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急于这一时。”赵越知道顾淮笙要说什么,打断他道。
顾淮笙沉默了,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赵越。
“看什么?”赵越一脸坦然。
“数月不见,王爷你变了。”其实单从外表上看,赵越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冰山赵越,但在顾淮笙看来,气场却是天翻地覆,具体感觉形容不出来,但就是跟以前大不相同,眼神更炙热直白,情绪更外露,也更黏糊了,就像换了个芯子。
闻言,赵越没有作声,只是伸手拉过顾淮笙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满腔珍视爱意,尽付指间力道。
便是这一握,顾淮笙低头看着两人的手,消了音,再度沉默下来。
“你……”良久,顾淮笙才再度开口:“是不是因为信的事,不放心我?”
“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你又只身一人在京……”
果然是这样。
顾淮笙笑笑打断赵越:“不必担心我,我会自己注意的,倒是……”说到这,眉头便不觉皱了起来:“我们一举一动若皆在对方监视之下,那老太妃跟淮阳……”
没错,除了眼下大局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最让人忧心的,反而是老太妃跟顾淮阳。对方要只是监视还好,若是……两人恐有性命之忧。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淮笙心就提了起来。
赵越沉吟须臾:“那倒不必太过担心。”
“哦?”顾淮笙抬眸:“此话何讲?”
“对方既然走出这一步棋,不管目的为何,至少目前,是友好的。”赵越顿了顿,接着分析道:“对方既然想借我们之手达到某种目的,那现在就不会轻举妄动,不然对方在暗咱们在明,若是真要对母亲和淮阳下手,咱们也始料不及。”
“这倒也是。”尽管觉得赵越的话有道理,不过顾淮笙还是在脑子里将各种关联过了一遍,方才安下心来:“不过你不回临城,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赵越知道顾淮笙在操心什么,叹了口气,道:“身处被动,多想无益,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至于梁王那边,待查实清楚再议。”
“只能这样。”顾淮笙点点头。
……
跟之前带老太妃回府一样,这次依旧是顾淮笙走正门,赵越随马车后门进。不同的是,赵越对顾府熟门熟路,等顾淮笙回到居院时,他已经先一步到了,端坐桌前烹茶吃东西,好不惬意。
“你倒是快。”顾淮笙脱下披风递给果壳儿,理理衣袖的褶皱走了过去,还没坐下,便先伸手捏了块果干扔嘴里:“现在传膳么?”
赵越看了看天色,放下茶盏点头。
顾淮笙当即转头冲果壳儿吩咐:“今儿不去膳堂,就这边用了。”
果壳儿闻言应了声是,挂好披风,便转身离开,亲自张罗去了。
然而果壳儿一走,两人面面相觑,反而一时无言没了话说。有限的空间,无言的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就变的黏稠暧昧起来。
“少爷……”果壳儿急吼吼地端着饭菜进门,就差点被几乎快亲在一起的两人羞一跟头,踉跄一大步稳住身形,盘里的汤却洒出去不少,好悬稳住盘盘碟碟,才涨红着脸眼神闪烁的气弱道:“那什么……李大叔说今儿新学了一道凉拌肚丝,试做了一碟给少爷尝尝,若是喜欢,他改明儿就多做一些。”
“咳!”这种情况被旁人撞见,向来脸皮奇厚的顾淮笙也难免有些尴尬,躲开赵越的眼神,理了理衣襟端坐回去:“放下吧。”
“是。”果壳儿声音发抖,麻利摆好饭菜连礼都忘了行,就抱着托盘溜之大吉。
果壳儿这样,顾淮笙更尴尬了,反倒是一向脸皮薄的赵越处之泰然,半点没有被人撞到暧昧的惊慌羞赫,拿碗盛汤放到顾淮笙面前。
顾淮笙被他动作弄的一愣,不觉抬眼朝他看过去。
赵越见了挑眉:“看我做什么?吃啊?”
顾淮笙……顾淮笙无语凝噎,再次感叹:“王爷你是真的变了。”
“这样不好么?”赵越给自己也盛了碗汤,喝了一口才抬眼看向顾淮笙:“以前那样你嫌弃,现在你还是嫌弃,顾大人真是好难伺候啊!”
这话说的,再配合赵越那钩子似的深邃眼神,顾淮笙脑子一抽,立马就想歪了,瞥一眼窗外,嘴角就似笑非笑勾了起来:“王爷,天还没黑透呢。”
“嗯?”赵越一愣,下意识转头也看了眼窗外,纳闷儿道:“是没黑透,怎么了吗?”
