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着点,别让人看见了。”
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顾淮笙一下就愣了。
不过考虑到人多眼杂,顾淮笙压抑着没有反应过大,快速接过包子藏进袖子,这才偷偷摸摸往旁边瞥。
本来呢,顾淮笙还心惊肉跳赵越出现在这里太扎眼不合适,谁知看过去,入眼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且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如果不是声音,便是顾淮笙都认不出来,懵愣眨眼,才慢半拍的想起云岚那手出神入化足以以假乱真的易容术来。
“你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顾淮笙放下心来,却没有急着吃包子,而是肩撞肩的靠近赵越,压低声音问道。
“你入宫之时。”赵越也压低声音,还伸手拉了拉顾淮笙袖子,带着他往后退了些。
“这么……”顾淮笙惊讶的差点没控制住声音,左右谨慎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才放下心来,压着气音道:“这么早,你混进来做什么,难道还真为了送殡啊?”
“太子那边不会安分,不过有查良镛的人盯着,所以不足为虑。”赵越抬手揉了揉鼻头,借此掩饰说话时嘴唇的动作:“倒是梁王这边,反而有些棘手。”
“哦?”顾淮笙头不动,不急不缓地跟着大部队走,眼珠子却一个劲儿滑溜着往赵越瞥:“你是说,梁王会赶在这时候动手?”
赵越点点头:“短兵相见,难免有伤亡,我不放心你,所以就来了。”
提到梁王这个人,顾淮笙不觉皱了皱眉:“确实,梁王要动手,今儿出殡是最好的时机。”抬头望了眼队伍前面的銮驾,顾淮笙随即收回视线,敛眸低声道:“我早上还让人查梁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用了,王爷不愧是王爷,这效率果然非常人能比。”
赵越却是话锋一转:“顾府出什么事了?”顾淮笙被问的一愣,就听赵越接着道:“我一早去顾府,发现不太对劲,守卫看似跟以往一样松散,实际却戒备森严如铁桶一般,我当时……就怕是你有什么意外,看你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是元伯。”说到这个,顾淮笙情绪便低落下来,好一会儿才接道:“元伯昨日,中毒身亡了,下毒之人还没找到,昨晚有让人盯着,不过到今早出门也没有消息。”
赵越目露担忧的看着顾淮笙:“会不会,下毒之人早就趁乱逃匿?”
“有可能。”顾淮笙叹了口气:“但府上守卫向来井然有序,王爷所看到的松散,不过是做样子罢了,府里出了人命,乱的只是仆人,守卫会第一时间戒严,那个时候,任何可疑人都会引起注意,所以,我以为,此人应该还在府里。”
“这么说,确有道理。”可这样的话,赵越担心的,就是顾淮笙本人的安危了:“你身边没个人跟着不行,回头让云墨跟着你吧,还是像以前那样,这样你依旧独来独往,也不会不自在。”
“云墨也回来了?”赵越不说,顾淮笙还以为人在潼阳关呢。
“嗯。”赵越点点头:“云墨云翼随我一道回来的。”
“哦。”顾淮笙没有拒绝赵越的好意,毕竟有个人随身跟着,不止是生命有保障,需要用人的时候也方便:“成,你安排就是。”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刺客!”
“保护皇上!”
两人当即循声望去,但因队伍太长,只能看到前方骚乱的人群,然而抬头,便见夹道两边的山谷,正乱石滚落箭雨如麻。
这阵仗,不止队伍前面乱,就是后头也跟着乱了起来。
人群推搡间,顾淮笙拉着赵越就往后方跑,找了个死角躲起来。而前方已然哀嚎一片,仪仗溃散,隐约见得漫天尘土间,人影惊惶踩踏,也有人被箭雨滚石中伤倒地。
“撤退!”
“保护皇上撤退!”
“快!”
就在这时,喊杀声震天,自山顶倾泻而下,一轮攻势,又一轮攻势迅猛而至。棺椁早就在混乱中被扔在一旁,不仅棺椁,銮驾仪仗也乱七八糟摇摇晃晃。
那高坐銮驾之人身着明黄,出宫时多气派,眼下就有多狼狈。
第三轮攻势接踵而至之际,有人看到了敌方旗号,顿时惊喊四起。
“是梁王!是梁王的人!”
“梁王造反,誓死保护皇上!”
