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已经正回去了,很幸运,没有伤及肺腑。”李太医接过丫鬟递上的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接下来就剩下养伤了,眼下这天气,对伤口愈合最是不利,所以一定要仔细照料,切不可感染恶化,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这天气确实……”乔仁义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转头就冲身边的下人吩咐:“你们去,把冰窖里的冰多搬一些出来,多摆几个冰盆,把顾将军房里的暑气给降下来!”
下人都领命去了,他才想起顾家兄弟,转身看向顾淮笙。
“顾将军刚动过刀,不宜挪动,敝舍虽不比将军府,但照料伺候的下人却不缺,如若顾大人不嫌弃,不如就让顾将军暂且在这里住下,待伤口愈合些,再回去休养。”乔仁义说罢看向李太医。
李太医会意,颔首附和道:“顾将军刚动刀正骨,确实不宜挪动。”
顾淮笙轻轻擂了乔仁义肩膀一拳:“谢啦,会不会不方便?”
“跟我客气什么?”乔仁义下意识想友好的回一下,拳头握起手都抬了,瞥见赵越的死亡凝视,又给放下了:“那个,就……嗯,不用客气,不要客气……”
顾淮阳将三人互动看在眼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过去道:“我留下照顾大哥吧,家里那边,就交给二哥了,只是大哥这样,驻营那边……”
“已经安排好了。”赵越接话,迎来顾淮笙诧异的目光,才想起来这事还未给对方提过,便道:“稍后再与你细说。”
听罢,顾淮笙点了点头,就将头转了回去。
两人说话的功夫,乔仁义已经让人带李太医去休息了,并特地吩咐收拾厢房。毕竟顾淮准的伤情尚未稳定,前几日最是关键的时候,少不得李太医坐镇把关。
待人离开,乔仁义才转头看向顾淮笙:“顾大人,王爷,等了这么久,想必都累了,不如……”
“我进去看看大哥。”顾淮笙摇了摇头。
顾淮阳忙道:“我也去!”
“成,那晚上留下用膳吧。”乔仁义提议道。
顾淮笙没有拒绝:“那就叨扰了。”
等乔仁义离开,三人从一起回到屋里看顾淮准。
丫鬟正在给顾淮准擦拭身,见几人进来便要行礼,被顾淮准制止了。
“你出去吧,我来。”顾淮笙接过湿巾,话音刚落,湿巾就被一旁的顾淮阳抢了过去。
“二哥,还是我来吧。”顾淮阳看着脸色明显比之前还要苍白的顾淮准,难受的吸了吸鼻子:“让我来吧。”
“好。”顾淮笙知道他为什么心里不好受,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别想那么多,大哥他不会怪你的。”
“嗯,我知道。”顾淮阳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二哥,大哥这样,咱们都扎堆在这也没用,还是我留下,你跟王爷出去歇会儿吧,我,我想跟大哥单独待会儿。”
顾淮笙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去看了看顾淮准的情况,又感受了下屋里的温度,确定不热又不会太凉,便放心的跟赵越带上丫鬟先出去了。
“淮阳他心里内疚。”出了房门,两人便重新到石桌那坐了下来,顾淮笙想到顾淮阳的样子就叹了口气:“这家伙,之前不管怎么劝就是不肯回家,还好这次大哥暂时挺过来了,不然啊……”
顾淮笙正说着话,就被赵越一个伸手的动作给打断了。
“王,王爷?”顾淮笙懵愣的盯着赵越的指尖眨了眨眼。
赵越仅仅是停顿了下,两指就点在了顾淮笙眉间:“你的脸色,比顾将军也好看不了多少,真的没有不适吗?”
“哦。”顾淮笙也不动,任由赵越的指尖在自己眉心轻抚游走:“没有,我真的就是急的,别担心。”
“你毒才刚解不久,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赵越叹了口气,收回手:“别皱眉头了,累么?要不要靠着我歇会儿?”
