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藏风被我看得有些奇怪,他第一个察觉出了我的异样,走到我身边,说:“你可是身上又不对劲了?是否需要坐下歇息?”
他怕是以为我晚上又得发病,那我就说:“歇息是不必,梁挽恢复了自由身,我心里高兴,不会犯病。”
我这话语一落,我就看见梁挽的脸色复杂了十个度,仿佛他有话想说,可碍于李藏风在这儿就说不出口。阿渡倒是好奇地问:“你这犯病还和心情有关?”
我提醒他:“是,我如今心情好得很,只要你少气我点儿,兴许我就不犯病了。”
阿渡却道:“亲一口脸都能气到你,你这度量未免太小。”
李藏风淡淡道:“不单他气量小,我的气量也小得很。”
阿渡停下,对他笑了笑:“怎么?生气了?”
李藏风:“你觉得我不该生气?”
阿渡的语气凉飕飕的:“你还没和他定下关系呢,就急三火四地不许别人与他亲近,你做人是太霸道,还是不厚道?”
他的意思我懂。
做红娘的,做CP粉头子的 ,总得有些特殊的福利。不然那这红娘做来干什么?
现在李藏风把阿渡看得和梁挽一样紧,那他就觉得这天平歪了,得手动掰正。
李藏风看见对方这嬉皮笑脸的态度就冷了脸,正色道:“你若想看我生气,该冲我来。若在他身上打主意,你达不到目的,还得吃天大的教训。”
“什么样的教训?”
“比如某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发全都没了。”
阿渡一愣,随即镇定一笑道:“我不信你能在我睡梦中靠近我。你身上的杀气虽淡,但你瞒不过我。”
李藏风道:“我是不能,但是有人能。”
说完他看了看我,居然还看了看梁挽,唇角还勾起个又飒又冷的弧度,看得我都饿了。
我的回应是老怀欣慰,李藏风这个呆逼只要不靠近我,他就不是呆的,他是灵活多变擅长攻心的李大佬。
梁挽的回应是微微一笑。甭管前一秒他和李藏风有多少暗流涌动,这一刻他们和我是三位一体的好长辈。
那阿渡这个龟孙子就哑口了,他发现了自己的孤立无援。也忌惮攥着他性命的梁挽。看他的眼神是很想原地造反,把梁挽给当场打飞的。
但是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咱们仨都有路引,梁挽出来的时候没带着啊。而且他的真实相貌在刑车旁就已暴露无遗,这要是进了城门,这还不得被当场拿下?
我把这事儿提出来,李藏风就说:“出凶案的是土地庙,他可在另一个方向的水娘娘庙歇息一夜,让阿渡陪着他。”
阿渡和老母亲相处那还不得是祖孙大战?不孝孙弑祖母?我马上摆手说:“阿渡自己也是个需要被人照顾的,梁挽的伤口也没好,不如我留下来陪着他算了。”
这回轮到李藏风皱眉了。
“你若发病,至少得有两个人看着,梁挽一个人只怕是摁不住你。”
……你咋说得我一发病就和绿巨人似的?那天晚上我到底给你留了什么心理阴影啊?
我说:“不如我和阿渡梁挽都留下,你一个人进城去,代阿渡和刘公子道个别,再把我的鸟儿也领过来?”
