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数。”顾淮笙笑言:“便是为了与王爷长长久久,我也会惜命的,除非……”
“除非什么?”赵越直觉后面不会是好话。
“除非……”顾淮笙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寒光凛凛的大刀:“除非王爷成就霸业,容不下我了,倘若真到了那一日,还望王爷能念及旧情,赏个全尸。”
听到这话,赵越脸色骤冷:“顾淮笙,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寡情薄意不成?”
“嗐!”顾淮笙被掐疼肩膀,慌忙从赵越怀里出来,坐得笔直:“我这就随口一说,你何必动气?况且将来之事,谁又……”眼看着赵越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打住顺毛:“好好好,我不说,不说总成了吧?不过王爷,你过来当真只是来看看?”
“是漕运一事。”气头上,赵越也没了那股腻歪劲儿,把梳子一放,便转而说起了正事:“拿下来了。”
“哦?”顾淮笙一听,瞬间精神振奋,站起转身,看向赵越:“拿下了?”
赵越点头:“不止漕运,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货。”
“什么?”顾淮笙挑眉。
“盐运司。”提到这个,赵越心情又美妙起来,嘴角一勾露出笑模样:“也一并拿下来,咱们此局,一箭双雕。”赵越负手转身,边走边道:“段誉青彻查萧家舞弊案一事,原本线索铺垫只是萧家几个关系密切的旁支,不想却顺藤摸瓜,拽出了萧煜炎。”
“萧庭晔六子?”顾淮笙愣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主要是记忆里,这人除了是通房丫鬟所出,本身也平庸没什么作为,在京城贵族圈里都鲜少有人提及,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人,就这么一个人,居然也跟舞弊案有关?
赵越知道顾淮笙在惊讶什么,他点了点头,接着道:“这萧煜炎与永安堂东家有些私交,李家虽然在杏林颇有低位,但一直有颗入仕之心,奈何子孙不争气,不上不下一直难以如愿,执念多年,难得出个稍有出息,可也高不成低不就,实在心有不甘,就动起了旁门心思,于是便贿赂到了萧煜炎手上,这萧煜炎虽然在本家没什么地位,但毕竟任职盐运司,多少还是有些人脉交际的。”
顾淮笙点点头:“这事萧庭晔不知?”
“自然不知。”赵越道:“若非如此,那老家伙早就清扫干净了,哪能留着让段誉青来查,有趣的是,这萧煜炎上下疏通关系的纽带不是外人,竟也是个萧家人,你猜是谁?”
顾淮笙把六部的萧家旁支以及门生都想了个遍,也没想出来,于是纵了纵肩。
“你那死对头,萧传永。”赵越满意看着顾淮笙惊讶的反应,接着道:“此番可谓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萧家这一翻船,被撸下好几个,不过这萧煜炎不愧是萧庭晔的儿子,行事严谨滴水不漏,若非咱们有意为之引导段誉青去查,这事就风平浪静的翻篇了。”
“还真是……”顾淮笙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失笑:“出人意料!”
赵越不知道,顾淮笙却是知道的,上辈子,这舞弊案就没有萧煜炎什么事,那萧传永也是后来实在太烦人,被他设计引去妓馆,过作死的,没想到,这辈子不过是一念之差的改变,命定的轨迹就是天翻地覆。
赵越见顾淮笙愣神,戳了他脑门儿一下让他回神:“这件事情,让皇上大发雷霆,虽没有让萧庭晔连坐发落萧庭晔,却也让萧家大受打击,而薛家趁火打劫抢走盐运司,加上咱们之前埋下的铺垫,一应矛头皆指向薛家,萧家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就跟薛家杠上了。”
“于是萧家盯上了执掌漕运的薛檀?”毕竟是他们自己布下的局,所以不用赵越多说,顾淮笙一下便想到了关键。
“没错。”赵越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萧家不止弄到了薛家在漕运上的贪墨证据,还弄到了一封薛家与五皇子,勾结外敌,与苗疆里应外合的书信,而苗疆公主之死,也正是薛家人手笔。”
前面意料之中,但是勾结苗疆……
顾淮笙眯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书信……”
