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淮笙一听就皱紧了眉头。
“说是砒霜是元伯让他去药房包的,也是元伯,提前告知,死后让他立即赶去乱葬岗挖出包裹,焚毁的。”府兵自个儿说着,都觉得牛二这谎扯的有病,是拿大家当傻子不成?觑了眼顾淮笙的脸色,接着道:“这家伙挺能扛的,都这样了还是不肯说实话……”
顾淮笙抬手打断府兵,转头对果壳儿吩咐道:“让人抬一桶胡辣盐水来,扒了他衣服,给我扔进去,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了,什么时候再捞出来。”
这话一出,便是见过沙场残酷的府兵都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倒是果壳儿一脸平静,弯了弯腰,便径自张罗安排去了。
“笙……少爷……”牛二原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听到这个也惊恐挣扎起来,哭喊求饶:“奴才……奴才句句属实,说的,说的都是真话啊……真的,真的是元伯让我干的……奴才,奴才不敢欺瞒,笙……笙少爷……都是真话,都是真的……少爷饶命……”
府兵上去就是一脚:“死到临头还嘴硬,我看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牛二血水眼泪糊一脸,拼命摇头,断断续续道:“真的……包,包裹里,除了木莲……还,还有……还有……还有一块莲花玉牌,是,是,是元伯千叮万嘱,务必,务必……要,要砸毁的,奴才……奴才看着玉牌精贵,一时……贪,贪念,就偷藏了……那玉牌,就在奴才身上,玉牌盒子是木漆,原本……打算给一并,烧……烧……烧掉的……”
牛二这么说,府兵没等顾淮笙吩咐,就蹲下开始搜身,摸索半天,果然在衣服里找到了那块莲花玉牌。玉牌为血玉质地,长不过女子手掌,宽两指,除了雕刻镂空莲花造型,每一片花瓣上还刻有蝇头小字,仔细了看,皆是佛家梵文。
府兵心里惊叹之余,却没敢多做耽搁,起身就递给了顾淮笙:“笙少爷您看。”
顾淮笙早在看到血玉质地时已然变了脸色,接过看清莲瓣上的梵文,神色便彻底凝沉下来。
“去把包裹拿来。”顾淮笙攥紧玉牌,沉声吩咐。
府兵抱拳,应声而去,没多会儿,就拎着包裹走了回来,进柴房没等顾淮笙张嘴,就自行扔地上,麻利打开包裹翻找起来。
原本还怀疑牛二是信口胡诌,不想真扒拉出来一个红漆木盒。
木盒漆面光亮鲜红,握在手里冰凉沁骨,质感与瓷器不相上下,甚至比瓷器还要精美一些,最重要的是,盒底也刻了一朵六瓣莲,而盒面,则是一条吐信盘蛇。
当盒子转到顾淮笙手里,他低头沉默着,久久没有反应。
府兵看着有些担心:“笙少爷?”
顾淮笙这才回神,将玉牌放进盒子,蹲下仔细扒拉包裹里的衣物,不过这次并未有别的发现,但是……
顾淮笙站起身来:“里面的衣物,不是元伯的。”
牛二见顾淮笙还是不信,彻底慌了:“笙少爷,奴才真的没有欺瞒,都是真的……这包裹就是元伯让奴才挖来焚毁的,奴才……奴才也是……也是听吩咐办事,别的……别的奴才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笙少爷……笙少爷……饶命啊笙少爷……奴才没有说谎,真的没有说谎啊!”
顾淮笙冷漠的看着,一句话都没应,只微微侧首瞥向门口,府兵便懂了他的意思,转身正要出去,果壳儿就领着两名家丁抬着木桶走了回来,见状,他便没再出去,只将门扉推开一些,侧身让出道来。
果壳儿让人将木桶放到牛二旁边,便挥手让人退下了。而府兵则是二话不说,招呼同伴一起,二话不说,扒了牛二破烂染血的衣裳,抬起人就要往木桶里扔。
霎时间,牛二惊恐的惨叫几乎掀翻柴房的屋顶。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逃过被扔进水里,那惨叫一声高亢过一声,直到人疼到昏沉,虚弱没了力气,声音才弱下来。
然而人都没了半条命,依旧没能撬开牛二的嘴,让他再说出别的来,就算陷入迷糊,嘴里念叨的,依旧是之前招供的那番话,一遍遍重复是真的,饶命。
顾淮笙看看奄奄一息近气少出气多的牛二,又低头看着木盒,眼中晦暗涩沉。
“少爷……”果壳儿方才离开了,并不知道后续的事情,所以并不清楚木盒的事,只是直觉顾淮笙情绪不太对,隐隐有些担心:“少爷,这木盒……”
顾淮笙没等果壳儿说完,转身就疾步出了柴房。
“少爷!”果壳儿不明所以,瞪了木桶里就剩下半口气的牛二一眼,转身就追了出去:“少爷您去哪儿?”
