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发丝有点乱,黑眼圈略微有,显得有些疲累,像是刚刚忙乎过。
唯一不变的是一点,房间里的茶壶和血迹都没有被打扫过,看来李藏风是太忙于照顾我了,竟连自己的洁癖都给忘了。
我想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身上有些沉重,脑袋尤其晕,嗓子也又干又哑,好像被火烧过似的,我再问李藏风,才晓得我已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途还发了点儿低烧,所幸李藏风及时给我灌了药,又照顾了一整夜,这低烧才没有变成高烧。
也幸亏七哥的底子好,我这一身筋骨被磋磨过,病的快好的也快,如今起来就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些累,说话也嘶哑。
我问他:“梁挽和阿渡呢?”
李藏风道:“我已派人通知他们,他们马上就到。”
“马上?”我诧异道,“就在这儿见面?”
李藏风低头道:“我本想约他们在客栈见面,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行,我明白了。咱们这是把牛郎店当做祖孙三代的春游基地了。这个倒挺符合咱们几个的画风。
可我想了想又不对,我马上就对李藏风说:“要不先让人把这地方收拾一下?或者我们换个地方见面?”
李藏风想了想,道:“换个地方见面吧,这房间我已经付了定金,租了整整半个月,中间不必让外人进来。”
你在牛郎店租了半个月的房间?我咋听着这么不对味呢?
梁挽是随时要来,我也不顾的吐槽他了,我立刻披上外衣,和他去另外一个房间等着,李藏风又和老板细细叮嘱,若是有人来找一位姓李和一位姓方的客官,一定领着他们来找我们。
这期间我觉得我得先和李藏风对好词儿。
以梁挽这性子,还有阿渡这个爱打听的,他们肯定得把老板等人问上一通,这一问他们不得急了?他们肯定得问我发生了啥。
我觉得梁挽和老李之所以有很多摩擦,就是因为决斗佬话少,而梁挽又爱多想。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乌龙,为了防止他胡思乱想,杜绝脑补的余地,还是我跟梁挽解释,李藏风最好就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别说。
李藏风皱眉道:“你真的觉得这样合适?”
我笑道:“我和他说,总是能说得通的。你和他可就未必了。”
李藏风本来不想同意,可看着我这种“我是债主我最大”的表情,他就答应了,在桌子旁开始替我捣药了。
他专心捣药,我专心睡觉,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梁挽和阿渡果然来了。
梁挽一进门,先拉了我的手,把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而我这时还在床上,说实话我也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走路的姿势,那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我干脆就坐在被窝里和他说话了。
阿渡这次出来倒精神了点儿,走路也不是东倒西歪了,可他还是有些懒性,一进门就想找个床躺躺,见到躺在床上的是我,又看了一旁的李藏风,他就知道没法和我挤一个被窝了,这时才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他故意捣蛋似的,大屁股像黏在椅子上,一路拖到了我床前,看我和梁挽的互动。
梁挽检查完毕,忽然收了笑容,摆了严肃神情。
“老板让小厮领着我们去找你们,可他一开始领错了房间,把我们领去了你们昨晚过夜的房间。”
……又出错了!?
……这小厮是有毒的吧?是隔壁牛郎店派来卧底的吗!?
我脸色一僵,梁挽继续道:“我把那房间仔细检查过……小方,昨天晚上的事,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李藏风,这时他还在捣药,似乎半点不受外界干扰。
我知道他是听得到我们对话的,只是他答应过我,把事情让给我说,他憋着不说可难受了,我可一定得把握好。
我就笑了笑,道:“我们昨晚不过是挤了一晚上的床,没什么的。”
说的轻轻松松、寻寻常常,仿佛昨晚激烈的肉搏都是在厨房刮鱼的鳞片。
梁挽接着道:“那么房间里闻着一股虎狼之药的味儿,是怎么回事?”
我笑容一僵,他怎么对这种东西这么熟悉 !?这药味儿他难道每天都闻吗!?
梁挽又问我 :“那墙壁上有你们的手掌印子,刚刚我摸你的手的时候,你的指甲缝里也有些墙上的粉末,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这观察力到底是哪儿练出来的!?你咋的一进门就戳我心啊老母!?