赵越回以一个深眸凝视,不必言说,眼神交汇,两人随即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第70章 困身落霞山
京郊,落霞山。
宽阔国道,尘土肆扬,只闻蹄声不见其人。待黄沙落地,方显出人貌。
烈日骄阳下,只见两人两骑,正朝落霞山谷策马驰骋,而他们身后,一队人马正手拿大刀长剑穷追不舍。这群人粗布麻衣纶巾缚髻,形容粗犷,皆是山匪打扮,为首之人更是一脸络腮,吊眉虎目,煞气凶狞。
而此时正被那一群人追逐的不是别人,正是离京回营的顾淮准和奴儿两人。两人途经东西交界的十里坡就被一群山匪阻劫,如果只是一般山匪,凭顾淮准身手,根本不在话下。
但那并不是一般山匪,只短短交手过了几招,顾淮准就试出来,这些人个顶个的高手,所谓寡不敌众,他还带着奴儿,硬扛肯定不行,唯有突破重围,跑。只是如此一来,便偏离了前去军营的方向,被山匪杀招穷追逼到了这落霞山,军营在东,落霞山在西,此行一道,可谓是与去军营的方向背道而驰。
“将军,前面就是落霞山谷!”奴儿自进军营起,虽然晨晚操练,但这么真刀实枪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说不怂是假的,这一路跑来心惊胆战,说话嗓子都发抖。
顾淮准瞥了奴儿煞白的脸一眼:“进山谷!”说罢,扬手就在奴儿那匹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当即嘶鸣一声,就带着奴儿一马当先冲进了山谷。
“将军!”奴儿慌忙回头,然而声音未落,人已经被狂奔的马儿带进了山谷。
眼看着奴儿身影消失在洞口,顾淮准勒马停下,调转马头看向正追赶而来的山匪,剑花一挽,飒然直指,冷峻的脸上一派凛然肃杀。
“尔等何人,为何紧追顾某不放?”顾淮准声音沉冽:“京郊十里坡,达官贵人往来居多,向来太平,可从未听闻过什么山匪劫道,尔等既然赶来,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去借那山匪之名?”
没错,这些人虽素面朝天,但顾淮准依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都有经过易容乔装,整个粗犷的面相,与面部骨骼不融,分外突兀僵硬。
“吁!”
跑在前面的络腮胡勒马停了下来,迎着顾淮准森寒剑光,一句话也没说,朝左右两侧的同伴使了个眼色,挥刀就当先进攻,冲顾淮准劈了过去。
其同伴见状,亦是举剑纷而围攻,眨眼就封死去路,将顾淮准包围起来。
顾淮准飞身离马,挥剑如雨,腾跃转挪间,剑尖刺挑,就连伤两人。光影交错,只见剑光难见其人,哪怕这群人武功高强,跟放开手脚奋力一搏的顾淮准比起来,依旧高下立见。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在双方缠斗不分胜负之际,一支羽箭嗖地破空而至。眼看就要穿透顾淮准背心,却见马蹄疾飞,奴儿策马冲出山谷,咫尺之遥,飞身扑向顾淮准后背,替他挡下破空一箭。
箭疾穿透奴儿肩骨,惯力带得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奴儿!”顾淮准没想到奴儿会去而复返,还替自己挡箭,眼看着人摔出去,他一剑划破对手脖子,掉头就冲了过去:“奴儿,奴儿你怎么样?”
反手格挡开一个偷袭的人,顾淮准抱起奴儿边打边退。
“将军……您,别管我……快走!”奴儿眼看着顾淮准因为护着自己而受伤,急得眼睛都红了:“走啊将军!别,别管我了,奴儿……奴儿答应过少爷,要护将军周全,不,不能食言,您走!您这样,我会拖累您的,走啊!”
“你闭嘴!”顾淮准飞掷一剑,正中为首络腮胡,趁着他同伴都去看他的瞬间,抱着奴儿上马就飞奔进了山谷。
络腮胡面目扭曲地捂着伤处,咬牙切齿:“追!别让他们跑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小会儿耽搁,先跑一步的顾淮准已经带着奴儿冲进了落霞山谷。
“将军……”
“嘘。”
顾淮准朝后看了一眼,虽然人还没追上来,但已经能听到马蹄声,这么跑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想了想,当即抱着奴儿翻身下马,一鞭子抽在马屁上。
马儿疼得嘶鸣狂奔而去,两人掉头就弃马冲进了路边杂草丛生的木林。
几乎是两人冲进木林的瞬间,后面的那群人就追赶上来了,听到疾奔远去的马蹄声,一人粗声大喝一声:“追!”