顾淮笙……顾淮笙懵圈儿地眨了眨眼:“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顾淮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顿时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亏得他还以为数月不见赵越这木头开窍了呢,结果……啧,木头还是木头,还是个撩人不自知的木头!
叹了口气,顾淮笙拿起筷子:“没什么,吃饭吃饭。”
想着赵越以往的德行,顾淮笙对夜间活动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他敢打赌,就赵越对他身体的紧张程度,夜里两人肯定是盖被子纯睡觉。
“吃个饭怎么还满脸怨气呢?”赵越看看顾淮笙脸色,又看看饭菜,一脸狐疑:“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顾淮笙痛心疾首地摇摇头,咬着筷子尖儿挑眼看向赵越:“我在想,王爷非要留下过夜的意义。”
“嗯?”赵越好笑:“这有什么好值得你苦大仇深的,我留下过夜的原因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好像知道好像不知道。”顾淮笙眼珠滴溜一转,嘴角扬起坏笑:“既然王爷这般笃定,那我就大胆猜一下,你留下过夜的意义……睡我?”
噗地一声,赵越喝进嘴里的汤喷了。
顾淮笙翻白眼:“好吧,猜错了,你就是为了跟我盖被子纯睡觉,那你留下干嘛,别留了,吃完就赶紧走吧!”
“城门都关了,我往哪儿走?”赵越擦了擦嘴,好笑道。
“懒得管你。”顾淮笙嘴上懒得管,手上却没停下,往赵越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以后没要紧事,尽量少回来,你这样太招摇,若是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尤其现在,还有个不明人士暗中盯着咱们,更该谨小慎微才是。”
赵越看了顾淮笙一会儿,方才应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闻言,顾淮笙点了点头,自行吃了起来。
第101章 元伯之死
先皇出殡,新皇登基,不止礼部忙的脚不沾地,便是剩下五部都跟着忙得天昏地暗。
大家都卯足了劲的表现,意图借此机会入得新皇的眼,从此节节高升飞黄腾达。唯有顾淮笙依旧按部就班的该晚到晚到,该早退早退,懒散的像个胸无大志的废物。
当然,再众多人眼里,他已经不仅像个废物,活脱脱就是个废物。如此一来,在竞争激烈的当下,他反而成了看着最顺眼,人缘最好的一个。
谁让他不争不抢,还是个有人脉关系的人呢。
就为这,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谁见了都得热情招呼一声顾大人,只是顾淮笙依旧我行我素,高兴了扯皮两句,不高兴爱答不理,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再不识趣的上赶着去碰软钉子。
但这些人中,唯出了高崇这个意外。
自打那人代交过一封书信外,他跟顾淮笙伺候再无交集,对面碰上,顶多拱个手点个头。即不冷眼相待,亦不阿谀巴结,端的是独若清风,我行我素。
这么一来,原本还想着学姜太公钓鱼,坐等鱼儿上钩的顾淮笙,愈发觉得有意思了。无妨,既然对方不咬钩,那便……主动出击好了。
“高大人!”眼看着高崇走出吏部大门,顾淮笙忙放下公文起身跟了出去:“皇权更替百旧待新,正是一展才能抱负之时,高大人怎的也学起我这不争气的,晚到早退呐?”
“原来是顾大人。”高崇停下来,转头看到顾淮笙先是一愣,随即神情冷淡地拱拱手,与那日态度简直天壤之别。
“哎!”顾淮笙笑若狡狐:“高大人贵人多忘事啊,前两天咱们不还相谈甚欢,怎今儿反而生分了?你说,你刚那一愣神,是不是没想起我是谁?”
“顾大人真爱开玩笑。”高崇回答四两拨千斤,说罢不给顾淮笙多说的机会,拱手告辞:“下官尚有急事,需先走一步,就不与顾大人闲话家常了,先行一步,告辞。”
“巧了。”眼看高崇转身就走,顾淮笙立即嬉皮笑脸跟上去:“我这也有急事走得急,正好一道了。”
高崇:“……”
眼看着顾淮笙连马车都不坐,当真脚步飞快地跟了自己一条街,高崇都无语了,叹气停了下来。
“顾大人不必如此。”高崇道:“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不是想说什么。”顾淮笙笑了笑,也跟着停了下来:“而是,想问什么。”
面对顾淮笙意有所指的套话,高崇面不改色,耳朵却轻微跳动了下。
那反应很是细微,不仔细的人根本注意不到,却被顾淮笙尽收眼底,他嘴角斜勾笑了笑:“高大人似乎,有些小紧张呐?”