梁挽面容苦涩道:“地板上的血迹,碎掉的茶壶,以及碎掉的衣服,没有清理过的浴桶……小方……接下来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着你说呢?”
我头皮一麻,迅速地看向李藏风。
李藏风这时已停止了捣药,他谁也不看,他就看着我,那目光灼灼如火,五官明亮闪烁,他分明也是想说话的。
但他不能说,这个时候他尤其不能开口。
我用坚定的目光看向他,似乎在传递着我能搞定一切这句话。
梁挽见我无声息地与李藏风眼神交流,叹了口气,道:“我问过小厮了……昨晚的动静,还有李藏风去要过的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么?”
阿渡认认真真地听着,这时也插上一句,道:“从那个房间到这个房间,他这一路上都很担心你。”
说完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我倒不是担心你,也不是担心李藏风,但是你今日要是说不清楚,我今晚得想一晚上,睡不好的。”
这龟孙子难得一副服软的口气,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心里也是担心的,怕自己配错了鸳鸯,撮合成了一对怨侣。
梁挽这时问我,一字一句,语气冷凝道:“李藏风,是不是对你用强了!?”
他的话从未如此冷厉,仿佛微笑已成泡影,杀机就在眼前。
阿渡的吃瓜表情已退去,凝重取代了他的皮和他的懒,他看着也是认真了。
而李藏风还握着药杵,没有移动也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我,似乎随时准备好替我说话。
我看了他俩,我再看了看梁挽,我知道只有一个答案能挽救这困局。
“李藏风没有强上我。”
我在梁挽怀疑的目光下看向他,道:“昨晚,是我强上了李藏风。”
话音一落,三种效果。
梁挽当场凝固,脸上的表情好像被榴莲炸弹砸了脑袋。
阿渡当场止懒,整个人弓起背来,像一只随时随地要炸开的猫。
而李藏风呢?
这个时候我就不得不佩服他的冷静、他的淡定,以及他的泰然自若。
你以为他会跳起来尖叫?他会跑过来疯狂锤我污蔑他清白?
他连动也没动,他连一个抬头的动作都没有。
他是直接了当地,当场捏爆了手里的药杵。
第129章 他一直在隐藏的真相
我叫方即云,我觉得梁挽大概是当场懵了。
他懵有他的道理,我这么说也有我的道理。我要是不把话说成这样,等梁挽知道了李藏风昨晚上的狂野之举,他还不把李藏风撕了?
就凭李藏风在我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他就足以认定李藏风是枚狂徒,认为他是个表里不一,故作君子、实为小人的家伙。
这两个都是我很重要的人,我绝不能让他们有一日兵戎相见。
所以话再荒诞,桥段再沙雕,我也得当做真事儿一般认真真地说出来。
“没错,就是我强上了他。”
我这时故意瞪了李藏风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昨晚小厮误上了一杯掺了虎狼之药的茶,我服下后就失了控。李藏风不忍伤我,与我边打边纠缠,就这么度过了一夜。”
事实基本上就是这样,除了把我和李藏风进行了替换,我根本没说假话。
梁挽面带疑惑地看了一眼李藏风,像打量一本他从未看过的书似的,这时再转过头来看我,仿佛看见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他脸上写着大大的“不信”,问:“事情果真如此?”
我反问:“不信你去问问那小厮,看他敢不敢在你面前撒谎?”
梁挽沉思良久,斟酌后犹豫道:“他对你不恭,我还信几分。你对他……为何我觉得这是你想出来维护他的借口?”
啥意思?他上我看着就合理,我上他看着就不合理?你把七哥的脸儿往哪儿摆呢?
我面色一沉,略摆出些七哥的气势来,捻一点儿杀气在嘴角,酝几分杀心在眉间。
“他若做了那种事,你进来后看到的就会是一个大好头颅,悬在这房梁之上。”
梁挽道:“他若做错事,你当真舍得杀了他?”
我冷冷一笑:“他舍得找死,我为何不舍得杀了他?”