咱们三个虽然属于老(梁挽)弱(暂缺)病(我)残(阿渡),但可以结合长处互相照顾,这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而且论财力,李藏风第一,什么好东西都可以一箩筐一箩筐地买。
论身份,他也方便做许多事,比如买个假路引,给梁挽再安排一个身份什么的。
结果李藏风沉默了一会儿,我看他那纠结来纠结去的眉头,我是很想给他当场抚平的,他本人也想驳我的话,但是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出什么能反驳的,那他就没办法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仨就乐呵呵地去水娘娘庙等着他了,反正李藏风这个人是财神爷,资源丰富情报迅速,有他在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儿,我们仨耐心等着便是。
这一晚上我们进了水娘娘庙,这地方果然是够破够萧条的,整个庙就剩下个骨架了,水娘娘的神像也是残缺得不行,缺脸少鼻子的,看着和克苏鲁系的古神似的。这地方好在没有什么死人也没什么血迹,就一个挡雨的所在。
李藏风把一条被撕成两半的被子留了给我们,我就把一半给了梁挽,另一半给了阿渡,我自己在身上堆了些杂草,猫着身子睡了。
可到了半夜,这庙里就不太平了。
不是说会闹鬼,但是它闹阿渡。
我睡着睡着,这仔子就闷声不响地挪到了我的身边,他开始摇我了。
摇了一下,没摇动,我睡得正香就开始嘟囔了:“你别烦我,睡着呢……”
再摇了一下,还是没动,那阿渡就叹了口气,说:“我疼的受不了……你再不起来,我只能把那梁挽的脖子给抹了……”
我马上“蹭”地一声站起来,发现梁挽好似还睡着,眼前只有阿渡这个猫仔子在跟前眼巴巴地瞅着我呢,那我想起了白天答应过他什么,我就轻手轻脚地拉着他出去了。
一到外头,咱俩摸了摸身上的火石,把一些捡来的柴火给点了,勉强当做照明火,这下便可隐约看清彼此的神情。昏昏暗暗的火光夹杂不明不白的月光,我只能看清阿渡脸上如有汗水,他似是真的疼狠了。
我就拍拍他的肩,道:“你一察觉自己的杀心,就叫我起来,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阿渡道:“打之前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这里也没有别人,希望你能老实回答。”
我想了想:“那取决于你问的老不老实。”
这个答案就很妙,体现了我高超的耍赖技巧,以及阿渡不好好说人话的性格。他得问人话,我才能答人话。
阿渡笑道:“好啊,我先问你……你到底是不是老七?”
一来就是个重磅问题,我左右四顾,眼见老母亲在庙里睡得正香,应该不存在被偷听的风险,那我就对阿渡说了。
“李藏风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没有猜全对,但也猜对了些。”
阿渡似早料到我不会全盘托出,也没惊讶也没恼,又问:“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要去杀曹几何?”
这个我倒是可以点头。
阿渡又说:“我有句话,你听了怕是得揍我。”
你啥时候怕被我揍了?你是怕被我戳胳肢窝吧?
我说:“你是想说以我现在的状态去刺杀他,我是必死无疑?”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觉得心里一酸。
因为在很相似的环境里,老八也曾经说过很相似的话。
现在他不在了,在我的面前是另一个爱调皮捣蛋的仔。
阿渡说:“我倒不是觉得你实力不足,只是看你白日里出手的模样,你似乎总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连着对话走向都和老八当初的劝诫一模一样,我更心酸了,凉凉地开口说:“当时我是为了抓人,所以特意没下死手。你也不必担心,杀人我还是能杀的。”
阿渡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能杀人我知道,但是你能杀朋友么?”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阿渡道:“我听说天魔崖上,你拼死护住了李藏风和薛灵灭,想必你是把李藏风当朋友,也是把薛灵灭当朋友的。”
我说:“你认为我去刺杀的时候,曹几何会让薛灵灭来对付我?”
阿渡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哑然失笑:“薛灵灭为人重恩重义,他欠我一命,怎会杀我?”
阿渡道:“但他会阻挠你,会让你的刀剑无法落在曹几何身上。你和他斗起来,会消耗体力,磨损内力,而曹几何身边的人不止有他,还有别人。”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继续道:“我若在他身上消耗了内力,消磨了时间,曹几何就能逃走。其他人也会趁机来围攻,我不但杀不了曹几何,连性命也难留下?”
阿渡冷笑道:“或许薛灵灭念着你的恩义,又舍不得曹几何对他的恩情,他先杀了你再自杀,那也算不坏了义气。”
我提醒他:“老薛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挑着他在的时候去刺杀曹几何。”
阿渡道:“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你能杀得了朋友么?”
他一句话像问入人心,问的我胸口闷痛,似想起了一些不愿想起的东西。
“我不会去杀朋友,除非这朋友是个假朋友。”
阿渡道:“这么说也不错,反正我现在还不是你的真朋友,你可以先把我当做假朋友。”
我心口一凉:“你说什么?”
阿渡笑道:“你抱着这么柔软的心思去杀曹几何,多半也得死在他的算计里,或是落在他手里,与其到时受尽折磨而死,你还是死在我手里比较好。”
他笑容剧变,三分之一秒内冷到了极致,手已摸向了腰间。
一道清凌凌的白光在月下骤然暴起,与白日丝毫无二!
不,这次是更快、更猛,从刺向咽喉处猛然一折,改成刺向我眉心!
不是演戏!
不是假装!
