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遥笑道,“我有什么不甘心的?舸笛与姜逸北交情也不浅,谁说我们就亏了?”
邵一师一怔。
她没想到孔遥说让姜逸北回来接替门主之位,居然是认真的。
孔遥摇了摇自己的折扇,突然又道,“不过你想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邵一师眼睛一亮。
孔遥悠哉道,“原本指望那些武林正道除了不染城,让姜逸北无家可归的。可惜这群人实在是太不中用,不过三个月,他们就已经没什么斗志了。”
邵一师不解其意,只看着孔遥。
孔遥:“我呢,又对下任门主许诺了不动手,所以也不好横加干涉。但是你就不一样了,想来他们都以为你是玄机阁的人,由你下手再合适不过。”
邵一师:“…………”
邵一师看了看自己的断臂,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无比清楚。哪怕是双手完好的时候,也算不得什么高手,更何况现在自己成了这么个德行。
邵一师:“……我……我一人么?”
孔遥:“慌什么?我又没说让你一人屠了不染城。我只需要你杀一个人。”
邵一师:“谁?”
孔遥笑了笑,“唐三叔。”
想来这三月,孔遥闲着无事就往唐三叔的屋子里去,有时候似乎两人恨不得秉烛夜谈。
展安和姜逸北一度对此事无比诧异,觉得这两“追杀与被追杀”了十来年的人简直就像是小孩儿过家家,一阵阵的,上一秒还在“你是盗匪,我是大侠”,下一秒就开始“你是亲爹,我是儿子”。
不过这两人却也是有共同话题的,比如,他们的“九渊门”。
唐三叔也算是九渊门的创立者之一,哪怕出走这么多年,也从未放下过。孔遥自是不必说,在老门主死后,一人撑了九渊门这么多年,再乱也没松过手。
只是他们聊天谈地,并不影响孔遥想要除去唐三叔此人,且抹平不染城。
只有迫得姜逸北流落江湖,才有可能将此人诳回自己九渊门。否则有不染城这么个天地安逸的地方,姜逸北是不会想走的。
孔遥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抛给邵一师,“知你此身不便,给你个助力。只要你能成,我便帮你。”
第74章 飞扑加抱抱
邵一师接住那个药包, 心中全都是忐忑。
药包在手心里仿佛灼烫, 她的直觉在尖叫着让她把这个东西扔掉。
可是她脑子里想了又想, 然后慢慢把手里的药包捏紧。已经别无退路, 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对付不了舸笛身边的那个白发人偶。
除了求助这个男人,自己找不到其它办法。
孔遥开着折扇摇了两下, 笑眯眯地道,“怎么,出门几年就不信我了?”
邵一师深深看了孔遥一眼, 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将药包塞进怀里, 然后给自己贴上一张劣质的人.皮面具从孔遥的房间出去了。
从接到药包之后,没有说过一句话。
孔遥看着邵一师从自己房间里走出去, 突然有些惆怅地觉得自己糊弄人的技术好像退步了。
肯定是因为马上就有新门主接任,自己就快卸任,所以懈怠了的关系。
他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开窗通风。
明明邵一师那一身乞丐似的装束只不过是伪装,并没有多大异味。但是他还是有些心理不适,吹了一会儿风还是有些不自在, 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找楼下掌柜的换个房间。
那头姜逸北带舸笛吃完饭,又带着人满城晃荡了一圈, 当做是消食。消完食又带着人去看了一出人偶戏。
舸笛也看不见, 全靠姜逸北在旁边给他口述。姜逸北的声音夹杂在各种锣鼓, 戏词还有围观观众的喝彩声之中, 哪怕近在耳侧也还是有些不太分明。
相比之下, 倒是那扑在耳廓的热气明显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一出戏唱罢,两人从人偶戏的观众堆里钻出来,舸笛无论如何也不跟着姜逸北继续走了。
这人今儿个打了鸡血,半点都不知道累的,这都已经溜完大半个不染城了,遛狗都不是这个遛法的。
既然舸笛说不走了,姜逸北也不好强求的,一边挤兑人身体差,一边带着人往回走。
舸笛只觉得有些困乏的厉害,不和他磨这个嘴皮子功夫。
到了甲子客栈之后,舸笛问过晏师可到了,然后又让掌柜的给了一间房,便回去休息了。因为晏师的身份不好声张,便让晏师与舸笛一个房间了。
姜逸北则正好在大堂遇上展安去逛清韵楼,于是便被展安叫出去喝酒了。
舸笛困乏,虽然才到下午,但也还是先睡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模糊间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碎碎念似的,没什么感情起伏,就是一直在重复,但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而且隐约间似乎还有人走动的声音。
按理说舸笛不至于如此大意,都听到脚步声了还睡着。实在是奔波了一路,又被姜逸北抓着满城遛,再加上毒在体内本就耗损身体。
所以身体虚得很,意识一直半梦半醒地虚浮着,可就是醒不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轻拍自己脸颊,叫“醒一醒!”
