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雨铃看着他仍然坚定不移的身影,一瞬间却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平白老了几岁一般。然而这异样的错觉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姜车又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姜盟主。
作者有话要说:
姜车这个人,他是一个古代的理想主义者,他想创造一个公正美好的江湖,为了这个目标可以牺牲一切,从朋友、家人、下属到自己通通都可以牺牲掉。实际上他很重感情,只是这些感情通通要给理想让路,他会压抑自己的感情,所以亲近的人就会觉得他非常薄情。他不是不爱姜沉霁的母亲,只是那点爱情很少。因为愧疚他一直对姜沉霁放水,但是由于他越来越过分,所以还是狠下心来抓了他。
第69章
正如阮崎星所料想的一般,武林大会一结束,冲霄盟便集结了一批江湖人往西北赶过来了。
领头的人自然是冲霄盟主姜车,有人乐意接手这个讨伐魔头烂摊子,甄秀自然也乐得轻松。这批江湖人马来到贪狼城外时,着实把守城的官兵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是后面来的伏击。而对于武林人士来说,尽管此时军队与他们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但这批江湖人仍旧与沈家军泾渭分明。
姜车到军帐同沈菡池打了招呼后,江湖人便在城主的默许下乌泱泱四散而去,逃命似的藏进了各家客栈里。沈菡池还看到人群中闪过一个熟悉的戴着斗笠的身影,藏在一个铁塔壮汉的身后对着他眨眨眼睛——可不正是他的师父胡楷。
姬隋见了这情状目瞪口呆,还不解这些人为何如此做派,阮崎星则心知肚明,语气里带着点儿嘲讽的意味凉凉点评道:“不过是耗子见了猫一样,看到跟朝廷牵扯不清的人,他们就怕罢了。”
姬隋“哦”了一声,点点头:“不论如何,他们能把谢长涯摆平了就好。”
阮崎星沉默片刻,才轻声道:“牵制易,诛杀难。”
姬隋闻言,瞪大了眼睛:“这么多人也不能杀他?”
“不容易。”阮崎星道,“第二与第三或许差得不多,第一与第二却是天堑之别。当年扶剑妪前辈在八大高手围攻下仍进退自如,换了谢长涯,我想理应也差不多。而且这次来到贪狼城里,天字榜榜上有名的高手,只有三仙岛主、白峰剑主、怀珠夫人、食神三人罢了。”
“其他人呢?”
阮崎星摇摇头:“人人皆有难处,无法苛求过多。”
他一边说,一张粉雕玉砌的脸便皱在了一起。姬隋本来忧心忡忡,看了他快皱成包子一样的神情,竟然被逗笑了,连叹道:“若不是看你外表,真的难以想象你还是个小少年,不愧是李鲸先生的弟子。我虽不熟识江湖事,但早年与李先生也有过纸笔上的师徒情谊,真要算来,你也是我的师弟。”
他抬起手揉了揉阮崎星的头发,笑道:“若有什么心事,只与师兄说便是。”
阮崎星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红着脸小声道:“……崎星先谢过了。”
安顿好江湖人的事情后,沈菡池揉着肩膀回到自己军帐里。他才一接近军帐,便透过日光看到自己的帐篷里面坐着一人。
沈菡池呼吸一滞。云殊归还在另一顶帐中养病,方才他出门前,也并无人前来拜访他。此刻帐篷前的小兵还挺拔着身姿守在门前,不像有任何异状发生。
他蹙着眉头,对着小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脚步停在帐前。帐中的人影微微一动,下一刻,沈菡池单手按着腰间长剑,猛地掀开门前布幔。电光火石间,一团黑影呼啸着扑面而来,沈菡池瞳孔收紧,本想侧身避开,却看清照面而来的是一个酒坛,便改了动作,伸长手臂一捞,将酒坛稳稳接在手里。
接着帐中传来一阵清朗笑声,一名容姿昳丽俊俏道士拍着手走出帐来,笑道:“池弟,数月不见,你这身手精进不少。”
小兵讶道:“这……你是何人?!将、将军,这人是何时进来的,我一点响动也没听见……”
沈菡池见了祝清平,又惊又喜:“无事,这是我故交,你先离开吧。”
祝清平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有件大喜事要告知与你,进来详谈吧。”
两人进入帐中,沈菡池立刻变了脸色,狠狠一拍祝清平的肩膀,险些给他打趴在地:“臭小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还潜伏在我军帐里,不怕我军法处置你?”