果壳儿一路追着顾淮笙,却发现,最终到的,是元伯灵堂。看着顾淮笙望着幡上偌大的奠字一言不发,果壳儿更加一头雾水。
“少爷……”
“备马,我要去临城。”顾淮笙打断果壳儿,深吸口气,好费力才吐出后半句:“灵堂,把人……葬了吧。”
“这……”果壳儿惊异地看着顾淮笙:“可灵堂都是要过头七才拆的……”
“嗯?”顾淮笙一个厉眼,就吓得果壳儿把后面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是。”顾淮笙怯怯地低头,偷偷瞥着顾淮笙的神色,见他没有动怒,这才犹豫道:“下葬事宜,奴才回头就安排,只是……眼看就是登基大典,少爷这时候去临城,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顾淮笙收回视线,转身朝外面走:“登基大典,成不了,还有,调遣府里所有兵力,做好防御。”
听到这里,果壳儿明白了,表情一肃点点头应下,实际却心惊肉跳的紧。
第108章 醋精
顾淮笙是临近傍晚到的临城,比起京城的剑拔弩张,这边繁荣依旧,歌舞升平,半点不曾受到影响。不过也是,除了局中人,为官者,谁会在乎这天下谁主,百姓只在乎衣足饭饱,安居乐业。
这还是赵越回来定营此处后,顾淮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过来。送殡那日匆匆而过,都没机会停下来仔细看看,今日单人匹马的来,却也一样没有观瞻雅兴。
也就肚子饿时停下来买了两个烧饼,就一路快马加鞭赶去了赵越众人聚集的城郊黄崖坡驻营。之前没细问,顾淮笙其实一直以为赵越的人是隐匿城中,还是皇陵回返途中,赵越告诉他后,才知道驻营居然在深山老林,不过那地方虽然进出麻烦,但占据地理优势,进可攻退可守,倒是个难得驻营宝地。
只是黄崖坡虽属城郊,离城却不近,从城里过去少说得要一个把时辰,顾淮笙原本进城就已经时近傍晚,这么一路赶过去,到驻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个透。
其实顾淮笙这个时间过去是很不明智且危险的,黄崖坡坐落群山峻岭之间的一个坳凼里,要过去,必须穿山过林,然而猛兽寄居,除了猎户,便是当地村民,也少有人往深山老林里进的。顶多白日里在边缘外围找些野味补贴家计,他们熟悉地理尚且如此,顾淮笙这种一无所知的外地人,大晚上的只身进山,在他们看来,完全就是活腻歪的找死。
有好心的村民知道他要进山还劝阻留宿,但被顾淮笙婉拒了,找当地猎户买了弓箭防身,又备上柴刀,就径自下马徒步进山。
不过刚到山脚,顾淮笙就被疾跑而来的一个十三四岁的赤膊小子给叫住了。
“这位可是顾淮笙顾大人?”小子人还没跑近,远远就问。
顾淮笙正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试弓箭的手感,听到这话便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来人。
“正是。”出于谨慎起见,顾淮笙没有多言,只是点头应了下来,便等着对方下文。
那孩子气喘吁吁在顾淮笙面前停下,抹了把额头才抱拳行礼:“顾大人是来找王爷的吧?王爷他不在驻营,今儿个下午去了城中镖局,还没回来,而且他就算回来也不会走这边进山的,小人之前听王爷提起过您,方才挖完野菜,回家路上听到他们说什么姓顾的大人,就猜到是您,怕您已经进山,一路跑过来,还好给赶上了。”
“哦?”顾淮笙惊讶了,顿了顿才问:“小哥儿是?”
“小人石头,是火头营的,因着新入伍不久,面生好隐藏,就被安排在了山下村屯里,主要负责往驻营传递消息。”石头挠挠头:“大人要来,怎么都没事先捎个口信儿?这样也不至于跟王爷错过了。”
顾淮笙摇摇头:“王爷何时回来?”
“这个不知。”石头想了想道:“顾大人赶路辛苦,不如去小人那边稍作安顿吧,等王爷回来……”
“王爷去的城中哪家镖局?”顾淮笙打断石头的提议:“你应该识路,现在带我过去。”
“啊?”石头一愣:“这么……这么急吗?”
