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过下个拐角的时候,高侍卫才啐了一口唾沫,狠狠道:“死阉狗,仗着自己干爹跟我称兄道弟,什么东西!”
……
朱长泰把手中的密报揉成一团,放在蜡烛上点燃后丢到了盆子里,脸上露出一抹疑惑来。
被皇帝派去和亲的五皇子朱长俞竟然在羌人境内遇到歹人,马车受惊翻滚下悬崖……这明显是人为的。可以想象,他的死会在明天的朝堂上引起多大的动荡!光是想想皇帝的样子,他就心惊胆战。
但是朱长俞死了,受益者是谁?他把自己的好弟弟们挨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个个都有嫌疑。他在临行前见了朱长俞一面,相信他的好弟弟们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弹劾他的机会。
他正在这思考着,长廊外传来了通报声,皇后凤驾到了他的寝宫。朱长泰连忙出门迎接。
皇后名叫童秋漪,虽然年龄稍大,但仍美艳异常,胸前峰峦惊人,举手投足间都有股风情。偏生这股撩人风情又同她身上的珠光宝气完美糅合在一起,凛然不可侵犯。皇帝虽有后宫三千佳丽,前些日子还开了一场选秀,仍然会经常宿在皇后的寝殿。
皇后扶着他,和蔼笑道:“许久不见我儿,刚在用膳时同皇上提了一嘴,陛下便叫我过来看你,顺便给你带点东西。”
一旁的宫女低垂着头,奉上一个锦盒。朱长泰打开一看,锦盒里摆着一把镶满各色宝石的短刀,他一见便打心眼里喜欢。抽出刀来,里面刀刃寒光湛湛,相当锋利。
“陛下得了这柄神兵,巧了,太傅说你最近功课不错,皇上就想着要赐给你呢。”皇后道,“记得明日要好好谢一谢你父皇。”
朱长泰听到母后加重了几个字,心领神会,捧着短刀扑通一声跪下:“父皇龙恩浩荡,儿臣心中感激涕零!”
母子二人进了殿,挥退闲杂人等,朱长泰才悄声道:“母后,消息收到了吗?”
童秋漪点头,道:“长泰,太傅说你有进步,你来说,这事是谁做的?”
“我那几名好弟弟呗。”朱长泰恨得磨牙,“还不知道是哪个抓了我的把柄。”
皇后淡淡一笑:“我看你还是没什么长进。杀了朱长俞,对这些皇子利大于弊,万一再选出一位皇子和亲,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老东西推出去?”
朱长泰茫然道:“母后,那这究竟是……”
皇后用金色的护指敲了敲桌面,眼神凉薄,红唇挑起一抹讥讽笑意:“既能借机向羌人发难,又避免了皇子和亲的耻辱……你猜,谁是最大的得利者?这样的绝户计,老东西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朱长泰这才回过味来,肝胆俱裂,冷汗涔涔。
若是他想的那个人……那、那实在是太……百姓常说天家无情,但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父皇也是能做出这样无情事的帝王。虽然他曾经……
皇后这才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安抚道:“长泰,你要学的还很多……但只要乖乖听母后的话,就是最后的赢家。”
朱长泰慌乱地点了两下头,心神安定下来,皇后见状温柔地笑了:“好孩子。”
可惜太子并没能注意到,童秋漪望着他的目光一片冰冷,似乎在看什么死物——那离一位慈祥母亲看儿子的眼神相差太远。
……
“咳咳咳!”
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从水里爬出来。他身上裹着残破的红色衣物,头发乱成一团,全被打湿了贴在脸上。他摆出个大字,躺倒在溪边,不停地向外吐着水。
这人是和亲路上,马车翻下悬崖的朱长俞。好在悬崖下竟然有溪流,救了他一命,但他也险些被淹死。
狼狈不堪的五皇子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不少处,头上磕破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此刻他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片漆黑。
“谁,谁在那儿?”
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响起。
朱长俞艰难地向声音来源伸出手,喊道:“救、救救我……”
他听到一个东西坠地的声音,接着一阵是慌乱的脚步声。
“你在哪儿?”
“你等一下……”
“我找到了?”
朱长俞感觉到一双手碰到了他的身体,接着不停摸索着,到了他的腹部。
“你怎么了,是不是溺水?我现在摸的是哪里?”