“哎呦,我的无量天尊啊,你是想杀人。”祝清平哀叫一声,半真半假地捂着自己肩膀,“我这没过脑子嘛,想给你个惊喜。先说好了,我可没乱看你的东西,什么军情军机我一概不知啊。”
沈菡池瞅了瞅自己书案:“军情那些东西也不在我这儿。以你身手,想看的话也不会被我发现。”
祝清平大大方方接受了他的赞誉,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还伸手抓了个书案上的柿饼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哎,一路紧赶慢赶,饿死我了。一会儿你得给我弄只烤全羊吃。你这军帐最好还是加强一下防卫,这批江湖莽汉挤进贪狼城,谁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羌人的探子。”
沈菡池取了两只酒碗,坐在他对面,将祝清平方才抛过来的酒坛上的布塞拽掉,给二人斟满,问道:“我晓得了。你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谢长涯的事儿?”
祝清平嘴里嚼着柿饼子,含糊不清道:“算是顺路。我之前去靖中参加武林大会,恰好遇到鬼医,哦有人也叫他毒仙。他最擅长的就是解毒之术,我特地请他来给你诊治……”
沈菡池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没想到祝清平早就把他身中剧毒这事上了心,还替他找了大夫,只好苦笑着端起酒碗:“这……我也不知如何谢你。敬你一碗吧!”
祝清平嬉皮笑脸道:“别,担不起。鬼医就住在青松客栈,他给你诊治可是要收费的,每七日要给他一具羌人的尸体做报酬。”
“这……倒是也好说。”沈菡池道,“战场上最不少的就是尸体。”
两人正畅谈着,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菡池?我方才遇到你门前的兵士,可有什么情况发生?”
祝清平的笑容倏然促狭起来:“菡池?”
沈菡池白了他一眼:“去去,别闹我。殊归,你进来吧。”
祝清平拉长了声音:“哦——殊归。”
接着,脸色依旧苍白着的云殊归便进入了帐中。他虽因气血不足显得身姿单薄,但这几份清减不损他的傲人风姿,仍是一名端庄清肃、不沾染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
云殊归进来,一眼瞧见瘫在桌案前坐没坐相的祝清平,面色不变,行了一礼道:“在下云殊归,敢问这位是?”
祝清平摸着下巴,揶揄道:“果然是位美人,怪不得池弟天天记挂着。美人,我叫祝清平,是他的朋友,你别多想。”
他这一句话给云殊归闹了个大红脸,对方险些以袖掩面,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沈菡池:“这……”
“你别理他,他就是个不正经道士。”沈菡池没好气地推了祝清平一把,站起来走到云殊归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起身了?外面风寒露重,四下走动,小心风寒。”
云殊归无奈道:“我伤已经好了大半了。我也不是懵懂小童,你不必把我当瓷做的。”
祝清平看着这两人互动,突然觉得牙酸,非常自觉地站起身来,拱手道:“哎,祝某这先回去了。池弟,晚间在沐尘客栈有个集会,我师父叫你过来一起看看是什么章程。你们这边也好制定战事。”
“好,我知道了,改日我有时间再好好给你接风。”沈菡池把自己书案上的一篮子柿饼子都塞进他手中,“军中物资紧张,没有烤全羊给你,你就拿这些走吧。”
祝清平也不客气,一拱手,便翻身出了军帐。
云殊归看着祝清平的背影,有点不高兴地道:“确实是位侠士。只是他直接来你军帐里,还是不妥。”
“我已经说过他了。”沈菡池笑道,“江湖人嘛,不拘小节惯了。好在我帐中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朋友来了,看就看了吧。”
云殊归默默摇头,语气颇为别扭道:“即便是朋友,也不合礼数。”
“哦——”沈菡池突然反应过来,凑到云殊归身前,眯着双眼笑得像只偷腥狐狸,“那……你现在到我帐中,合不合礼数?”