舸笛这才借助这点外力勉强醒过来,醒来身上一身虚汗。
姜逸北坐在舸笛床边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怎么睡这么死,知道我叫了你多久么?”
舸笛扶着隐隐作痛的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此时应该是夜里了吧,你怎么进我房间了?”
“…………”
溜门撬锁窃玉偷香呗。
但姜逸北把实话咽下,然后无比自然地颠倒了先后顺序,道,“听你房间有动静才进来看看的,这不是担心你么。”
姜逸北这话过后,舸笛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不停走动的声音,而且还有一种模糊不清的絮絮低语。
是晏师。
晏师就跟白日里的提线木偶一样,漫无目的地满屋子乱走。而且因为自身的语言缺陷,导致虽然一直在低语,但是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有些像发声系统故障了。
舸笛明白过来之后,原本昏沉的头瞬间清明了不少,立刻唤道,“晏师!停下!”
那边的晏师听到舸笛下令,便渐渐安静了下来,甚至自发地重新回到自己的桌边坐好。
姜逸北看着有些心惊。
可能是他在晏师身上吃过亏的缘故,此时见晏师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担心,“应该不是你下令让他满屋子这么乱转的吧?”
舸笛摸着枕边的发带,将头发束起来,然后又摸过蒙眼的白绢布覆在眼前,与此同时口中解释道,
“之前晏师被火.药炸伤,虽然伤处我已经和小叔叔一同修理过,但是依旧有些后遗症。可能是爆炸的震动伤到了我们不知道的位置。”
姜逸北不关心原因,他只道,“后遗症只是这样乱走?若是他动手伤人呢,你们同处在一个屋子里,要是有一天伤了你怎么办?”
舸笛一愣,随即道,“不会的。”
姜逸北:“那要是万一呢?”
舸笛:“万一的话,那就得劳烦你送它回那个桃花源了。”
“舸笛!!”
“…………”
姜逸北很少凶舸笛的,他甚至都很少正经叫舸笛的名字,他一惯都是嬉皮笑脸的德行。
只可惜这难得一见的“汪!”了一声也没什么作用,舸笛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了,才不怕这人吓他。
舸笛无奈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自己先说的万一,讲不讲道理了还?”
“…………”姜逸北一口气上来,又找不到地方发出去,只得重重地戳了舸笛的脸一下,“你还有理了!”
舸笛心里默默腹诽,我这剩下三月不到的光景,万一便万一了,还不让我安排个后事了?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摸索着来到桌边,凭手感检查了一下之前修过的几处。又让晏师做了些动作,检查了一下内部的连贯性。
姜逸北就在床边坐着,看着这两人折腾。
等到舸笛告一段落姜逸北才道,“如何?”
舸笛摇头,“查不出什么不妥,看来我小时候果真是不该仗着天资就偷懒。”
“你现在后悔也不顶用了,”姜逸北走过去揉了一下舸笛的头发,把人原本束好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舸笛都来不及拦。
然后姜逸北宣布,“他这在房间里乱逛也让人不放心,你睡得也死,要不我干脆在你房间里睡得了。”
舸笛:…………
怪不得刚刚凶了一下,现在态度转什么快。
姜逸北也不脸红,“瞎子就该有人照看。”
姜逸北此时真是一副担心舸笛才提出这个建议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不给晏师换一个单人房间,而是姜逸北非要自己住进来保护舸笛……
嗯,姜逸北觉得这个不重要。
舸笛:“你不觉得…………”
“舸笛。”姜逸北突然又叫了舸笛的名字一声,舸笛下意识就把话停了下来。
姜逸北道,“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你应当是没忘的吧。”
姜逸北说过的话多了。
但是他这么一提,舸笛能想起的便是上次他受了晏师一剑之后说出来的那些。
姜逸北道,“看来是没忘。”
舸笛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正盘算着自己这三月不到的性命,不该祸害人,正准备说点什么,却没想到姜逸北把人直接拦腰抱起,悠了半个圈儿,转了方向,直接就把人给扑床上了。
姜逸北反正吃准了他不会大半夜叫“非礼”,而且这小瞎子也打不过自己。姜逸北笑得嚣张,把人压在身下,瞧着人家。
舸笛:?!!!
