向来是个温柔的人,你说人家不走我难道还能绑走?”
楚心乐没憋住噗嗤笑出来,眉眼弯弯带笑,含情眼里的光更甚:“三公子温柔?”
“怎么?易安啊,你实话实说,我对你不温柔吗?”邢雁鸿问。
楚心乐颇为苦恼地思索半天,朝他摇头。
谁知道头还没摇完,一只手伸过来勾住他的脖颈把身子带过去,邢雁鸿跟他额头抵额头,呼吸交错,低沉磁性的笑充当楚心乐的耳。
“三郎念在你第一次,已经算温柔了。”
楚心乐同他对视,轻笑着抬手把箍在自己后颈的大手掰开,耳垂的红潮已经把他出卖,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那你太凶了,我不喜欢。”
邢雁鸿打眼就看见他耳上的红,好心地没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说:“易安太薄情了,我喜欢。”
楚心乐侧眸看他,邢雁鸿也看他,二人剑拔弩张,可到头来却对视一笑,一同移开目光。
他们又回归正题,邢雁鸿看院里的身影,问:“在你占了施葭铭这身子前就陪在他身边的,青竹玉莲还有施家的二兄弟......”
楚心乐打断他,不愿去想,抬手揉上太阳穴,叹气一般说:“藏得太深。”
“什么思路也没有?”邢雁鸿问。
楚心乐看院子里笑得开心的人,一个个似乎毫无城府,他眼里的笑逐渐消失,说:“那倒不是,他们之间,有人对我说假话。”
“嗯哼?”邢雁鸿挑眉。
“不说这个,以刘台牛为首的那拨施家兵总共八千人,现在已经全部归于我手下,我从汝南西北边的永宜山买了块地给他们做练场。”楚心乐朝邢雁鸿眨巴眨巴眼。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易安要干什么就干,不须跟为夫报备。”邢雁鸿趁机占便宜。
楚心乐眼见自己求人,没反驳这句话,看似默认说:“他们还差些新兵器。”
邢雁鸿瞧楚心乐的模样,这只狐狸只有在求人的时候才会这般乖顺,无辜的外表下是蛊惑人心的狡猾,可惜,邢雁鸿明知是给自己挖的坑,可这是楚易安挖的,不管下面有什么,邢雁鸿都心甘情愿。
“要多少银子?”邢雁鸿喝口茶。
楚心乐乖巧的伸出三根手指。
“楚易安,过分了,你三公子来汝南就没带那么多银子。”邢雁鸿嘴里没咽下去的茶差点喷出来。
楚心乐收回手,双手托腮,拿那双眼看邢雁鸿,也不说话。
“......”邢雁鸿咬紧后槽牙:“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楚易安,给你血喝给你钱花,心也给你了,捅你那一刀就是我的报应。”
“不给就算了,我去找侯营囡。”楚心乐说着就要起身。
“坐下。”邢雁鸿低吼着把人拦住,叹口气,妥协地说:“行行行,都给你,三公子从九原带来的银子都给你。”
***
侯营囡回府的时候天已经暗下去,他前脚刚进府,后脚便有一个身影从他屋里出来。
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全是肥肉的身子挤进椅子里,说:“要是胆子小的人,早就让施大公子吓出毛病来了。”
施甄冥不客气地坐下,自己倒杯茶,侯营囡脸上的猥琐模样收起,看上去竟透出些许精明。
“听说云段目要当云家家主了?”侯营囡捡桌上盘子里的花生米吃。
施甄冥把茶杯放下,说:“是了,根据我的人描述,八九不离十,不过......”
“不过什么?”侯营囡问。
“我的人说他看见云段目与人有信件来往,有人在暗地里帮云段目。”施甄冥说。
侯营囡往嘴里扔花生米的手一顿,问:“嗯?查出是何人了吗?”
施甄冥看他一眼,摇头,说:“可以肯定,信是从汝南传出去的。”
侯营囡蹙眉思索良久,说:“这人同云段目什么关系,竟愿去帮一个成天只会喝酒耍乐的人?”
“管他是什么关系呢,反正云段目若能当上,对我们汝南也是有利而无一弊。”施甄冥说:“不过这人藏得越深,我就越想看看他到底是谁......”
“对了。”侯营囡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问:“你可觉出你那位二弟的异常?”