他是真的要杀我!
第113章 痛下杀手或去放过
我叫方即云,眼前那白光是越来越亮,眼看着就要削到我的眉。
我忽的向后急退,一个后翻,避开了那剑锋。同时脚下向后一摆,像一种无形的气浪在托着我下盘,我乘风而后撤,一手向一边张开,一手化为五指急张,抓向那剑锋!
擒贼先擒王。
杀人先杀剑。
看看是七哥的钢筋铁骨硬,还是这软绵绵的剑丝儿硬!
阿渡似知晓我动作,一个点足人向前冲,那剑锋从我的眉心方向上摆,鱼儿摆尾般向上一弯,直接就向着我的头顶上方去了。
我五指上扬,他却沉腕三分,一个抖震,原本保持向上的剑锋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向下压制,凭空就弯曲下刺,目标是我额头正中央!
这仔子真想弑父啊!
我一咬牙,仰个头往后倒,脚顺风上踢,以钢铁脚趾刺向那他的手腕,这一踢若中,他钢做的手也得废成一滩肉!
阿渡当然不肯被踢,半空中猛挺腰身,向后一撤,人未落地,柔软剑尖却先戳了地。软剑的头几乎折成了一百八十度,却是硬是不断,而借着这弹戳之力,他竟又向上仰翻,迅速折回,再刺我一剑!
他像把自己的身躯化成了一根可以任意跳动的曲线!想刺就刺!想折就折!
我一咬牙,抽出贴在大腿内侧从不离身的“金睛刃”。
“砰”的一声,短刃拍开了他的软剑剑锋,他却再度下沉、前冲,人是冲到了我的背后,剑上往后一递,那剑尖却冲着我背部刺去!
我连忙一抽手抽出了背后的“分水刺”,手指飞速转动,直刺他手肘部,他若再敢出手,手肘必失!
阿渡果然收手,一个前滚翻身,再度站起,看着我这一手持刃,一手拿刺,眼里光亮得像雪原里的野火,身上的杀气更是烧之不尽,取之不完。
我提醒他:“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阿渡笑道:“收手?不是才刚开始么?”
我怒叱道:“你再不住手我就收不住手!到时拼个你死我活,梁挽怎么办?”
阿渡忽的收了笑容:“他睡着以后我点过他睡穴,他是暂时醒不过来的。”
我一惊,他竟是早有准备?这是真心打算打到底了?
阿渡用右手抹了抹剑锋,遮盖住了顶端,一边又继续道:“我之前就说过,我俩要是打一块儿,随便打打不伤性命可不行,你难道以为我是说笑的?”
他当时的确是以说笑的态度说这句话,再加上他一向不太正经的性格,以至于我竟以为他是真在说笑,如今方知不是。
他是认真的,他是存了心思要把这场战斗打成决斗。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一个戒断期的病号,手都受着伤呢,我一个身负大仇不能死在这儿的人,咱俩玩什么决斗?那是李藏风的路线,他和李藏风抢什么?
阿渡不等我再细想,一剑再刺,这次比刚刚的更为凶悍。
他刚刚是一个目标清晰明朗,刺我喉咙改成刺我眉心,如今却是短短一瞬间出了十三剑!
先刺我肩膀,再改道刺我胸口,转而刺我腹部,之后再折、再回,来来回回上下游走,竟是毫无规律可言!
如此种种,仿佛软剑是一条绕在他指尖的银线,随心所欲而折,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这时我才知道,为何他是用这样的武器。
直剑要改方换向,腕部得用劲力,幅度更明显,眼力好点儿的人就能预测。而软剑变向有时甚至用不着腕部,掌心下沉挪动指尖都能做到轻微变向,便有无穷无尽的变化,路线更是难以猜透。连预测都极难。
因此我只能双手齐出,刃刺齐上。
金睛刃稍短,可护胸口肩胛与腹部,在最后一刻打偏他的软剑。
分水刺更长,可前来后往,护了腰侧与下盘,可破开软剑的螺旋攻势,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即便如此,我护得住自己,也难以攻得到对方。
这还是我出悬崖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生死险境,当日在囚车旁我出手是绰绰有余,遇着天寂山三魔也是岿然不惧,谁料到最大的危险会来自阿渡?
他可爱时是真可爱。
可怕时也真的可怕。
更重要的是,这人受了伤又在戒断期,打了折之后的实力仍旧是如此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