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有病[古代架空]——BY:馒头大大

作者:馒头大大  录入:04-17

  年老的那人看着他,说:“安宁,你不要我了么?既然如此,那我也走吧……”
  杨安宁一下子僵住了,他缓缓抬头,大堂中只剩他自己。
  杨安宁的眼泪流了下来,许久之后,他站起身,蹒跚着走出大堂。
  杨安宁心想,果然最后谁都不会留下,只有自己,最后只有自己。
  
57.
  杨安宁起身的时候满脸都是泪,他捂住胸口,那个位置空荡荡的。
  马车不时传来颠簸感,仍向着既定的目的地前行。
  杨安宁抹一把脸,先前激动的情绪现在已经平复,他瞥了一眼阿宁,阿宁缩在角落里,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杨安宁收回眼神,掀开帘子探出身去——凌燃正弓着身子坐在外面出神,他左胳膊压在自己的左腿上,歪着头,左手食指和中指托着脸颊,右手握着马鞭,有意无意的便晃动几下。
  杨安宁问:“还要多久?”
  凌燃闻言立刻坐正回过身子看着他,说:“前面不远就是教里修的行马驿站,我们今夜在那里过夜,明天再走三四个时辰就到了。”
  杨安宁抬头看看天空,才发现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凌燃接着说:“不过明日就不能继续乘马车代步了,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
  杨安宁点点头,合上车帘重新缩回车厢中。
  凌燃跟着进去,看着杨安宁欲言又止。
  杨安宁见他靠在门边,却不动也不说话,只得问:“有什么事?”
  凌燃叹一口气,说:“安宁,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你的身体还在调理,我……如果你答应,我可以带着你走……也不必在路上耗费那么久的时间……”
  杨安宁没说话。
  凌燃又叹了一口,退出车厢。
  阿宁挪到杨安宁身边,试探着说:“安宁,你生气了?”
  杨安宁摇摇头。
  阿宁双手将他的手拢住,说:“我以后不乱跑就是了。”
  杨安宁还是摇头,过了很久,才说:“不是你的错。”
  阿宁放开他的手,俯身趴在他的腿上,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安宁啊……”
  杨安宁摸着阿宁的头发,说:“我知道,你从来都只听我的话,所以……就算有一天你要走,也是因为我想让你走……”
  阿宁转个身,双臂环住他的腰,头紧紧贴在他的小腹上,说:“别说这些话。”
  杨安宁说:“阿宁,我只希望,你要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声不吭就消失。”
  阿宁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安宁,你又胡思乱想了。”
  杨安宁低下头,深深地看着他,说:“阿宁,你不该让我来的。”
  阿宁将他楼的更紧了些:“都是我不好。”
  杨安宁淡淡笑了笑,说:“阿宁,一直都陪着我吧。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也很辛苦,可我……如果没有你,我又算是什么……”
  阿宁说:“你别这样。”
  杨安宁说:“你要是真的有多好?我想让乔哥和三儿都看得到你,让他们也知道你有多好,我们一起在庄里,我也不想什么云游了,我们就在庄子里,哪都不去……你不会离开我,不会欺骗我,不会背叛我……”
  阿宁坐起身,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安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杨安宁的话音顿时截住了,他看着阿宁,眼眶不自觉的泛红。杨安宁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阿宁,我不想去啊,你看,还没去那里我就这么狼狈,真要到了那里,我还能有命吗?我怕,我怕自己变成疯子。当初,你不就是为了不让我变成那样才出现的吗?为什么要让我去?啊?”
  阿宁怜惜地看着他,说:“去与不去,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杨安宁说:“你可以阻止我!”
  阿宁说:“安宁,做决定的人,从来都只有你!我从来都帮不了你什么,我能做的只是陪着你而已。安宁,你还想要什么?你明知道我就是这样了,我不会长大,不会变老,除了你,谁都看不见我。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我只能做到这样,多的我没有办法给你。你让我阻止你,这怎么可能呢?”
  杨安宁推开阿宁,问道:“你是在怪我对你期望太高?”
  阿宁回答说:“不,你的期待只是弄错了对象。”
  杨安宁诧异地瞪着他:“你又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宁说:“我知道。”
  杨安宁双唇紧紧抿住,眯起眼睛不再言语。
  许久之后,阿宁重新拉起他的手,说:“安宁,我知道你都知道,你明明都知道。”
  杨安宁仍是不做声。
  阿宁靠在他身上也不再说话。
  