对面女孩沉默了一下,接着小声道“忍一忍”。女孩的手用力按压着他的腹部,朱长俞于是不断吐出水来。
等他感觉到好像好了一些后,女孩又窸窸窣窣摸索着摸到了他的头,“呀”了一声:“老天呀,好多血!”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喊我爷爷!”
朱长俞的视线清晰了一些,他艰难扭过头去看女孩,发现对方年纪不大,看背影大概十一二岁,伸着双手向前,跑的跌跌撞撞。向来不算蠢人的五皇子顿时明白了这小女孩是个盲人。他的视野里,静静躺着一只翻倒的背篓,里面滚出来一堆草药跟野果,有一些被小女孩刚刚踩碎了。
朱长俞等了一会儿,女孩便把她口中的爷爷带来了。那是一位佝偻而矮小的老人,脚步不太利落,牵着孙女的手,焦急地往这旁跑。
“啪唧!”
盲眼小女孩摔倒在地,她爷爷刚要去扶,小女孩连连摆手道:“我没事,快去救那个大叔!”于是爷爷心疼地看了孙女一眼,跑到朱长俞身边,查看起了他的伤势。
朱长俞迷迷糊糊间,心下涌上一股陌生的不解来——这对祖孙同他无亲无故,怎么看着却比亲人更担忧他?奇怪,她摔倒了为什么不先顾着自己,反倒是更担心他?
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封面,请大家看一眼我引以为傲的魔性火柴人!
第26章
沈菡池在问天司外面打转了不少次,趁着月黑风高翻墙进去还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
他一面称赞自己真是出息了,一面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悄悄从后院爬上了问天司的围墙。
结果他太紧张,披风叫墙头张牙舞爪的大槐树挂住,差点把他吊在树上下不来。沈菡池听到有人接近,一咬牙掏出匕首把披风划开,翻身藏到太湖石后。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阵年轻男子的牢骚声:“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就都要在歪脖树上吊死?”
“云师兄是歪脖树,那你是什么东西?”这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少女声音。
哦——
沈菡池心想,又是个撞了南墙的痴心人。不过你没机会了,因为南墙已经被我一头撞塌了!
“不是,骆昭容,他明明白白拒绝了你,你怎么还惦记人家?真够没意思的。”
“关你什么事!”
眼见着这就要打起来了,沈菡池在后面悄咪咪躲着,希望他们赶紧走,要动手也离这块石头远点。
结果那个男子吼了一声:“你就光看得见他,怎么不看看我,我心仪你这么多年了!”
那少女道:“那又如何,你不若照照镜子去吧!”
沈菡池眉毛一挑。这姑娘说话太直接了,怕是要坏事——
不出他所料,只听“啪”的一声,男子似乎动手了,接着传来了模糊的呜咽声跟肢体碰动的声音。
沈菡池顺手把刚扯下来的一小块披风裹在了脸上,接着潜行出来。刘风正把挣扎不停的骆昭容往别处拖,完全没注意到沈菡池的接近。
沈菡池一个手刀,刘风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栽倒在地。骆昭容刚被挟持,马上又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差点就要大叫出声,还好沈菡池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姐姐,别叫,我救了你哎。”沈菡池故作凶狠道,“你要是喊,我就宰了你。”
骆昭容惊魂未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连点头。沈菡池眼睛一转,坏笑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骆昭容拼命摇头,生怕沈菡池把“知道太多了”的自己灭口。沈菡池摸了摸下巴:“我乃是劫富济贫的义贼小白莲!”
……
骆昭容真的没听过,此刻完全不知道是该摆出一副久仰大名的表情,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沈菡池也不管观众的想法,一挥手:“这人禽兽不如,我今日便替天行道!姑娘,你看从哪儿开始杀!”
从,从哪儿?
骆昭容吓得花容失色。
沈菡池拿出匕首,在昏迷的刘风身上比划了一下:“剁碎了,还是切成块?”
