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欢正因为刑部大狱加强守卫的事情担忧,恨不得立马冲出门去救出司徒喜。不料牢头神秘兮兮地在一面墙边喊他,裘欢跟着过去,才发现守夜室的一面墙的墙根上,有三块活砖,而墙的另一边,正是囚禁司徒喜和查朗的监牢……
裘欢趴在地上,往墙洞那一边看。
司徒喜正背对着李成欢坐着,查朗则坐在地上,双手揣在胸前,不发一言。
那边的气氛应该十分压抑紧张,因为这个角度,裘欢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李成欢那一张,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的,一张盛怒的脸……
第37章 难欢
今日晨起时司徒喜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司徒喜苦笑,难道老天预示着他今天就要被问斩,终是见不到那个人最后一面。
还没等来中午最后一顿丰盛的送行饭,李成欢就穿着一身黑斗篷到来。
从他的衣着看,司徒喜知道他这一趟前来,不欲被人知道。
李成欢看到司徒喜从头到尾一脸淡然,心里咯噔一下,分不清是何滋味。
“喜哥哥,欢欢来了。”
“臣—叩见皇上……”
司徒喜戴着重重的锁链,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恭敬叩头,随着他的移动,铁链哗哗作响,分外清脆。
“……”李成欢看到平日如此骄傲的人,好像突然从天宫跌落泥潭,而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心里有些不忍,有些心疼,就是没有半分畅快。
“喜哥哥是不是怪欢欢来晚了……”李成欢语气中隐隐带着哭腔,蹲在司徒喜面前问道。
若是平时,司徒喜听了他这样的声音,刀山火海也愿意为他闯,可是现在……
“皇上,臣不敢。”司徒喜还是一脸漠然。
“欢欢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的!”李成欢对着他赌咒发誓。
司徒喜习惯性握住了他发誓的手,李成欢一惊,福寿也被司徒喜的异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差点大喊护驾。
“喜哥哥……”
“皇上不必为奴才发誓。”
他竟然自称奴才……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来看他,他寒心了吗?李成欢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往下面沉,不停往下沉,沉到他差点压抑到不能呼吸。
“喜哥哥……”
“皇上,今日既然屈尊前来,可否回答奴才两个疑问,”司徒喜语气寻常,完全不像心中有疑惑的样子,而是好像早就知道了某些事实,只是等当事人亲口承认。
“喜哥哥尽管说,欢欢自然知无不言。”李成欢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差点怀疑自己认错人,这个还是那个把他捧在手心全心呵护的司徒喜吗?
“虎头寨之役,深夜放走叛匪龙吟的,是不是皇上的人。”
“!”原来他在很久之前,就在怀疑自己……
“喜哥……”李成欢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司徒喜却一脸已经得到了答案,继续说道:“五年前的秋天,射向我,最终却杀了于淳的那一支箭……也是你吧……”
李成欢想象过很多,司徒喜戳穿他丑恶又伪善的真面目的场景。
他以为他一直装得很好,他以为司徒喜就算到死,也会以为他是那个天真可爱的欢欢,而不是心机深层的帝王李成欢……就这样,抱着对那个他所认识的李成欢的喜爱,心甘情愿地去死。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如果他那么早就知道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好,好到自己竟然不忍心,不忍心杀掉这个他从小培养的棋子,这个他虚与委蛇的兵卒。
“你……”
“我很早前就知道了,如果说于淳临终的话还不足以点醒我的话,那一晚龙吟在我的重兵看守下还能偷跑上山,差点坏了我全盘计划,我就已经完全醒悟了。”司徒喜苦笑摇头。
怪不得,怪不得自从剿匪回来,他就变了,他不再无条件宠着自己,他甚至喜欢上了别人,喜欢上了那么卑贱的男人。
“欢欢,”司徒喜突然叫他,同样的两个字,包含的感情却和从前千差万别。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该杀了于淳,更不该动我的裘欢……”
“我的裘欢”……
这四个字在李成欢的心湖里投下一块石头,掀起的巨大涟漪,给了李成欢顽强伪装的最后一击。
“你的裘欢?!他不过跟了你三年多,你就这么护着他,看来他的功夫很好嘛,把你伺候得都在牢里马上就要受刑了依然念念不忘!”