然而这种时候,真正誓死护驾的少之又少,躲避逃命的倒是不少,同样,受伤倒下的更是不少。
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就顾淮笙跟赵越躲的早,看着还好。
“梁王谋反你怎么看?”顾淮笙旁观局势,还有闲心问赵越这个。
“梁王若是成了,咱们免不得会有一场硬仗,毕竟他打的口号就是勤王,咱们失了先机,后面就出师无名了。”他问,赵越就耐心答,两人身处乱象,却半点不慌,仿若置身结界之外,冷眼看一出闹剧:“不过……他成不了。”
“哦?”顾淮笙转头看回赵越,挑了挑眉:“莫非王爷早有安排?”
“非也。”赵越却摇了摇头:“是赵邑,早有安排。”
“你是说,他知道?”顾淮笙倒是没觉得惊讶,毕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赵邑心机城府亦可见一般,连这点能耐都没有,那现在蹲在宗人府的就是他而不会是太子了。
“嗯。”赵越点头:“太子尚在,他也尚未登基,虽称帝,但局势并不稳,正是如履薄冰之际,以他城府,自然各方提防,不会掉以轻心,想要在这个时候要他命的人可不少,他心中有数,又岂会坐以待毙?”
果然,就两人说话的当口,形势逆转,原本密不透风的箭雨滚石突然停了,而山顶上却响起一片厮杀声。
山下仰头难观其貌,但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赵邑的人到了。
之前被乱石箭雨袭击的四散躲避的众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装模作样的举剑护驾,一干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亦战战兢兢朝仪仗聚拢,转眼就将赵邑给包围了起来。
这一幕,不知赵邑是什么反应,反正顾淮笙看着是忍俊不禁。不过眼下不是乐这个的时候,所以他匆匆掏出包子囫囵解决后,就拉着赵越也跟着围了过去,快速朝队伍聚拢。
第104章 顾大人的幽怨
四散无章的队伍好一会儿才重整待发,然而经不敢诵,乐不敢奏,所有人都在等着銮驾上一脸煞气的赵邑发话。
好半晌没等到反应,御林军统领这才上前请示:“皇上……”
“继续赶路。”赵邑森然突出几个字,抬了抬手。
“那梁王……”
这次赵邑都没等御林军统领说完,就一个眼神打断了对方。
御林军统领被那一眼看的心肝一颤,当即便不敢多嘴,抱拳应了声是,退了回去,旋即一声令下,队伍便继续有条不紊地穿过乱石烟尘,朝着目的地前进。
“皇陵你也去吗?”顾淮笙这次是彻底拉着赵越落在了更不起眼的后头,两人交流也相对方便一些:“还是只到临城?”
“去。”赵越点头。
“哦?”顾淮笙不解:“难道皇陵那边……”
“不是。”赵越摇头:“此去皇陵路途较远,一来一回少说得几天,恐再生变故,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顾淮笙笑弯了眉眼:“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刀剑无眼,孤手难敌。”赵越顿了顿道:“淮笙,梁王已反,京城局势势必愈加混乱,你那边,也该早做打算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顾淮笙抻了抻袖口:“倒是……密信主人,你这边调查的如何了?可有进展?”
赵越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凝重。
良久,顾淮笙叹了口气:“此人隐藏太深,想找出来一时半会儿怕是没那么容易,且小心谨慎,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言,赵越点了点头:“眼下局势,正是可乘之机,有实力的必然按捺不住,到现在还藏头露尾的,要嘛憋着大招,要嘛就是实力不够故弄玄虚,咱们当谨慎,却也不必太过……”
予。
西。
独。
家。
赵越话没说完,就被顾淮笙一拐子轻怼闭了嘴,转头就见查良镛田松儒不知何时居然也落后走在了前头。
“顾大人有带吃的吗?”查良镛也不转身,一边走着一边压低声音问顾淮笙:“随便什么吃的都行,我这早上走的急,没来得及吃东西,本来想熬到临城的,可这肚子不争气,实在是饿的紧,能不能,给顾大人讨要一点?”
这话说的……
顾淮笙一脸无语,但更无语的,是查良镛话出后大家竖起的耳朵。看来一个个落到这后头,都是认为他藏着吃的,准备来蹭食儿的。
顾淮笙瞥赵越一眼:“没有。”
唯一个包子,他已经吃了,就算还留着,也不会大方拿出来的。
顾淮笙那点吐槽全写在脸上,别人看不懂,赵越却是心里透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咳咳……”偷乐完,赵越方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我这有两个包子,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分了,先凑合凑合吧。”
查良镛等人一听,顿时两眼发光,查良镛更是眼疾手快,反手就把纸包给抓了过去。
“多谢多谢。”查良镛拿过去就给几人分了:“大人看着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敝姓魏。”赵越随口胡诌。
“原来是魏大人。”查良镛袖子掩面两口吞下包子,这才侧头颔首:“等此间事了,请魏大人喝酒,聊表谢意,到时候可要赏脸啊?”
