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笑了笑,我保证我笑的又甜又残忍。
“李大侠,老七已经死了。”
李藏风:“这是说书人的说法。”
“但这也是我的说法,是别人的说法,若人人都说他已经死了,那他的死便是有益于大家,也有益于自己。”
李藏风目光一个震颤:“你说什么?”
我笑道:“李大侠,可否容小人猜测几句?”
“你说。”
“倘若那老七还活着,那崖底下的尸体就不是他的。那他为何要把那尸体冲下河,还把匕首给你看到?”
“只因他希望你认为他是死的,或许他自己认为自己也是死的。只有他死了,他才用不着再复仇,再去杀人。”
“你想说什么?”
我道:“如果他选择藏头露尾地活着,那就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他怕了。”
我一字一句地看着李藏风:“他怕死。”
他怕你死,怕梁挽死,他最怕看见再有人为他而死!
李藏风冷冷道:“你说他怕死?”
他攥紧了我的手臂,攥得咯咯作响,疼在骨髓里,我却笑得更加厉害。
“倘若他真的在乎你,他不会不去找你。天下人都知道你在梅州,他完全可以给你带一个口信,告诉你他还活着,告诉你他还在这世上!”
“可是他没有,他从头到尾都没给你透一点消息!”
李藏风怒得咬牙:“方、即、云!”
这是他第一次在对话里说出我的名字。
却是饱含愤怒、字字如刀,咬牙切齿。
连带着他的惊、他的怒,一样样地裹挟在他灼热的呼吸里,一波波地拍打在我脸上,拍的我脸颊生疼。
但我只能往前,不能后退。
“我听说李大侠与那老七只是相遇了三次,你当真了解他吗?你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听说他在金仙河畔遇袭,却放过了所有袭击者,心思如此柔软,还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杀手?”
“我听说老七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可他用一包粉末偷袭了你,他甚至临阵而逃!弃对手而去!”
“如此卑鄙懦弱的男人,你怎知他还是从前的老七?”
“你难道就没想过,真正的老七或许早就死在和你见面之前,如今的老七,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冒牌货?”
我看着李藏风脸上的面色变幻,我微微一笑,冲着他的热脸吐了最后一口凉气。
“李大侠若是想,也可以把我当做那老七。你若瞧我的脸蛋好看,那就多看看。你若觉得我的手腕软,那就一直握着。反正这样的老七,人人都能做一做,我还没做过呢。”
这话简直是杀手锏中的杀手锏,李藏风无论如何都不能听下去,惊怒自他眼角的一个猛颤传到唇角,他的两片唇都在搐动。
“你给我住口!”
“他若真的卑鄙,就不会在密室里救了我!”
“他若真的懦弱,就不会去天魔崖寻我决斗!”
“他若真的心思柔软,就绝不会在重伤的情况下以一敌二,为了救我和昔日旧友,与那魏朝山同归于尽!”
他一句句如战书,一字字似刻在骨髓上带血的印记,阴影打在他五官上,随着他的愤怒而凌乱切碎,唯有愤怒是越积越强的能量,在他的眼神里电闪雷鸣,随着他的嘴唇泄出,尽数劈在我身上。
“你这样的人,又懂得他什么?你配说他什么!?”
一句结语之后,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咔嚓”。
熟悉的脱臼音效,熟悉的攥手。
可这次他不是无心的,他是故意的。
我的手腕像一条水蛇似的软软地塌下来,他却把我的手腕迅速甩开,借机退开数步,那神情嫌恶而愤怒,像甩掉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知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能让一个心思机敏的人忘了机敏,让一个擅长考量的人没了考量,就只有戳他,往他心尖上的痛点戳。
李藏风冷冷地瞪我:“你还不滚?”
我先是一愣,随即强压酸,假作笑,我装出一副成熟的老油条样子。
“这个地方是我先呆的,李大侠就不能讲讲理,让我在这儿哭完么?”
李藏风冷冷道:“倘若你不是长得太像他,就凭你方才说的这一番话,我就已杀了你!”
话中杀气凛然,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真心好,真心棒,也只有真心才能让他认清现实。
李藏风见我呆着不动,怒道:“你再不滚,我立刻杀你!”
