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换沈菡池听不懂云殊归的话了。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云殊归慢半拍的大脑开始运作,一瞬间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如火烧红霞。
寸天一那晚苍凉的背影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你比他幸福,怎么不愿意把幸福分给他一点呢?”
……我能给他幸福吗?
他心悦我。
我能给他幸福吗?
他,他心悦我。
他心悦我。
我也心悦他。
什么狗屁顾虑,什么狗屁的牺牲精神都被无双公子丢到了脑后。沈菡池喜欢他,他就必须应下来,他怎么舍得让沈菡池不开心?一分一秒的不开心都不行。死气沉沉的枯树依旧能抽芽,压抑着的恋心见了阳光便迎风长……云殊归忘了什么长远,他只知道当下眼前的人等着他的回答。易地而处,若是他向沈菡池告白而沈菡池拒绝,他又是什么滋味……他不向沈菡池诉说心意,看起来大公无私,实际上他也怕自己会受伤——
他此刻终于明白,原来他孤家寡人,沈菡池也孑然一身。他们本应抱着取暖,却陌路而行。他不如沈菡池,但好在醒悟得不算太晚。
云殊归第一次意识自己可能有当个结巴的潜质。他咬了两次舌头,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我、我……我,我也,不是、我愿意……”
他又反应过来这个说法有些歧义,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是我愿意、当,当……我心悦你……!”
将军夫人四个字被他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对于云殊归来说,暗恋了好久的人上来就是求亲,他臊得快要爆炸了,暂时说不出来什么……情话。
讲道理无双公子这辈子就只喜欢过沈菡池,哪怕在谋算上步步为营,情场上仍旧一窍不通。沈菡池倒是装了多年的纨绔子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趁云殊归手足无措,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这一扑之下的力气有点大,云殊归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后退一步。沈菡池的手臂死死箍紧云殊归的腰肢,肩膀有些微颤。
或许是当年看到温和待人的云殊归舌战群儒,骂得那群暗地对沈琼大放厥词的士子灰溜溜逃走;或许是在忠烈祠的游廊上他替自己撑过一次伞;或许是远远望见当年报国寺门香火缭绕中,他悲悯的神情——细数起来,只是一些小事,但是云殊归之于失去一切的沈菡池既是雪中炭,又是水中月。
他不敢去凑近,他知道青衫少年画地为牢,把自己困死在华京城里,只为一人。
那人既不是红衣牡丹花,也不应当是他沈菡池。但是不管这人是谁了,妈的,云殊归喜欢的是他!鬼知道云殊归为什么喜欢他,反正他喜欢他心悦他恋慕他亲口答应要做将军夫人!
无双公子喜欢我!
他喜欢的就是我沈菡池,华京的少女们你们!没!机!会!了!
沈菡池心里炸响了无数烟花,心里的小人怒吼着原地跑圈。云殊归本来还害羞得紧,突然感觉到前襟一片温热。
沈菡池哭了。
一开始只是无声流泪,接着变成哽咽。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像是要把半生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用全部的力气搂紧自己的心上人。
云殊归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能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妈憋死我了他俩终于告白了下次我要写直球攻受一章告白两章为爱鼓掌三章子孙满堂!!!!!!!!!
第24章
尽管云殊归压根不想放开怀里的人,但是他心里明白师父给他的时间快到了。
沈菡池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云殊归忍着羞赧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晚上来问天司,不要被人发现”,便不舍地匆匆离去。
若不是后面那句,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的沈菡池还以为云殊归今天就想跟他生米煮成熟饭。他揉了揉自己依旧发红的眼睛,开始盘算一些事。
有的事他心里清楚,云殊归同他处境相似,都被一堆眼睛死死盯着。现在他二人互通心意,其实对彼此来说都是不小的麻烦。
管他呢。
这么多人要给他委屈受,他必须得挨个受着吗?为了自己高兴一次都不行?那还不如趁早找根裤腰带上吊算了。
……不知道云殊归的裤腰带是什么颜色的。
沈菡池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继续往将军府去。他脚步轻快,吊儿郎当,看着就像是要去抢谁家的小娘子一样。
祝清平这货,居然还真让他说中了。娘的。十年的酒……也不知道他在瑶山上过得怎么样,就他那个风流德行,说不好就被扶剑妪一剑捅个稀烂。
……
沈菡池的担心有点多余,因为他的好祝兄在瑶山上过的日子不算酒池肉林,也算相当如鱼得水了。
瑶山上有十二剑奴,楚潼儿是之一。其他的十一个人,也全都是女子,半数都生的如花似玉。祝清平人长得俏,嘴巴又甜,很快就跟这群少女混熟了。
白天他被扶剑妪往死里折腾,晚上就有莺莺燕燕提着食盒给他送各种好吃的。
除了楚潼儿,十一个少女都管他叫弟弟,变着法逗他玩儿。虽然不能真的下手……但是被一群妙龄少女围着,祝清平每天都美得冒泡,恨不得一辈子住在这地方。
“清平弟弟?”一个名叫薛明月的少女提着个雕花漆盒来敲他的门。祝清平今天被扶剑妪拿着剑抽了九百多下,瘫在床上浑身疼的不行,闻声迅速坐起来:“明月姐!请进!”