“要。”顾淮笙其实神经还是紧绷着,虽然不比先前绷的那么厉害,却也没法做到全然放松:“给靠一下吧,我眯眼打个盹儿。”
闻言,赵越就挪着坐了过去,揽过顾淮笙靠到自己肩膀上:“睡吧。”
顾淮笙笑了笑,头歪枕着赵越的肩膀,闭上了眼睛。没多会儿,呼吸就渐渐清浅下来。
但其实他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赵越的肩膀让他安心,进而一点点放松了下来而已。
……
顾淮准不愧是叱咤沙场的将军体魄,的确比顾淮笙那破布身体能扛多了,伤成那样,居然天黑就醒了过来,尽管非常虚弱,但精神头却不错。就是看到顾淮阳有些激动,眼看着顾淮准激动的双手攥拳,担心他太用力崩裂伤口,顾淮阳直接抬手就扇了自己一耳巴子。
啪地一声脆响,把几人都惊呆了。
“做什么打自己?有病啊!”顾淮准哪怕是气音,依旧改不了长兄严肃训人的派头,哪怕这个三弟多年未见突然回来让他心情复杂激动,仍旧忍不住训,说到底,这就是他习惯的,与兄弟相处的方式:“顾淮阳你能耐啊,外边野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打自己耳巴子了,也不嫌丢人!”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这要不是顾淮准重伤刚醒来,就顾淮阳那脾气,能立即跟他炸毛杠上。但此时顾淮阳却没有,被训斥的又哭又笑,半晌终于忍不住,跪在顾淮准床前,抱着顾淮准胳膊,趴头痛哭起来。
“哥,大哥,对不起,小弟错了,小弟不该任性,我让你和二哥操心了,我,我对不起你们,哥,你身上有伤不能动气打人,也别攥拳头,会崩裂伤口的,你要真那么气的想打人,就打,你别动手,我自己打自己……”顾淮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你吓死我了!”
这……
哭的可真跟个小孩儿似的。
不说顾淮准心情复杂,便是顾淮笙赵越都有点……没眼看。
“好了好了,鼻涕眼泪糊我一胳膊,赶紧起开,男子汉大丈夫,哭成这样,丢人不丢人?”顾淮准都没忍多会儿,就果断受不了了,要不是手上没多少力气,他早就把人给推开了,这会儿却只是动作幅度很轻微地挣了挣。
顾淮阳被嫌弃了也没生气,反而抬起脸笑的像个憨憨似的,看的原本就心情复杂的几人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好了淮阳,赶紧把你那脸擦一擦,不然都不用大哥动手,我就想抽你。”顾淮笙上前把顾淮阳给拉了起来,这才看向床上的顾淮准:“大哥,你就在乔家安心养伤,淮阳会留下来陪着你,家里那边有我,军营那边王爷也已经做过安排了,你宽心养伤,不用惦记操心,倒是……”顾淮笙顿了顿:“你可知道伏击你们的都是什么人吗?”
“皆做山匪打扮。”顾淮准回忆道:“不过,看他们身手以及武功路子,像是大内高手。”
果然……
顾淮笙跟赵越对视一眼,算是肯定了他俩之前的那番推测分析。
“你们可是查到什么了?”顾淮准看着两人的神色反应,沉声问道。
“暂时没有查到。”顾淮笙抿了抿嘴角:“不过,我们的推测,跟大哥你的发现,相差无几。”
“你的意思是?”顾淮准眼眸微敛。
顾淮笙点了点头,但并不打算深说下去:“这事我们会接着去查,大哥就不必操心了,你好好养伤,我们就先走了。”
“好。”顾淮准叮嘱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我知道。”顾淮笙弯腰给顾淮准裸着的上半身搭上薄被:“那我们就出去了……”
“对了。”顾淮笙正要转身,就被顾淮准给突然叫住了,语气还有些急切:“奴儿他……怎么样了?他……”
“放心,奴儿没事。”这要是换了平时,就顾淮准这语气,顾淮笙就免不得打趣玩笑一番,今儿却按捺住了皮欠苗头,难得正经严肃地点点头:“伤口已经找大夫重新处理过了,人这会儿正在家里,平安无事,你就别瞎担心了。”
知道奴儿没事,顾淮准就放下心来,冲顾淮笙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顾淮笙叮嘱顾淮阳好好照顾后,就跟赵越离开了。
两人这边刚出门,就遇到了前来通知开膳的乔家丫鬟,还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给顾淮准擦身那个。
原本两人是打算走走转转的,得了通知,便打消了念头,一起去了乔家前院。
至于顾淮阳,丫鬟去跟换他班的时候他拒绝了。还是被顾淮准给骂了一顿,这才答应换班。
不过人是答应去了,却委屈的跟什么似的,走的更是一步三回头,那模样,生生把顾淮准给气乐了,咬牙切齿来了句:“快滚吧!怎么跟你二哥一样烦人?”
第75章 乔家老爷子
乔家晚宴出乎意料的……隆重,上到乔老爷子,下到嫡庶几房,居然全都在。席面也是流水席一字摆开,竟是比烎王府还要排面十足。
“这……”顾淮笙跟赵越对视一眼,眼瞅着乔仁义从屋里出来,伸手就把人拽到一边,压低声音咬着牙问:“你这是在搞什么?”