顾淮笙点头:“有劳。”
“那……行吧。”石头略微犹豫,就应了下来。
两人直接去顾淮笙买弓箭柴刀的那猎户家,牵了马,就共乘一骑直奔回城。
不过两人并没有跑多久,就在半路跟赵越遇了个正着。
顾淮笙看到人是惊喜,赵越可是被他这急吼吼风尘仆仆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京中变故陡生出了什么事,生怕顾淮笙受伤,冲过去抓着人一通查看,确认完好才放下心来。
“出什么事了?为何这时候突然过来?”虽然确定顾淮笙没受伤,但赵越抓着他胳膊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顾淮笙任由他抓住捏捏抚抚,也不挣,只道:“大事没有,不过我这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这里说话不便,咱们去驻营再谈?”
“好。”赵越点头,顿了顿突然转向一边的石头:“石头,你骑我的马回去,我与顾大人同骑。”
石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直接便老实的点头应下,骑上赵越的马就先行跑了。
赵越跟顾淮笙共乘一起,非让顾淮笙靠怀里就算了,全程耷拉个脸。
大晚上的顾淮笙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赵越的情绪,不禁哑然失笑。
“王爷何时变醋精了,我也没让人坐怀里,你至于酸成这样?”顾淮笙嘴上抱怨,嘴角却弯着,便是郁结了大半天的心情都跟着舒解不少。
“没有。”赵越被戳穿,面不改色,死不承认,然而微僵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顾淮笙心知肚明,却也没跟他较劲儿,笑了笑好言哄道:“王爷,淮笙之心,你还不懂么?一个小孩儿的醋也吃,累不累啊,你这样我好冤枉,除了知道他是你火头营的一小兵,我脸都没看清楚,再说了,就算看清脸,他也不及王爷万分之一风采,我这心不大,可以说小的很,小的啊,终其一生,就只够住下王爷这一人。”
“嗯。”赵越心里舒坦了,但还是强调:“我没吃醋。”
“好好好……”顾淮笙后脑勺蹭蹭赵越:“王爷没醋,没醋。”
“这一路过来,赶这么急,没吃东西吧?”赵越尴尬的咽了咽喉咙,生硬的转开话题。
“吃了两个烧饼。”顾淮笙摸摸肚子:“别说,被你这么一提,还真有点饿,咱们别磨蹭,快些赶路吧。”
赵越嗯了一声,当即便策马飞奔起来。
第109章 不能喝这个
两人回到村里,已经很晚了,但赵越还是拒绝了石头的留宿,坚持带着顾淮笙进山。只不过正如石头说的,走的不是顾淮笙之前走的那方向,而是河沟险弯儿那边。
“这边平时极少有人行走吧,这连道都没有。”看着身下仅容下一马穿行,几乎没掉半条马腿的杂草荆棘,顾淮笙曲肘后怼赵越。
“嗯,这边死弯口,村民不会来这边,若非石头这小子眼尖,咱们也发现不了这地方,虽然险峻难行,但能避开兽群,且同样易守难攻,关键是隐蔽。”赵越腾手给顾淮笙拢拢披风:“冷么?”
“还好。”顾淮笙摇头:“不是太冷。”
赵越顺着胳膊捏到顾淮笙的手,紧紧握住:“你手都冰了,揣披风里吧,别露在外边。”
顾淮笙笑了笑,便按照赵越说的,把手揣了起来,不过还是没忍住提醒:“当心看路。”
“放心吧。”赵越拍了拍马头:“这条路咱们不好走,它可熟悉着呢,哪里深了浅了,哪里有坑,心里门儿清。”
赵越这话不无道理,所谓老马识途,可不是平白来的。
顾淮笙想想也是,便不再担心了,放心打量起周围,跟赵越闲聊起来。虽然,这黑乎乎的并不能看清多少,但并不影响他的新奇感。
路尽管不好走,不过不远,半个时辰不到,就进山坳看到了驻营。跟外面黑暗比起来,驻营里篝火通明,将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帐篷照的一目了然。
都这么晚了,大家还没休息,正聚在一块喝酒烤肉。
大家没认出顾淮笙,但一眼看到赵越却是热情的招呼起来:“王爷回来了,兄弟们今儿运气好猎了一头鹿,正烤着呢,王爷可要一起?”
赵越看了那边一眼,没有回应,先行翻身下马,随即便将手伸向顾淮笙。
顾淮笙见状笑了笑,也没拒绝,握住赵越的手就跟着下了马。
“军营烤肉缺盐少味儿的膻的很,你要吃不惯,我这就让人……”
“没什么惯不惯的,我没那么娇气。”顾淮笙打断赵越:“走吧,咱们过去,这人要是饿了,除了土什么都能吃,我闻着这烤肉味儿就挺香的,勾的我都馋了。”
顾淮笙都这么说了,赵越也就随他了,没有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拉着就朝大伙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