薛明月大大方方推门进来,看他惨兮兮的样子,捂嘴一笑:“又被老祖宗折腾了?”
祝清平泫然欲泣:“是啊,她拿剑打我,还让楚潼儿把我吊起来不给饭吃,丧尽天良!”
薛明月又笑道:“潼儿以前是不是还伤过你?你居然暗地里还编排她。”
说罢,她又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可别跟潼儿置气,其实只要你别侮辱剑道,侮辱老祖宗,她很好说话的。”
祝清平拉长了一张脸,用手把眼睑一扒:“很好说话?”
薛明月道:“她跟我们不一样,她的母亲就是上一代的剑奴,被外面的坏男人骗走了剑谱后羞愧自裁了。潼儿打小就被老祖宗带大,你在她面前丢了青剑,就是侮辱老祖宗……她当然受不了。”
祝清平愕然,没料到这楚潼儿这冷面美人身上的境遇竟然跟他有些相似。
祝清平打出生就是个孤儿,还在襁褓时就叫人扔在了雪地里。若不是路过的祝潜虚听到了微弱的啼哭声,祝清平恐怕会被大雪覆盖,冻死在路边。是祝潜虚抱着他找大夫、给他找奶娘、把他一路背回了白峰观。他心里也一直把祝潜虚当亲爹看,若是有人当着他侮辱祝潜虚,他能把那人的头踹成烂西瓜。
其实,他心里一开始埋怨楚潼儿刺他那一剑,后来知道青剑的意义后已经不大怪她了。不过他这人就是有些欠,楚潼儿越对他像个大冰块,他就越想撩拨她,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
听完薛明月的话,他平白对楚潼儿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意思。薛明月看他怔忡的模样,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后,微微一笑道:“我是心里希望你们好好相处的,老祖宗看重你,说不定就让你做瑶山掌门了。”
祝清平闻言寒毛都竖起来了,干笑了两声。
他在瑶山修行这件事已经给写信给祝潜虚了,天地良心他完全没想过背叛师门。要是他真打算当什么劳什子瑶山掌门,他师父能把布鞋塞他嘴里。
他一个逍遥自在的出家人,在白峰观挂着单云游四方多好……若要跑到瑶山过一辈子,那可真是算了。更何况,山上全是女子,他一直暗搓搓怀疑扶剑妪仇男,他当掌门人的话可能要跟自己的好兄弟说永别才行。
他转移话题,又捡了些有意思的事儿说,逗得她笑个不停。等天色有些晚了,薛明月便起身告辞。
她走后,祝清平一边吃着盒里的点心,又开始百无聊赖,分外怀念在白峰观招猫逗狗的快活日子。现在的时节,白峰观的桃花都谢干净了,该是吃桃子的季节了……唉,也不知道掌教师叔有没有对他床底下的画本下毒手,那可都是他的心肝宝贝。
祝清平一想到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就脑袋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惦记自己的收藏……
哦,还有池弟。他应该顺利抵达华京了……跟心上人见面没有?