乔仁义出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眼下被顾淮笙斥问,也是一脸苦相:“我什么样,顾大人还不了解吗?还不是我家老爷子,听说您跟烎王要留下用膳,激动过头,生怕怠慢了二位,所以才搞出这么个排场么?”
“你们可真是……”顾淮笙最烦的就是这种场面,闻言眉心微微皱起,不过随即又松开了:“早知道这样,我跟烎王就不留了。”
“是是是,这事儿怨我,是我没处理好,多有惊扰,罪过罪过。”乔仁义回头瞅了一眼屋里的家人亲戚,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叹了口气,道:“那什么,该吃吃该喝喝,旁的他们做什么说什么,别搭理就是了,这事儿回头我会处理好,决不再有下次。”
“成了。”顾淮笙无语的摇了摇头:“老爷子有心,岂有怪罪之理,我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罢了。”
“是是是。”反正顾淮笙说什么,乔仁义都点头哈腰的应和就对了。
然而却招来顾淮笙白眼:“行啦,抬头挺胸,别整的跟个太监似的。”
“我怎么感觉您是在骂我?”乔仁义弯腰的动作一僵。
顾淮笙斜睨挑眉:“我难道是在夸你么?”
“呃……”乔仁义尴尬的扯扯嘴角,果断站直了身板,正要招呼着两人进屋,就被一旁赵越凌厉的眼神盯了个激灵,眼眸一闪,就果断转开了视线:“二位里边请。”
顾淮笙瞥了乔仁义一眼,方才转向赵越笑了笑,率先进了屋。
赵越紧随其后,目光始终追随着顾淮笙,至于旁人,别说正眼,是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按理,就乔仁义跟顾淮笙的交情,原本不该如此,但乔家人功利私欲全写在脸上,实在让人无半点好感可言,若不是顾淮笙愿意给乔家人这个面子,就他的脾气,直接转身走人。
两人一进门,七老八十牙都掉了大半的乔老爷子就颤巍巍地伸手,让大儿子扶着站了起来。
“不知烎王顾大人驾临,未能好好款待,实在罪过……”
“乔老爷子快别这么说,这原本该是我们叨扰才对,倒是……”顾淮笙打断乔老爷子,笑得客套:“你们这样,反而让我们怪不好意思的,我与乔兄私交甚笃,如此排场,倒显得见外了。”
“呃……”乔老爷子没想到顾淮笙一开口居然这么……让人接不上话,一时僵站在那脸色颇有些不好看,不过乔老爷子年纪虽大,却是个老人精,尴尬也不过一瞬间的事,随即就恢复了常态:“正是因为顾大人与小子私交好,才更不能给怠慢了,老早就听小子说,顾大人……”
“哎呀爹!”乔老爷子话没说完,就被赶进来的乔仁义给打断了,扶着老爷子手肘就往座位走:“顾大人跟烎王都不是那种讲究的人,咱们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乔仁义这一番作为,惹来乔老爷子严厉一瞪,不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边招呼着顾淮笙两人到上座入座,便一边任由乔仁义跟大儿子扶回座位坐了下来。
不过这既然排场都摆开了,自然不可能光吃饭,席间少不得推杯换盏的劝酒。
乔家人司马昭之心,更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就让这场晚宴不声不响的结束,赵越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他们不敢招惹,便将目光放在了顾淮笙身上。殊不知,顾淮笙天生笑面,看着亲和好说话,其实最是油盐不进,而论打太极,就乔家人这点段数,在他这里,根本不够看。
态度最是谄媚的,就要数乔家长子了,以及三房一家,好听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倒,迷魂汤是一碗接一碗的来,顾淮笙个无酒不欢的难得有个畅饮的机会,倒是巴不得来者不拒,可惜赵越压根儿不给他这个放纵的机会,闷不吭声把所有酒都给挡了。
顾淮笙眼看着酒水一杯接一杯被赵越截胡,那叫一个不痛快,干脆趁其不备,自己倒了一杯就准备闷不吭声的喝,谁知刚端到嘴边,就被赵越伸手抢了过去:“哎,你这……”
“你不能喝酒。”赵越面无表情的睨了顾淮笙一眼,仰头就把酒给喝了,完了还把酒杯给没收,放到了另一边,碰都不再让顾淮笙碰。
“我干嘛就不能喝了?”顾淮笙当即就不服气了,跟赵越较起劲儿来。
赵越没有搭理,顾自盛了碗汤放到顾淮笙面前。如此一来,谁还敢上前劝酒,别说不敢劝,乔家人甚至不敢看赵越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一时间,场面颇是静溢尴尬,便是乔仁义插科打诨都暖不起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