我嘴上在笑:“好,我滚,我早就该滚了。”
我捧着这脱臼的手腕,慢悠悠地走了。
心里有个洞,刚刚被填满了,如今话一开人一滚,洞空了,路过的风能灌进去,下来的雨可以滴满它。
说明什么呢?
说明这个处理情绪不是一时的事,要长期处理,定期处理,它才能稳。
这一天大落大升,总结来说,难受是难受了些。
但有些事值得去做,有那么些人,你把老脸切碎了也得保住。
走到面铺门前,梁挽本来是快快乐乐地等着我的,结果一走近,发现我捧着自己的手腕,手腕上五个指印像五根红透了的疤一样浮在那儿,他就愣住了。
“你的手怎么了?”
我笑道:“不碍事,我气起来就发狠,狠起来就打墙,打多了这手不就折了?”
梁挽本来想再问,但看了看我的样子,似察觉到了什么,就拉着我往里边走。我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他却强行让我坐在院子里,借着日光看清我的人。
“到底是谁弄折了你的手?可是李藏风寻了你麻烦?”
我说:“不必再担心他了。”
梁挽急道:“为何不必?发生了什么?”
我淡笑道:“他不会怀疑你,也不会再怀疑我了,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只这一句,就像一条鞭子般打在了梁挽的脊背上,他从来不弯的脊背,忽的就凭空弯了一弯。
“小方,你到底做了什么?”
套话都不套了,这是真急了啊。
我冲着他笑了笑:“事情要一件一件来,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儿给说了,我再把我的事儿给说了。”
梁挽深吸一口气,道:“好,但我得先替你去正骨,再去买点酒。要说接下来这件事,我是必须得喝酒的。”
他想碰我的手腕,我忽的躲了。
“罗神医教过我如何正骨,我自己来,你先去买酒吧。”
梁挽见我坚持,也只能拍了拍我的肩膀,十分不安地走了出去。
他的人一走,我捧着个手腕焉着个脑袋往我房间走,往被窝里猛一钻,整个人就起不来了,开始疼的抖身震骨。
手腕是小疼,脑袋是剧痛。
脑袋痛成这样,那只脱臼的手腕我也不去管它了,我就把它往床边一摆,我暂且当它不是我的手了。
心理状态果真是影响身体,本来我哭完都处理好情绪了,这一场闹剧下来却反噬得更厉害,我痛到最后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生理泪水都出来了。
这时隐约听见了脚步声,我即便痛得模模糊糊,抖得和个筛子似的,我知道他回来了,可我什么都听不出,耳朵嗡嗡响,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荡出了八种调调,身上昏昏沉沉地动不了。
那人站在旁边许久,不知是想什么,想了那么久,然后他终于走过来了,把手放在了我软塌塌的软骨上。
一声“咔嚓”,他又把我的骨头正过来了。
我在被窝里疼的“嘶”了一声,我闭着眼模糊地想,这人的正骨技术咋和老焦一样烂?
然后被窝就被掀开了,我闭着眼趴在床上,疼的缩着身子不动弹,整个人像死了一样,结果一份柔软靠近了我的眼角,似想要擦拭着什么。
唉?怎么来人还备了丝帕?
握着丝帕的手在我眉间僵住,手的主人沉默许久,一开口,像嘴巴里含了片刀子,他用钝钝的嗓音说了句话。
“抱歉……我来迟了。”
你谁啊?抱什么歉?
“一个人的身材相貌都可以产生变化。或许连性格、语气,甚至表情都能控制。”
那和我啥关系?
“但一个人的骨架……没法在短时间内改变。”
哦我的骨架是没变。
“所以我知道你是谁了,老七。”
哎?
哎!!??