他对之前说的东西其实没什么把握,多半都是挑着好听的哄沈菡池。祝清平一见沈菡池就打心眼里就想亲近他,不然也不能跟着他一路同行。但是刚接触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他这个池弟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背负了个枷锁一般,外表看着意气风发,眼神却总是透露一股将死之人才有的暮气。
祝清平难免担心若是不能给他点念想,沈菡池说不准哪天就死了。只能希望他的相面术靠谱,沈菡池的心上人也喜欢他。
他这么想着,干脆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到窗边去看天象。祝清平抬手打开窗户,把脑袋探出去,发现今晚月朗星稀,明日风平浪静。
他相面之术学的还可以,星象却是半吊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头顶蝉鸣聒噪至极,吵得他脑仁一阵发紧。
祝清平烦躁地抬起手,手指碰到窗的瞬间便顿住了。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向着后山方向去。那人影似乎骑着鹿,在这瑶山上除了楚潼儿不作他想。
若是平日里,看到楚潼儿夜里出门,他估计会一笑置之。祝清平对别人的隐私一向没什么打听的欲望,跟着沈菡池的几天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但是今夜不同,有薛明月的话在先,他难免在心里记挂了这个冰冷的剑痴少女……或许还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在,驱使着他去探究楚潼儿的事情。
祝清平身体先于大脑,走出了他的卧房,隐藏好身形悄咪咪地跟上了楚潼儿。
月黑雁飞高,道士不学好。
祝清平跟了一小段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若是被楚潼儿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跟都跟上了,没有个结果他也心里痒痒。
他不远不近地缀在楚潼儿身后,跟了一段路后,他们取小道进了一个塔林。
祝清平便见着楚潼儿长驱直入,一直到了塔林的最深处。
月朗星稀,本应是个不错的时候,适合男侠女侠坐在房顶你侬我侬。然而塔林里面却鬼气森森,黑黢黢的树影看着宛如幢幢鬼影。哪怕是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祝清平也忍不住抬起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妮子到这干什么?
祝清平远远望着,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楚潼儿背对着他,在一个土堆前跪倒,烧了些黄纸。
火光映衬着她的脸,却显出几分苍白。她穿着素色衣衫,身形单薄,就像志怪小说里美艳又清冷的女鬼从书上走了出来。
巧了。
祝清平常被师门里的长辈说心有七窍,尤其在人情世故上一点就通。他刹那间就明白,楚潼儿跪拜的怕是她那自刎的母亲。
他想,他跟楚潼儿还是不一样。祝潜虚把他当亲儿子养,白峰观的长辈也对他不错,没有死鬼爹娘这件事没能对他快乐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楚潼儿看起来便过得不是开心的日子,剑道这玩意儿恐怕是她唯一的寄托。
月光下两个人远远相隔。一个一言不发,一个沉默不语。
第25章
罗三宝战战兢兢跟在面容瘦削的太监身旁,畏手畏脚,不住地打着哆嗦。大太监回头看了她一眼,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他捏着嗓子尖声道:“没用的东西!一会儿到了皇后娘娘近前,你若出了差错——”
他正训斥着罗三宝,前方传来了重物曳地的声音。他瞥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挑起一抹森冷笑意来,道:“正好叫你瞧瞧,给咱家睁大眼睛看好了。”
罗三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便愣愣地看着身前方向,一名神色冷漠的高大侍卫拖着一卷草席路过他二人身前。侍卫见到太监,停下来脚步,拱手道:“刘公公。”
“高老弟多礼了。这犯了什么事儿,给这丫头说一说。”
姓高的侍卫瞥了干瘪而带着股土气的罗三宝一眼,道:“这贱婢打碎了娘娘的凤翎翡翠碗,被乱棍打死了。”
罗三宝这才看到侍卫走过来的路上,拖着一道长长的暗色的污渍。她战战兢兢地往草席上看了一眼,看到里面似乎露出来……一丛黑色的头发……
是一个人,那里面是一个人!!!
罗三宝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差点惨叫出声,还好她记起这是在宫中,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刘公公掐了她的脸一把,冷笑道:“倒是还不蠢。给咱家站起来,若是你出了任何差错……就劳烦高老弟把你也拖出去丢了。”
罗三宝心惊肉跳,闻言却不敢耽搁,连忙站起身来,缩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她不能在这里出错,她家五口人还等着月俸活命,她的弟弟……她还不能死,绝不!
罗三宝握紧了拳头,指甲死死嵌进肉里。这是她的机会,若是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得脸,那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主子开恩,说不定还能领一笔钱,嫁一个侍卫,到时候全家都不用再愁吃喝……
刘公公掏出一张帕子,细细把自己捏过罗三宝脸颊的手指擦了一遍后,向高侍卫一拱手,领着罗三宝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