施甄冥思付片刻,说:“他怪异之处太多,或许说,自他落水又醒来之后,要比之前聪明太多。”
侯营囡颔首赞许,一盘花生米下肚,又要下人再端出来一盘,似乎这才想到旁边还有施甄冥,客套地问:“要不要来点?”
施甄冥摆手拒绝。
“以前的施葭铭是何性格?”侯营囡只听说过施家二公子落水,据说当时已经入棺了,谁知道又从棺材里自己爬出来。
当时侯营囡没见过这位施家二少爷,自然没放心上,可现在再想,就会发现,一个人落水苏醒后怎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醒来都是奇迹。
“他啊,懦弱古板,谨慎小心,与现在大相径庭。”施甄冥回忆着说。
“那就奇怪了啊。”侯营囡吃腻了,把手里的花生米搁回盘里,说:“不可能有人与从前的自己差别太大,施大公子,你就没怀疑过吗?”
施甄冥打眼看他,侯营囡的肥肉在烛火下显得更油腻。
“我自然怀疑过,可他就是施葭铭的模样,施葭铭的身子,就算怀疑,也无从查起。”施甄冥说。
侯营囡似乎一个姿势坐累了,他费劲地扭动身子,说:“我可是看过些册子,讲的是借尸还魂,从前就有那么些人。”
“借尸还魂?”施甄冥面色可怖,半信半疑地问:“你是说真正的施葭铭早在那次落河就已经死了,而如今这个,只是用了施葭铭的身份?”
他思付良久,又问:“那现在的施葭铭,身子里到底是谁呢。”
“此人城府极深,又极会蛊惑人心。”侯营囡喃喃道。
施甄冥似乎想到什么,抬眼看上侯营囡,说:“去年雪林一事派去的那些人,只有一个活着回来,我记得那人咽气之前说......”
侯营囡眸子眯了眯,施甄冥面色冷峻,他的眉头蹙得更紧,烛火摇曳在二人脸上,抹出一股肃杀。
“他说施二公子会暗器。”施甄冥的话像是某块石头,扑通一声掉进平静的湖中,激起一层波澜。
“暗器......”侯营囡面上是无法隐藏的愉悦,他在这一刻思路全部贯通。
施甄冥亦是。
“据说当年被邢雁鸿拿擎苍一刀捅死了。”侯营囡朝施甄冥笑。
施甄冥颔首微笑,说:“是了。”
方才的肃杀一扫而光,二人像两个喝茶聊天的兄弟,插科打诨。
“不过会暗器的可不止他啊。”侯营囡说。
施甄冥品口凉下的茶,已经完全黑透的夜包裹住无处散发的热,两个人全身都是汗。
“是了,这也是你从书册上看到的,猜测不能当作事实。”施甄冥拿出帕子擦手。
侯营囡也费劲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干脸上粘腻的汗,说:“那就查查,总会露馅。”
侯府里暗潮汹涌,而施府也同样。
老陈走过来,对坐在屋里百无聊赖的施恩择说:“看见大公子进了侯府。”
施恩择听到这不动声色地蹙眉,侧首去看桌上油灯,周身的冷峻气息逼人,老陈垂首弯腰忍住自己往后退的脚步。
“侯林昌能够那么快就轻易认罪,这其中必定有蹊跷。”施恩择突然说。
老陈有些不明白,问:“可侯林昌已经在地牢咬舌自尽……”
施恩择将眼神从油灯的火芯上移开,转向屋外,大门敞开,一旁伺候的下人全都回避,院子里静悄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
“是啊,他把所有的罪都揽了,小到滥用职权,大到谋权篡位。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可疑。”施恩择闭上眼用心听屋外的虫鸣,空气沉闷,扰得他烦躁。
“他在包庇隐瞒什么。”老陈意识到。
施恩择默认,睁开眼,返到开头的话题,接着说:“施甄冥选择侯家做盾,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呵......”施恩择鼻腔里发出声冷哼,决断道:“可笑。”
老陈垂首没说话。
“今日的药拿给他了?”施恩择问。
老陈颔首,说:“给了。”
施恩择移上椅背,闭上眼,胸有成竹地说:“他有侯家又怎样?邢雁鸿在我手里,他身上的毒也只有我能解,我身前可是有整个九原呢。”
第46章 丁香
临安的夏要热更烈,云既明来得时间越来越短,而纪无涯似乎有要事在身,邢清章不敢直接问他们二人,便转去问钱益,钱益每次装疯卖傻,一把抱起平安就去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