第70章 我梦中有梦他话里有话
我叫方即云,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中梦。
梦里我穿到了一篇第一人称主攻文里,有着一个连队的小受等着我去攻略,他们渣的渣娇的娇会生子的每时每刻都在怀胎,我刚把这些小受的攻略度刷满了,我就从这梦醒了,我醒在另一个梦里。
这个梦是个美食梦,我是躺在床上的一条鲫鱼,忽冷忽热,疼痛要死,结果有个人伸出手,把我的鱼骨头给掰正了,还按了按我鱼脑袋上的穴位,沿着我的脉,给我传了好些热。
那我就不疼了也不冷了,我暖成了一条红烧鲫鱼。
一醒来,没有鱼也没有一窝的小受,就剩下我和茕茕独立的被窝。
其实也不错,小被窝挺暖和的,好像除了我以外还有谁在这儿躺过似的。
但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梦中梦,我觉得里面有很多细节值得二次解读。
第二层梦我可以理解,我经常玩各种取向的游戏,玩皇帝成长计划我一定是做昏君收很多后宫,玩BL游戏我一定把各条线都攻略一遍,玩乙女向我要把男角色好感度都刷满,这展现了我认真的游戏态度与广阔的心胸。
第一层梦里我是一条鲫鱼,这个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个美食梦,但我隐约记得梦里有个人在照顾我这鱼,喂水喂吃的,还给我按脑袋暖小被窝,这就不太好理解了,这似乎就变成了个美梦,把食字去掉了。
而且他似乎还说了些话,关键词是“相貌表情骨架”。
听起来像是医疗整容片,但具体说了啥我没想起来。
梦这玩意儿和人的记忆是有仇的。你醒来的一分钟内还能记得个百分之八十,过了五分钟可能就记得百分之五十了,我一起身吃个东西,感觉就越想越模糊,但越模糊就越觉得得想清楚。
于是我把床上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发现棉被上的痕迹隐约显出了两个人形。
我的冷汗“蹭”地一下就下来了,我整个人都开始打冷颤了。
各类流行文学阅读经验丰富如我,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鬼压床啊!
这绝对是了!
没想到上辈子常常沉迷于欧美恐怖片,这辈子却亲身经历了一次古风恐怖片。
不过想了想,我感觉上段话还是废话。
我很希望这地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毕竟这种展开会比较刺激,但在我们这个江湖算是比较接地气的江湖,灵异展开等于神展开,不存在的。做人也要讲科学道理,你不能因为看多了七哥的笑,就真的爱上了恐怖片。
造成两个人形凹痕的,还有另一种可能。
但这个可能更加可怕,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是我胖了啊!
这绝对是了!
这段日子餐餐大鱼大肉下来,每一次都吃了十五分饱,我的腰围真的粗了很多。
但这也是个废话。
腰围再胖我咋能印出来两个人的凹痕?你还真以为我是个一次元的纸片人?
做人要讲科学道理的,你不能因为看多了美食片,就真心觉得吃一顿能胖三斤,吃主食是胖不起来的,要熬夜吃主食才能胖起来。多少大神作者就是这么被催胖的,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人是不会明白这种胖的。
于是我再把床上搜了一遍。
这次还真搜出来东西了,看到那玩意儿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定住了。
枕头底下居然塞了一块儿丝帕,摸来还有些湿湿的,像不久前才擦过什么东西。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手帕我见过。
熟悉的柔软,熟悉的花纹。
是李藏风的没错了。
我吓得手上一抖,马上把丝帕给丢床上了。
李藏风来过我房间?他在和我翻了脸后居然一路折回来!?
他还在我床头看了那么长的时间?他还给我正了骨、摸了脑袋,端水送吃的?
假的吧?
咱俩不是已经闹翻了吗?
他不是都被我雷飞了吗?
不对,这事儿太不对了。
我在原地来回踱步,把那截手帕牢牢攥在手心,思绪左摇右摆,逻辑上下翻飞,使我想出了一个无比可怕、异常尖锐的可能。
他和我闹了一通后,应该仍是疑心不减,于是悄悄跟着我,趁梁挽出门,他就跑到我床头,本意是想寻找证据,查出我和梁挽的身份,没想到意外撞见我发病。
他看着我发病的样子就想起了密室里我发病的样子,他瞧着我在床上滚似乎瞧见了当年我在他身上滚,他心里的酸楚在一寸寸地咬他的肉,啃他的心。
然后他鼻头一痒。
过敏性鼻炎发作了。
接下来的事就十分顺理成章了。
他拿出了鼻炎战神的一方御用丝帕,擦去了脸上的鼻涕。
他擦着擦着,发现我马上就要醒来,于是他为了毁灭证据、保留逼格。
只能把御用丝帕留在了御用犯罪现场,迅速地塞到了御用枕头的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