云殊归反应过来前,沈菡池的手已经不规矩地搂上了对方的腰,云殊归的脸“噌”一下变得通红,话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沈菡池揶揄道:“云公子,喝醋了,不必拐弯抹角,只说便是。”
云殊归这人一向矛盾,一边红着脸,一边却又大胆直接以行动回应,在他熠熠生辉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不高兴看到他喊你池弟。”云殊归羞愧地轻声说道,“但这般小肚鸡肠,并非君子所为,云某愧对圣贤教导。”
这下闹得沈菡池的脸也红了,抬头望着他黝黑的双眸说道:“你为我拈酸吃醋,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祝兄确实与我只是知己,我心就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盛了贪狼城,也只能再装下一个你。”
他俩人正在这偷得浮生半日闲,见缝插针地腻歪着,突然帐篷又被人掀开:“沈菡池,我——”
沈菡池摸摸鼻子:“今日我这帐篷还真是受欢迎。”
他还未来得及跟云殊归拉开距离,阮崎星就闯了进来,正正好好撞见他俩的亲昵,声音戛然而止。
“这,你们……光天化日,不知廉耻,伤风败俗!”阮崎星呆愣片刻,一张脸沉下来,直接甩袖而去。
沈菡池心虚地看了云殊归一眼,尴尬道:“完了,这孩子还小,可能见不得这些。”
天地良心,他的军帐里,他还不能跟喜欢的人亲近一下了,搞得像是他做错了什么。只希望云殊归不要恼羞成怒就好。
云殊归听了阮崎星的话更是心中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呆呆应和道:“是,是云某孟浪了。”
沈菡池起身道:“哎,他应当有正事找我,我先过去抓他了。殊归,我一会儿再去找你一起用膳哈。”
第70章
不算沈菡池的话,朱志南明面上共有六个儿子。
大皇子朱长泰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皇后童秋漪所出。支持他的官员,大多是他母家童相一脉,以及尊崇正统的臣子。朱志南也最为宠溺他,自小这位皇子要什么有什么,金银珠宝像流水一样源源不绝涌进太子府,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的很。要说能力,他虽然表现平平,但在一堆忠心臣子的辅佐下,倒是也没出过太大纰漏,只可惜出了屠城的昏招,叫朱志南夺了太子之位。
二皇子朱长雅是第一个受封了“贤王”称号而搬出宫的皇子。这位皇子一向表现得胸无大志,平身爱好就是看书喝茶弹琴焚香,附庸风雅。前些日他因勾结外戚一事暴露而被震怒的皇帝贬到了西南苦地,不日便要启程。他的母妃德妃也因此事被打入冷宫,短期看来,除了在边境起事也再难翻身。
三皇子朱长怀是这几位皇子里最长袖善舞的人物,办事能力极强,之前在油水最多的户部当差,着实笼络了不少摇摆不定的大臣。只可惜年纪轻轻品行不端,公然狎妓,被夺了权后正在宫中闭门思过。
四皇子朱长定被认为是几位皇子中,除大皇子外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原因无他,虽然永朝重文抑武,但无论什么年代,手握兵权办事总是更容易些。四皇子的外公乃是元驻扎采酒城的老将,舅舅又是兵部尚书。外加他生性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也颇有才干。
已是个死人的五皇子与尚且年幼的六皇子不提,目前二皇子三皇子失了皇恩,大皇子也失了势,目前看来新太子的除了四皇子别无他选。
但只是目前看来。朝堂上,不少臣子或明或暗试探了关于起复太子或另立太子一事,但不知帝王是老糊涂了还是另有成算,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答案。四皇子一脉自然是虎视眈眈,上下游走,希望能借此次机会让大皇子再也不能翻身。
今日早朝完毕,兵部侍郎卢协洽匆匆赶上首辅钱朝阳的步伐,满脸笑容问道:“下官要去一趟万福桥,钱大人可愿与下官同行一段距离?”
钱朝阳眯着眼睛,似乎没睡醒一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说道:“那自然是好的,卢大人请。”
“钱大人请。”
两人并肩出了午门,卢协洽问道:“钱大人您对太子一位空悬怎么看啊?”
“那自然是用眼看。”
卢协洽以为自己听错了,面庞抽搐几下,又硬着头皮继续问:“钱大人,下官是想请教您,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也不可无太子。”
“卢大人这是哪里话,陛下尚且年轻力壮,这太子一位,暂时没有也就罢了。”钱朝阳不知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懒洋洋地与卢协洽打着太极。
卢协洽虽然一直知道钱朝阳是个三不沾只知明哲保身的人,但听了这话,还是难免怄火。他钱党素来中立,若是能争取到钱朝阳的帮助,四皇子上位的可能性便更大些。
他看着钱朝阳糊里糊涂的样子,压着气拱手道:“首辅大人说的是。”
说罢,他便要告退,刚低下头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凉凉一句:“卢侍郎,你觉得我蠢么?”
卢协洽动作一滞,大惊失色,刚要辩解,钱朝阳又抛下一句:“还有,你觉得陛下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