“好说好说。”赵越敷衍点了点头,便没再多搭理,歪头靠近顾淮笙小声嘀咕:“不愧是跟你打交道的,这行事作风都颇与你风骨,场面话都是请人喝酒,可我琢磨着,你俩也没什么往来啊?”
赵越就为这吃味儿呢,结果一转头就对上顾淮笙幽怨的眼,不禁一愣。
“怎么了?”赵越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转头看了看查良镛等人,又回头看顾淮笙。
顾淮笙冷笑:“怎么了你不知道么?”
回过味儿来的赵越表情一言难尽:“就两个包子而已,素菜包子。”
顾淮笙翻白眼,都不想搭理了。那是素菜和肉馅的问题吗?那是包子的问题,会不会抓重点了?
知顾淮笙如赵越,就差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那点心思哪里会不懂,手背掩嘴咳了两声,便又掏啊掏,摸出一包肉干撞撞顾淮笙胳膊。
“干嘛?”顾淮笙瞪眼一看,瞥到油纸包就是一愣,吸吸鼻子当即双眼一亮,抬头看赵越。
“肉干。”赵越冲前面几人抬抬下巴:“赶紧藏起来,别让他们发现了。”
顾淮笙就乐了,动作麻利地一把就抓了过去,转手塞进袖子里,笑的就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这一路,顾淮笙就靠着那包肉干撑到了临城。不过就算到了临城也没机会饱餐一顿,仅是队伍停下原地休整,匆匆吃了些东西,就又半刻不停的继续启程。
便是这样,一行人依旧夜幕时分才赶到皇陵。白纱宫灯纷纷亮起,愈发衬得四野荒凉,梵音冥冥。
赶了一天路,大家其实都很疲惫,但因为入陵吉时在翌日辰时三刻,所以还得守灵一晚,想要休息根本不可能,索性有专人负责膳食,倒不至于继续空肚子煎熬。
只是这么幕天席地跪上一宿也够呛,别人还好,顾淮笙这身体,光是奔波一日,就已经累到极限了,这要再跪上一夜,简直要命。
“膝盖还坚持的住么?”赵越见顾淮笙打从跪下后就一直皱眉没舒展过,关切道。
“还好。”顾淮笙挪了挪膝盖,双手撑地,尽量将身体重心放到双手上。
“你跪过来一点。”赵越抬起膝盖指了指地面:“我这草厚,跪着能好一些。”
顾淮笙伸手摸了摸,的确赵越那里草厚得多,不过他没有过去:“我过去你怎么办?”说罢摇了摇头:“没事,我就在这挺好。”
“过来吧。”赵越见没人注意,伸手把顾淮笙拽了过去:“你那身体能跟我比?我就是青石板跪上一夜都没事,你泥地半宿忒就能废。”
“我哪有那么废?”顾淮笙嘴上不满,心里却是有数,所以没有坚持,被拽过去后就老老实实贴着赵越跪了。
长夜煎熬,便是有厚草做蒲团,跪得久了,也非常人所能承受,两个时辰不到,顾淮笙就牙关紧咬,膝盖麻的几乎没了知觉,可不想赵越担心,便死撑着没说。
然而顾淮笙不知道的是,赵越满心满眼都是他,就算他极力不表现出来,赵越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只是发现了也没办法,眼下这情况,他们也不能偷偷离开。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不止顾淮笙,大部分人也几乎都快撑不住了,可赵邑都笔挺的跪着,大家就只能咬牙死撑着,不敢露出半点懈怠来,毕竟,偷懒事小,这要是落个不敬先皇的罪名,可就不得了,轻则丢官罢爵,重则人头落地。
在众人都规矩跪着的情形下,稍有异动就会备受瞩目,赵越便是再心疼,也不能帮顾淮笙偷懒,唯一能做的,也就把身体侧过去,让顾淮笙能靠着些,尽量帮顾淮笙减轻一点双腿的负担。
“你再靠过来一点,把身体重量放我身上,这样能好一些。”赵越伸手,自身后搂住顾淮笙,以手臂的力量托着他:“这样好点没?”
顾淮笙有气无力的摇摇头,压着气音叹道:“……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