说完我冲着李藏风投去极厉极冷的一瞥,我决定把这戏演足。
所以我心头一念百转,老八死之前的场景在我眼前闪,杀死小苏那一瞬的满足感被我来回地品味,我一下就把杀气膨胀了十倍,恨意像真的一样百倍千倍地涌上来、淹了我。
“对我好的,我百倍奉还。”
“对我不好,我永记在心。”
“他若有一日敢负我,敢伤我欺我背叛我,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绝不叫他再去祸害别人。”
梁挽见我如此气势,似下一刻就能拔地而起、杀人无形,脸上非但没有自豪,神情还有些难过起来。
仿佛他这老母亲在短短一夜之间,就见到龟儿子成了龟大爷,因此心绪复杂,难以释怀。
阿渡倒是习以为常,他似乎总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才该是我真实的样子,之前的小绵羊姿态只是一种伪装、一种铺垫,一种为了掩盖杀气而存在的面具,就好像他的懒怠之下,是一切皆可杀的浮游之心。
唯有李藏风,他不知是把我的话当了真,还是又进行了非同寻常的解读,他盯我良久,抿紧双唇,两道剑眉拧出了一个疙瘩,旋即舒展,似有所悟。
梁挽叹道:“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看着我,目光里裹挟着寂寞萧索等一系列情绪,像是手里握着的风筝线自己断了,养了十多年的鸟儿自己飞了,就剩下他一个了。
“我总以为你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也总以为你会被人迷惑,受人所害。可如今看,许是我当局者迷,看不清的反倒是我。”
我听他这口气有点不祥啊,我就问他:“你说过要替罗神医照顾我的,怎么还不出一个月,你就想放弃了?”
梁挽倒是放弃了苦涩,微微一笑道:“人我可以看不清,事儿我还是得做。除非你亲口说不需要,否则当局者迷就当局者迷,我又何必放弃?”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若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说完他就看了一眼李藏风,笑道:“他是你的情人,但也是我的朋友,你们若有一日要兵戎相见,希望你不仅能想想他对你的好,也能想想他的朋友。”
我没听错吧?
梁挽这是在警告李藏风?
他是笑嘻嘻地把这么恐怖的话说出来的吗?
意思是李藏风若是有一天想不开,想对我下手,要想当心他的朋友梁挽?
梁挽说话算话,把警告一放完,人就先离了房间,说是想让老板把那个不靠谱的小厮给开了。我觉得他其实还是没信我的话,也不觉得我能强上李藏风,但我刚刚把杀气一放,气势一摆,他就觉得我可能在这件事上也没怎么吃亏,就只能先放开手,让我们自由搞了。
阿渡这会儿倒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发毛了,他才道:“他果真上了你?”
我眼皮子一跳,问:“你说什么?”
阿渡笑道:“以他的个性,若不是欠了你的,怎会容你在这儿信口雌黄,污他清白?”
我头皮有点麻了,我就知道我骗得过梁挽也骗不过这一只狗鼻子。
阿渡问:“你不怕我告诉梁挽吗?”
我道:“你若想告诉他,刚刚就能揭穿我,方才没说的话,何苦以后说?”
阿渡见我这般从容,皱了皱眉道:“你没有以前好吓唬了,这可不好玩。”
这仔子说话倒是一如既往地想让人把他往死里揍,我就对着李藏风使了个眼色,道:“麻烦你去拿些热水来,我想泡个脚。”
李藏风似乎明白我想单独谈话,道:“拿东西没问题,我出去也可以。”
然后他瞄了阿渡一眼:“但有个人最好记住,他污我清白可以,若污你清白,他就得当心头顶的毛了。”
阿渡瞅了瞅他右手上被包扎的地方,笑着回应说:“你还是当心身下的毛吧,第一次你就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后可别秃了才好。”
……你俩能不能用正常方式去威胁?毛来毛去的符合你俩的逼格吗!?
李藏风满脸冷气地走了,我马上看向阿渡,他还意犹未尽地看着李藏风离开的方向,仿佛在品味着李藏风的那张臭脸。
我拍了拍床,亲亲切切地招了招手,对他说:“来,坐到我身边来。”
阿渡却皱了皱眉:“你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你忽然客气,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仔子是不被骂不舒服了是吧?对你客气你还难受了。
我马上咳嗽一声,指着他道:“你过来,再不过来我得踹你。”
阿渡这才舒服地“哼”了一声,走过来坐好了,全身懒洋洋地往床上一靠,道:“你把他支开,是想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