比起惊讶之类的情绪,舸笛现在更加明显地感受到的是——疼。
他觉得自己差点被压折了肋骨,自己身上好似压了一只熊,一口气险些没能上来。
“你……”舸笛已经顾不上龙阳短袖的事儿了,只能勉强道,“你老实说,你多少斤?是不是该出栏了?”
“…………嗯?”姜逸北压着人,真心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一百四五?”
舸笛也跟着真心实意道,“这位兄台,你这个体重扑过来会压死人的。”
飞扑加抱抱是狗狗玩儿的,谁看见过熊来一个飞扑加抱抱的?
姜逸北笑道:“你快死了?”
舸笛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是不是快被压死了】,于是干脆道,“是。”
姜逸北于是把头蹭进舸笛脖子里,乱蹭,也没做什么坏事,就干卖乖巧。真跟个大型动物似的。
舸笛怕痒,一边笑一边把姜逸北的头从自己脖子里推出来。
姜逸北抬起头的时候自己头发也不能看了,干脆解了发冠放到一旁。又伸手舸笛帮白绢布取了下来,然后拿着白绢布没个正经地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在揭盖头。”
舸笛:“我怎么觉得你再不从我身上起来我就要咽气了。”
姜逸北:…………
姜逸北从舸笛身上翻下来,舸笛简直瞬间觉得呼吸通畅,空气都轻盈了。
姜逸北:“笛子哥哥,你这样不行的,身体太弱。”
舸笛:“…………你别说话!”
姜逸北哈哈大笑,解了外袍,先行猫进舸笛的被子不出来了,舸笛也懒得兴师动众地赶人,跟着在他旁边躺下。
只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舸笛就开始后悔他这个决定,因为他毒发了。
第75章 可以亲你吗?
姜逸北睡觉很少会睡特别沉,基本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也正是因为这样, 所以当舸笛起身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只是此时他还未曾知道舸笛现在是怎么了, 只鼻音浓重地问舸笛做什么去, 说是天还没亮。
舸笛还没回话他先隐约察觉到他的呼吸声不大正常, 睡意清醒了几分, 半撑起身体拉住舸笛, “怎么了?”
结果一拉之下, 发现舸笛的手冰凉一片,就跟冰镇过似的。这下姜逸北彻底清醒了。
舸笛原本是想趁着这人没醒,先出了门再说。反正只有一个晚上,挨过去就好了。
现在现在被人逮个正着, 脏腑疼痛又厉害,瞎话都顾不上编,姜逸北就已经把爪子伸到自己额头上了。
没有发热, 但是一头的冷汗。
舸笛脏腑的绞痛已经开始,他用手按住胸口的位置,用力按了又按, 但是这种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 根本压不住疼。冷汗出了一身,只穿了一身中衣,现在摸起来已经是一手的潮气。
姜逸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人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此时有点着慌。
看到舸笛压住心口的位置, 突然反应过来, 询问道,“疼?”
舸笛勉强“嗯”了一声。心知现在再说“没事”姜逸北也不会信,还不如坦白说了。
但是姜逸北得了肯定答案也不大信。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简单的疼。更何况他按在心口,这下面的脏器哪一个也伤不起,疼起来还得了?
姜逸北当机立断,掀开被子下床,将舸笛一把抱了起来。什么外袍发冠的都顾不上了,直接抱着人从窗户掠上屋顶。
舸笛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姜逸北放柔了声音,“我带你去找柳先生,你先忍一会儿。”
舸笛空白了大半晌,方才咬牙又“嗯”了一声。
姜逸北听得这人疼得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疼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