高崇本来是不紧张的,被顾淮笙这么一问,反而开始紧张了,心虚扯起一抹尬笑来:“顾大人何出此言?”
顾淮笙抬手指高崇的耳朵:“你耳朵抽了,哎,看,又又又动了!”
高崇……高崇被喊的,差点没忍住抬手摸耳朵,反应过来立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看来顾大人并无要事,若你追出来,只为取笑下官,那恕不奉陪,告辞!”
“别急啊!”顾淮笙伸手抓住高崇的胳膊,别看他笑沐春风,身材瘦削,一双手骨节修长,抓人像摸一样,实则却如铁钳一般,扣得高崇挣脱不得:“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那六瓣莲,笔法精湛,一眼惊艳,堪比神作,所以甚是想与你那贤侄,讨教一二,不知高大人可否念在同僚一场,代为引见一二?”
“素闻顾大人一手丹青亦是出神入化,想来区区一朵名不见经传的花样,应该难不倒顾大人才是。”高崇拱手:“且实不相瞒,此花样并非出自我贤侄之手,他也不过是受人之托,所以……”
高崇点到即止,但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顾淮笙低头敛笑,再抬起时,笑容依旧:“倒是顾某让高大人为难了。”
“哪里哪里?”高崇打着官腔:“没能帮上顾大人,该是下官惭愧才是。”见顾淮笙但笑不语,方拱手揖礼:“顾大人若无旁的事,那下官就先行一步了,改日得闲,再约顾大人好好叙叙。”
这话就有意思了。
顾淮笙眉头一挑,回以一礼:“高大人这话,顾某可记下了,雁十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酒楼,老板珍藏的女儿红当属一绝,改日得闲,咱俩一定好好叙叙,不醉不归。”
“好说好说。”高崇嘴角抑制不住的抽了抽,对顾淮笙这种打蛇随棍上的不要脸劲头,也是无语的很,不想再纠缠下去,敷衍说完片刻没敢逗留,便转身步履匆急的离开了。
顾淮笙目光沉沉的目送着高崇离开,直到对方走远看不见了,方才收回视线,整了整衣襟,转身往回走。不过没等他走几步,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车夫就自觉驾着马车跑了过来。
“笙少爷,是现在回吗?”将马车在顾淮笙身边停下,车夫跳下车辕问道。
“嗯。”顾淮笙径自上马车:“回,明儿是先皇出殡的日子,文武百官皆要洗礼送行去皇陵,我得回去早些睡,不然晚起误了时辰,可就罪过了。”
这话车夫没法接,只点头哈腰的把顾淮笙伺候好了,便坐回车辕,驾车回府。
车夫从头到尾嘴上没吭声,心里却深感纳闷儿,这先皇出殡却是大日子没错,不过主子这荡漾的语气,怎的不像是要送殡,更像是结亲?
可以说,这车夫的直觉还是挺敏锐的。
顾淮笙对于送殡皇陵的确心情甚好,不为别的,只因此去皇陵需经临城,这一去一返,他就可以趁机去看望赵越了呀!虽说两人前两天刚见过,可也架不住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劲儿,心中着实想念的紧,再且赵越回来就驻扎临城,怎么样都是听对方口述,没有亲眼见过,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不过眼下,顾淮笙却没那么多心思荡漾在即将去临城的喜悦里,仅仅片刻,心思便沉淀了下来,开始捋起之前与高崇那一番对话来,包括对方当时的表情,都得掰开来嚼碎的,一点点过脑细品。
他想的入神,以至于马车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道,还是车夫打帘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笙少爷!”见顾淮笙眼神总算聚焦,车夫高扬的声音便低了下来:“到了。”
顾淮笙……顾淮笙点了点头,却坐着没动。一来长时间维持一个盘腿的动作导致腿麻,二来则是沉浸太深,突然被叫来,有点发懵。
“笙少爷?”车夫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顾淮笙动静,不禁又提醒了一句:“到家了,您……是有何不适吗?”
闻言,顾淮笙摇了摇头,这才起身下了马车。然而落地却一个踉跄,吓了车夫一跳,慌忙伸手给搀扶住了。
“笙少爷您,您这真的没事吗?”车夫都没敢收手,生怕一收手,顾淮笙就给摔了。
“没事,腿麻而已。”顾淮笙撇开车夫的搀扶,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定了定神,这才抬手扣门,心中却在奇怪,今儿居然没有人提前开门,这在以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更奇怪的是,顾淮笙敲门老半天,里边都没有动静。就在他眉头紧皱心生不妙之际,门却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