待马蹄声渐小,一直躲在草丛后的顾淮准这才背起奴儿往深林里走。
“将军,他们已经追过去了,咱们不趁机出去吗?”奴儿趴在顾淮准背上,忍着伤痛哆嗦着嘴皮问。
“不能原路返回。”顾淮准道:“一会儿他们没追到人,肯定会掉头回来,原路返回等于是自投罗网,就是这里也不能久留,我知道一条出去的路,我们走那边离开……你忍一忍,等找个安全地方,我再给你处理伤口。”
“嗯……”奴儿疼得咬唇:“将军不必管我,奴儿,能撑得住。”
顾淮准眉心紧蹙,嘴上却道:“你倒是还有几分男儿血性。”
可能是顾淮准难得的温柔,也可能是受伤后被背着有恃无恐,奴儿蚊子大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听到这话心里不满,哼了一声就反驳回去:“这跟……男儿血性没关系,我,我很小的时候,就,特能忍疼了,小孩子才会,受点伤就……哭……”
“是。”顾淮准嘴角勾了勾,眼底闪过笑意,但随即就沉了下去:“是我用词不当。”
“女子……也能忍疼。”奴儿还在不依不饶。
“是是是。”顾淮准侧身避开杂木枝丫:“你说的都对。”
“将军,将军原来也打趣人啊?”奴儿笑了笑:“奴儿还以为……”
“以为什么?”顾淮准下意识追问。
奴儿被问的一噎,心虚打哈哈:“没,没什么。”一转头看到前方有个山洞,顿时一喜:“将军,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躲躲吧,那些人要是掉头肯定会找过来的,不如先躲起来,等,等他们离开再走。”
奴儿想的是躲避追兵,顾淮准担心的却是他的箭伤,所以没有异议的就直接背着奴儿过去了。
那山洞是个倒三角形,下窄上宽,要进去其实挺不容易的,好在奴儿是背着的,所以侧着一点还是能进去。山洞直径很深,越是往里,越是宽敞,不过顾淮准没有立即背着奴儿往洞里走,而是先把人放下,将洞口用藤蔓杂草做好了掩护,这才回身抱起奴儿径自朝山洞深处走去。
顾淮准横抱自然,却是把奴儿给臊的不轻,原本煞白的脸,因着腾地烧起满脸红晕。
“将军……”奴儿扯扯顾淮准衣领襟口:“那个,能不能别这么抱着,我,我可以自己走……”
“就你这说话都费劲直喘气的样子,你确定落地能走,不会软脚坐地上?”顾淮准半点放人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步伐稳健连顿都没顿下:“不就抱一下,你害什么臊?”忽然想起当初在顾府,不禁嘴角一扬:“当初里衣捂脸,也没见你脸红成这样。”
奴儿:“……”
不知道为何,看着顾淮准的表情,奴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没有头绪。就觉得漏掉了什么关键,但死活想不起来。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深入洞腹。
值得高兴的是,这山洞外面虽然阴潮,但洞腹中却干燥整洁。不止干净,还有几个天然形凿的石台,零星有些草屑树叶。
顾淮准放下奴儿,单手搀着,弯腰清理了一下石台,这才扶着人坐下。
“你这箭不能一直这么留着,得拔出来,会有些痛,你忍一忍。”顾淮准将胳膊塞给奴儿:“别叫出声,要是疼就咬住我胳膊。”见奴儿绷着小脸点了头,这才撕开奴儿伤口处的衣料,将人半搂在怀,只手握住箭羽,用力拔出。
把奴儿给痛的,一口就咬在顾淮准坚硬的手臂上。本来因害臊而红透的脸更是眨眼血色褪尽,冷汗刷的就布满了脸。
直到伤口处理好,奴儿那脸色也没缓过劲儿来。
“将军,我们……”
“嘘……”顾淮准食指压住奴儿嘴唇,示意他噤声:“他们来了,别出声。”
奴儿那耳力什么也听不见,不过还是听顾淮准的,闭嘴安静了下来,甚至担心呼吸会被听见,还屏住了呼吸。
两人依偎着谁也没出声,一时间,山洞里静的只有两人刻意压制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缭绕着,平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将军,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感觉到顾淮准浑身肌肉的放松,奴儿猜测问。
“嗯。”顾淮准点头:“走了。”
“那我们……”
“再等等,别一会儿出去被杀个回马枪。”顾淮准撩开奴儿额头垂散的头发,指尖碰了碰奴儿脸上的擦伤:“有点肿了。”
“没事。”奴儿也抬手摸了摸:“没怎么疼。”跟肩上那一箭的疼比起来,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顾淮准擦了擦奴儿脸上的灰尘:“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咱们这一时半会儿的走不了,别硬撑着,不如靠我怀里,闭目养神。”
第71章 有我呢
“少爷!不好了少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顾淮笙刚从吏部出来,就被果壳儿那撕心裂肺的惊乍喊声给吓了个踉跄,险些一脚踩空,得亏他已经下到就剩最后两个台阶,这才免了一场出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