李成欢手托起司徒喜的瘦削坚毅的脸,这张脸从前不施脂粉,却活色生香,只要是对着他,在外面那么严肃的人,却永远一副温柔的笑脸。
“哼,”李成欢一声冷哼,“四执库的刁福全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想必,没多久他就会来感激我,赐给他一个妩媚动人的楚馆尤物!”
“!”司徒喜被李成欢的话吓到差点跪不稳,可是上次小祝还说裘欢好好的在别院等他……
司徒喜稳住心神:“皇上一向以捉弄奴才为乐……奴才已经时日无多,皇上何必如此费心,想用言语刺激奴才,送奴才最后一程。”
“司徒喜,你就这么喜欢他?”李成欢对着司徒喜那张淡然的脸咆哮不止。
“楚馆里的人,怕是比我还会做戏,你可知你一落难,他就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要不是我看不惯他贪生怕死,把他关在冷宫日夜用刑,他怕是早就远走高飞了,你当他对你是真心的吗?谁会对一个太监,一个残废真心?”
李成欢的话让一旁偷听的裘欢气愤不已。
因为被一旁的祝绪言拦住,裘欢才忍住才没有对着李成欢破口大骂。
没想到司徒喜完全没有生气,只是嘴里小声念着:“他如果真的怕被我连累,我不怪他……”
“司徒喜,你真是犯贱,不过我已经帮你把他当场打死了,我记得,从前背叛你的人,不是一向是这个下场吗?”
司徒喜听了这句话好像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裘欢……他死了?那个每天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每天不知羞耻对他说着情话的男人,清冷地像白鹤,却装得像一朵人间富贵花的男人,再也看不到了……
司徒喜看到自己的手上落下几滴红色的液体,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李成欢却看得清楚,那是司徒喜流下的血泪……默默流了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得比较勤,但是记性不好常常忘记前面的剧情……加上本人从来不列题纲,都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宝宝们凑活看,挨个儿么么哒~
第38章 成全
狭窄又弥漫着潮湿气味的牢房里出奇的安静。
查朗掺着满脸血泪的司徒喜,汪福寿低头躬身,守在面无表情的李成欢身后。
“走吧。”李成欢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汪福寿一时无法分辨这是在跟司徒喜说还是跟他说。
“欢欢……”
也许是最后一遍喊出这个称呼了,司徒喜这样想着,语气中带了恍若隔世的温柔缱绻。
背对着他的少年天子,因为这具有特殊意义的称谓,因为这温柔的语气,不禁愣在原地。
“这半生,我都是为你而活……”
“可悲的是,我现在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可以为了他去死。而是都能为了彼此,好好活着……”
李成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司徒喜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已经听不太清。但又好像每一个字,都被人用铁锤用力凿在了心上。
李成欢这一生,从没有感觉到“后悔”。
就算他爹不疼娘不爱,就算他从小就被人算计到长大,就算他挚爱的兄长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他好像已经绝情绝爱什么都不抱希望,他也从来不自怨自艾,从来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
因为后悔,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情感。
可是现在,他只不过是让一个从小培养的奴才,为了自己的帝王霸业面对早就决定的牺牲结局而已。可是这个奴才明明拆穿了自己用心营造的纯善的伪装,却不生气不埋怨,甚至连一点点不甘心也没有,对自己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反应,却为一个更不堪的人的死,伤心欲绝,这让自以为是万物主宰的李成欢,异常失落。
李成欢清楚的知道,这一刻,他后悔了……
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个单纯天真的李成欢,会不会就不会失去他,如果可以再骄傲一点,可以不以利用牺牲他人来成就自己,是不是可以就这样和这个人兄弟相称,相扶到老……
听到他如从前那样唤他,李成欢感觉有些东西崩塌了,他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的自尊不允许他开口的问题:“司徒喜,你喜欢过欢欢吗?”