58.
  凌燃坐在车厢前方的木板上,后背靠着车厢。
  杨安宁的话自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凌燃抬起头,看着天空,他觉得若是不仰起头来,眼中就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不出现在安宁身边,才是对安宁最好的。可是他做不到。他就是这么自私的人,他没办法放开安宁,哪怕两个人都痛苦,他也不会让安宁再从他身边离开。可即便如此坚定,他仍是为了安宁的苦楚而动摇。他不想让安宁再受任何伤痛,可偏偏他就是安宁最大的伤痛。
  马车内外皆是沉默,只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轮的吱呀声回响在空中。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前方行马驿站的影子隐约可见。
  凌燃扯住缰绳,将马车稳稳停在驿站前。
  说是驿站,也不过就是一座木屋外围了一圈栅栏。
  凌燃掀开帘子,对杨安宁说:“安宁,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休息,行李会有人帮我们拿去总坛,明天我们轻装上路即可。”
  杨安宁跳下马车,说:“知道了。”
  两人迈入木屋,进门的右侧是一张大通铺,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两床被子。房间内很干净,一眼就能看出刚被人打扫过。
  凌燃说:“今晚你睡里面,我去马车里。山中寒冷,这里也没什么取暖的东西,晚上多盖被子。如果有事,随时可以喊我。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准备晚饭。”
  说完,凌燃便出了门外,关上房门。
  杨安宁四下张望,这个木屋与他之前在山中住过的那些木屋相仿,只不过多了一张通铺。站到门边,杨安宁伸手推开房门。
  凌燃正在门外忙碌,他在院子里架了一堆篝火,吃的东西都是从靳城捎带的,干粮放在火边烤热了便是。
  凌燃看着杨安宁站在门边,却也没像往常一样凑上前去。
  两个人在这个晚上似乎都哑了声音,不愿说话,也不想试探与闪躲。他们都不知道明天到了西苗教的总坛会是什么状况,也下意识地不想知道。
  吃过晚饭,杨安宁回到木屋内,凌燃仍坐在篝火边。杨安宁关门的时候看了凌燃一眼,火光将他的脸映的火红,可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杨安宁打了个寒颤,关上房门。
  和衣躺到床上,杨安宁扯过两床被子盖在身上。他自然是睡不着的,即便身体有些疲倦,但精神却极度紧张。杨安宁盯着屋顶,思绪却飘到了十几年与阿宁在木屋里的最后一晚。
  那些往事,从靳城到西苗教总坛的这一段是杨安宁最少想起的一段,是他刻意淡去的一段,因为他无法分辨出陪他走过这一段的,究竟是爱着他的阿宁还是恨着他的凌燃。他能肯定,靳城之前与他相伴的人是阿宁;他也能肯定,到了西苗教总坛之后折磨侮辱他的人是凌燃;可从靳城到西苗教总坛这段路,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呢?有时他会觉得那人是阿宁,因为那人对他仍是温柔体贴;但有时他又觉得那人是凌燃,因为入山之后那人的情绪与之前明显不同,就像故意装作对他好。
  杨安宁想不明白,他就不再去想。
  可重新回到这里,他却无法再继续逃避。靳城与十万大山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过去。他分不清回忆里的人,也就开始混淆现实中的人,所以他第一次弄混了阿宁与凌燃。
  杨安宁觉得答应回到这里是个巨大的错误,因为他真的有可能把阿宁弄丢了。在折柳山庄他会答应来十万大山,是因为他相信阿宁一定会在他身边,如果这一趟路程把阿宁弄丢了,杨安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发疯。
  门缝中可以看到门外火光的跳动,凌燃仍坐在那里,他或许会在那里坐一晚吧。
  杨安宁抓住阿宁的手,阿宁马上贴到他的身上。
  可他们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就这样过了一夜。
  