骆昭容脸都白了,哆嗦着根本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沈菡池手起刀落,寒光一闪——扑通!这受了惊吓的大小姐直接昏了过去。
沈菡池快笑死了。这下正好,他可不想也给骆昭容一手刀……
他用匕首划破了刘风的衣服,接着撕碎成条把他捆了起来。沈菡池把赤身裸体的刘风扛起后轻功跳起到墙外,丢在了大街上。
想了想,他决定一会儿在云殊归那里拿根毛笔,顺便在刘风身上写点什么。
做完这件事,他又翻身回去,把昏迷的骆昭容打横抱起,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安置好,接着贴着墙去寻云殊归的住处。
云殊归此时正像平时一样坐在书房里,自己同自己手谈。一般他习惯左手执黑,右手执白。渐渐,当他发现似乎不对的时候,左手已经下了好几道白子了。
……
便是不用旁人来说,他也明白自己心不在焉。平日里他最是沉得住气,坐着下三天棋不挪地方都有可能,不然也不会克制着多年不接近沈菡池。但是这就跟老虎食人、和尚破戒是一个道理。天生不知道酒肉滋味的人,若是开了先河,很容易就像洪水决堤。云殊归当了二十多年苦行僧,一朝皈依沈菡池,心里巴不得时时刻刻都看见他。
他正在这心乱如麻,竟然没注意沈菡池掀了瓦片悄无声息从房顶跳下来。沈菡池蹑手蹑脚摸到云殊归背后,接着冰凉双手往他眼睛上一蒙——
“猜我是谁?小娘子,猜不中的话,嘿嘿。”
沈菡池贴近云殊归的耳畔,一口温热气息打在他的耳朵上。眼见着无双公子的白皙皮肤染上粉红,他才笑嘻嘻地放开了双手,坐到他的书案上去。
云殊归是心口不一的破戒僧,沈菡池是遇水扑腾的作妖蛟,这就开始戏弄云殊归为乐了。用脚趾想也知道,没啥大道行的僧人哪里逗得过大妖怪,云殊归红着脸低头,倒是真像了个被调戏的小娘子。
沈菡池笑得像个偷腥狐狸,打怀里摸出来一个纸包,往云殊归手里一放:“给你带的。”
云殊归得了台阶,打开纸包——里面装满了晶莹剔透的松子糖。
他此时当然不知道这些糖沉甸甸的都是沈菡池年少时的爱慕之情,但是沈菡池送的东西,他断然是没有不喜欢的道理。云殊归捏起一块糖,含在口中,向沈菡池温柔一笑:“很甜。”
沈菡池先是怔了怔,眼尾不自觉有点泛红,接着便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凑近云殊归的脸:“真的?我也没吃过呢,给我尝尝?”
云殊归刚要拿一块给他,手在快碰到糖块的时候顿住了。看他去拿糖,沈菡池满眼里都写着控诉两个字,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
云殊归把自己的行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应该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迟疑地补上了一句:“谢谢……?”
沈菡池:“……”
“笨死你。”沈菡池气鼓鼓戳了云殊归脸颊一下,耳根有点发红。他面上虚张声势,实际上让他真的非礼云殊归,那还是有点……有点虚。
云殊归依旧有点茫然。等沈菡池快装不下去了的时候,终于不知哪路好心神仙点拨了一下云殊归,福至心灵——云殊归颇为不好意思地在沈菡池脸上亲了一下。
“……没有你甜。”云殊归真心实意道。
沈菡池差点就从书案上摔下去了。
虽然跟一开始的预想有偏差,但是老实人太过深不可测,随便一句话就让自诩半个纨绔子弟的沈菡池手足无措。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暧昧而尴尬的气氛,沈菡池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云殊归,云殊归含着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打破了古怪的气氛,接着又同时笑出声。
云殊归先咳嗽了两声,停住笑声。他满眼都是温柔笑意,看着沈菡池道:“谢谢,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当然这句话脱口而出,没经过什么思虑,脑子里黄色废料比较多的沈菡池一下子就跑到其他方面去了。
沈菡池心道,豁,可以啊,不愧是华京少女的梦中情郎……这酸话还不是张嘴就来。
本来沈菡池以为自己佳人在怀,不会捻酸吃醋了,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这一茬。
他酸溜溜道:“无双公子,没少跟小姑娘们说吧?”
云殊归愕然:“为什么这么问?当然没有……”
沈菡池吃的醋毫无道理,自己也清楚,但是就是想逗逗云殊归。他装出一脸埋怨,瞥云殊归一眼道:“唉,谁不知道你的爱慕者能从橘子巷排队一路到宫门去呢?”
云殊归:“……”
不是,刚刚还好好的,这怎么回事?
对于云殊归来说,沈菡池就是道,沈菡池就是理,沈菡池不高兴了那就是他的错。于是云殊归立马急了,拉住沈菡池的衣袖道:“沈兄……”
“唉,薄情郎,还叫沈兄呢。”沈菡池扁嘴,“你还比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