他没有问,你喜欢过“我”吗。他不敢苛求,他只是想问,司徒喜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那个他心中以为的“欢欢”。
“曾经,我以为那就是喜欢。其实那不过是我执念太过而已……”司徒喜思索了片刻,回答得认真。他仿佛勘破禅机的一句话在李成欢心里掷地有声,他却无辜得像一个旁观者。
“既然已成执念,为何又能轻易醒悟。”李成欢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已经自己否定了自己,他苦笑两声道:“你不用答了,反正也不会是我想要的答案……”
“司徒喜,这一别,此生永不再见了。”
“臣,谢皇上成全。”
成全?原来让他和裘欢去地下想见,在他心里是对他的成全……
这一次,李成欢没有再停下,他既走了这条成王之路,就不准备纵容自己三番两次停下脚步。
就算他可能已经失去了这世上老天爷大发慈悲,给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真心,不过既然已经失去了,那他还有什么可害怕。
二十岁的帝王李成欢啊,就这样继续往前走吧,永远不要回头。
旁边的裘欢,整颗心被司徒喜刚刚的一番话填得满满的,他确认李成欢已经离开,正准备飞奔到司徒喜面前,可是在他跑啊跑,跑到离司徒喜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祝绪言看到他改变了方向,朝着李成欢的车马走去。
“裘欢?”祝绪言不敢放开声音。
领路的牢头不解:“祝大人,这位大人这是?”
祝绪言自己都一头雾水,哪里能给他解释清楚,只能一边喊着“狗蛋”一边追了出去,尽管祝绪言不确定裘欢还记得自己叫狗蛋……但是做戏也要做全套不是。
裘欢跟着李成欢的车马追了出去,他清楚这样无疑于自投罗网,他不确定那个人在李成欢心里是否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可是阿满他们想尽了办法了解不了眼前的困局,寻儿的情况却是已经再也等不了了。
他不得不赌一把,真正的放手一搏。
二皇子李成眠,希望你真的如她们所说,是李成欢唯一的软肋……
不过既然老天爷一场阴差阳错,让我这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不是也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保佑着我的寻儿呢?
第39章 真相
“皇上,外面有个带斗笠的可疑人一直跟着我们。”汪福寿警惕地对李成欢附耳说道。
李成欢挑眉:“哦?是吗……”嘴角勾起模样好像对此事分外感兴趣。
“传朕的命令,朕觉得马车颠簸,命他们放慢脚步。”
“是。”汪福寿恭恭敬敬地下车传旨,没有听到李成欢的自言自语。
“既然人家这么诚心冒死追车,自然要给人家一个喊冤的机会……”
李成欢下车看到被押送上来的人,掀开斗笠,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只是一瞬间的意外,面色就恢复如常,好像走出那座监牢以后,他就已经再一次脱胎换骨。
“你竟然真的有命逃出来,”李成欢觉得有趣,难道真是越卑贱的东西,生命力越是顽强吗?
“刁福全的手下来报,说你和刁福全一起失踪了,我还想着难不成你们情投意合私奔了,不过看到你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用我最讨厌的表情看着我,我猜想,那个办事不利的狗奴才,怕是已经死了吧?”李成欢用洞若观火的眼睛看着裘欢,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看得清楚。
“既然这么有本事,逃了出来,现在这是来干什么?挑衅朕,想试试这样的好运气还有没有下一次吗?”李成欢不解,世上真有这样的蠢人,不久前刚犯过的错依然可以再犯一次。
“奴才今日冒死前来,是因为奴才身上,有一个皇上追寻半生,渴望得知而的真相。”裘欢单刀直入道。
李成欢觉得裘欢的有趣又增加了几分,裘欢在拿他和司徒喜的身家性命和自己赌,赌一个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真相。
“哦?那你倒是先说说,朕追寻半生的,是什么真相?”李成欢低头,看着他的好像在看一只妄图当车的螳螂,可是李成欢其人,最喜欢看人不自量力的垂死挣扎。
下一刻,李成欢一脸玩味的表情就不复存在。
自以为是区区蝼蚁的人,说出了惊天的信息。
那曾经是某人的名字的三个字,自那人死后,就成了李成欢的禁忌,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提起,好像把李成欢尘封的心一把撕开,让他就这样□□地暴露于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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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地方都好,为什么要来这里谈。”李成欢独自一人,和裘欢两个人坐在楚馆的阁楼,裘欢曾经的闺房,怎么坐怎么不自在。
“情况特殊,请皇上莫要嫌弃。”裘欢看着李成欢吃瘪有些想笑,又怕房间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军,被李成欢一个激愤唤了进来,只好嘴上尽量态度柔和,虽然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让寻儿受尽苦头的狗皇帝当场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