59.
  天刚刚放亮,杨安宁和凌燃就上路了。两个人都是一夜无眠,留在驿站也不过是空耗时间。
  凌燃走在前面,刻意控制了行走的速度,杨安宁则跟在他身后三步的位置。两人行走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清晨的山林里显得十分突兀。
  在离开驿站之前,凌燃又问了杨安宁一次:“我用轻功带着你走吧?”
  杨安宁拒绝了,杨安宁说:“不必了。上次进山是我自己走进去的,为何这次你就要这般小心?若真要说起我的身体状况——再糟也不会比我出山时更糟了。”
  凌燃看着杨安宁,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可他发现杨安宁说话的时候并没隐含任何情绪,他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凌燃苦笑,安宁并没有想让他难受的意思,可他却为了安宁话中透出的过往而心痛不已。那些不堪的往事带来的痛楚,对于杨安宁来说已成为习惯;但对于凌燃来说,杨安宁的如今一切都是他鲜血淋漓的新伤口。
  凌燃走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休息,杨安宁就只是跟随着他,他走就走,他停就停。凌燃想起上次进山的时候,安宁与他并肩而行,虽然没有牵手,但行走间身体的碰触却难免,那时随意一个小小身体接触在现在看来都是甜蜜。可惜那些甜蜜只能存在于回忆中。
  凌燃想找些话来打破两人的沉默,可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凌燃犹豫很久,还是开口说道:“安宁,我那时候并不想要你死,我让你出山,是让你顺着我们进山的那条路出去,可我没想到你没走那条路……”
  杨安宁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压抑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是么?现在你怎么说都可以。”
  凌燃接着说:“我没有骗你。发现你没走那条路之后,我漫山寻你,可是等我找到你的踪迹,只看到遍地的血,我以为你死了。安宁,我很后悔,那时我恨不得跟你一起死。”
  杨安宁嗓音仍是低沉:“你现在还活着,凌教主,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必说了。”
  凌燃停下脚步,却没回头,说:“我知道你不想听,你若觉得厌烦,便当做有只雀儿在你耳边叫唤吧。安宁,这些年你痛苦,我也不好过。”
  凌燃接着向前走去,说:“我不是舍不得这条命,可是我没法扔下圣教不管,如果我一死了之,圣教群龙无首又如何在江湖立足?这些年我经常问自己,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我怕你不肯等我,我到了地下你却已经不在那里,我再也找不到你。若不是阿江告诉我你还活着,我下去找你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
  安宁,你可能觉得我说的都是借口,更甚者,你觉得我说的都是谎言。
  刚找到你留下的痕迹的时候,我不相信你死了,虽然阿江他们都说你被狼吃了,可我不信。我让人去折柳山庄打探过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只是不想见我。那个时候我想着,找到你之后,我会好好跟你赔罪,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甚至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可是我找不到你,你没回折柳山庄,我知道折柳山庄对你来说很重要,哪怕你还有一口气都会回去,在折柳山庄都找不到你,我在别的地方更不可能找到你。后来我就不让人去打探了,心底里我信了阿江的话,我骗自己说,只要不再打探你的消息,就可以装作你还活在这世上。
  其实我的胆子很小,我甚至不愿意正真确认你的生死。可就是因为我的胆小,我跟你错过了十年。如果我再让人多打探一年,我就能知道你的消息了。
  别人都说我精明,可遇到你我却总是做错事。一步错,步步错,是我亲手我把我们的关系弄成如今这样。
  去找你之前我还盘算着怎么挽回你,但是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盘算的都没用。
  没有用……就算我早些年找到你也没用,你在地牢里就被我伤透了心,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
  凌燃的话音消散在山林中,杨安宁却觉得心被拧住了。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这是一丝丝的心疼,但却不该为前面这个人。
  凌燃收敛一下情绪,说:“我养了一个小崽子,还算机灵,不用多久我就可以把圣教放手交给他,那时我就陪你留在折柳山庄,你不想再来靳城,我们就永远不再回来。
  这些年我也做了些事,拿出来讲讲倒也能唬住一些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不过以圣教在江湖里的地位,就算那些江湖人讲起,十有八九都会添油加醋趁机抹黑我们。兴和这些年我倒是不怎么管,都丢给阿江了,他心细,比我更适合去管这些。阿江性子好,我总觉得,你跟他肯定合得来……”
  凌燃不再提起两人的曾经,话锋一转将他这些年做的事情都说了个通透。
  杨安宁本来不想听,但后来却渐渐被吸引,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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