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粟回礼,语气不似说书时快速,不紧不慢不见一丝不耐,“柳公子可有何事?”
“在下知晓高先生出自名师之下,斗胆想请教先生问题。”柳朔未等高粟回答,双手抱拳朝着天上拜道,“请问高先生对如今朝中局势这么看。”
此话一出,安静的众人皆沸腾起来,有的隔着桌子都能够的上话,大声的议论着前几日陛下病倒的事。
楼上有一座四周掩着纱帘,白澜石坐在主位上看着楼下的站在最前面的书生,勾唇端起了茶盏。
闾阎剥了颗花生扔嘴里笑道,“没想着吃顿饭也能看场热闹。”
邬倩倩皱眉道,“这态度可不像请教。”
虽隔着纱帐看不清表情,可光听那语气,便能直到这人的表情定然好不到哪去。
“我看他不像是请教,而是借着高粟给自己打下名气。”闾阎又剥了一颗,还没吃便被一旁的施琅岐抢走,扔嘴里,“哎,我的。”
施琅岐总有办法将人惹毛,事后却又能将人哄得服服帖帖,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高粟有何特别之处,竟可以借着他的打出名声。”邬倩倩在桌子下踹了一脚打闹的闾阎,眼神示意师兄还在这,怎能如此胡闹。
闾阎讪讪坐好道,“关老听过没。”
邬倩倩摇头,白澜石开口道,“关云海。”
白澜石一开口,众人皆坐好,洗耳恭听,“关云海年轻时辗转于数个国家,座而论道,一时博得了大批的追随者,中年发妻身亡,从此后便开始开门收徒,高粟便是关老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后一位。”
“关老是…”邬倩倩欲言又止。
白澜石轻笑,“关老还在人世,收了高粟这位徒弟便不再收徒,所以外界人对高粟的关注度比关老为何不收徒弟还要高。”
楼下还在继续。
高粟饶有意味的盯着书生看,“柳公子可有何见解?”
柳朔走上台子,拿出腰后插的扇子,哗的一下打开,双面皆白,“生老病死遵循自然法则,可皇室必然不同于寻常人家,一国太子乃是国家根基,太子一日不立,国将一日不国。”语气慷慨激扬,振奋的台下人纷纷站起来,好像下一秒便要跪在皇城门口,求陛下立太子。
说完后的柳朔激动的手都在抖,还是稳住对高粟道,“高先生对国无太子之事何看?”
高粟全程面带微笑,好似面皮是画上去的一般,上前在柳朔不解的目光下拿过双面空扇,一折一折曼斯条例的合好,完全不为下面起哄的人所影响。
合好的扇子在柳朔震惊的目光下被插回后腰带上,高粟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柳公子都说完了?”
柳朔涨红着脸道,“说完了。”
高粟看了眼台下人后,袖子一甩作揖,“那在下便下去了。”
“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柳朔追问。
“我想柳公子也不是想听在下的言论。”说罢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留下满面通红的柳朔握着拳头站在原地。
闾阎挑开帘子看了眼,啧了一声,“柳朔的脸都涨紫了,看来是气的不轻。”放下帘子后,闾阎抱臂靠着椅被道,“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我赶肯定他定会扑上去咬死高粟。”
邬倩倩无聊的单手托腮道,“谁给他出了这么蠢的注意,这家伙不聪明啊。”
荣乐掀开帘子入内,走到白澜石身边道,“公子,柳朔确实是个靶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嘈杂的地方不是谈事好地方,所以谁都没开口。
倒是白澜石突自笑了声,手指在桌上有节律的打节拍,“回去吧,有人还等着呢。”
两位姑娘和白澜石一道坐在了车厢里头,施琅岐和闾阎在外头驾车。
闾阎将缰绳塞进施琅岐手中,“我进去问问,待会叫荣乐出来陪你。”
施琅岐一把拉住闾阎准备掀开帘子的手,低声道,“你让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吹风?”
闾阎毫不避讳里头的荣乐道,“她姑娘?你是没见她耍起大刀来,比你还有男人味。”
帘子掀开,露出荣乐圆圆的小脸,“闾阎你可真够损的,要进来赶紧的。”
“啧,就你最得我心。”闾阎笑嘻嘻的坐进车厢里头。
施琅岐与荣乐互相点头后,便沉默不言。
白澜石靠着车厢闭目养神,邬倩倩时不时的挑开侧帘观察着外头,闾阎坐下后便开口道,“公子,刚在酒楼我有一事不明。”
白澜石手指在膝盖上敲打,直接道,“柳朔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在更替时某个一官半职的人而已,别后另有其人指使。”
闾阎似懂非懂的点头道,“确实,柳朔面色涨红的厉害,想来是面薄之人,断然不会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话锋一转,“公子可有猜想?”
白澜石睁开眼睛,望着车厢一角道,“可疑的人太多,靖王,衡王,或者是朝中大臣都有可能。”
闾阎一顿,开口道,“公子漏了瑞王殿下。”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的诡异,邬倩倩咳嗽了一声,看向白澜石打岔道,“师兄方才在酒楼说还有人等着,是谁啊?”
闾阎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应和。
白澜石摇头笑道,“不会,他不会做这么愚蠢之事。”
两人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白澜石说的是什么,马车却已经到长青宅门口了。
红姨迎了出来,“公子,关老的弟子高粟前来拜访。”
刚刚一场闹剧其中的一位主人翁竟来到了宅子里,白澜石看出了他们的疑惑道,“关老与师傅是旧相识,我小时候去关老那住过一阵子。”
亭子内坐着高粟,面容清淡,不在是嘴角挂着笑的评书先生,而是以关云海入门弟子的身份来拜访白澜石。
高粟见白澜石踏步而来,属实被容貌所惊艳,却依然从容的作揖道,“晚辈高粟,代老师前来拜访白先生。”
白澜石只是点头便坐下了,“请坐吧,关老近来身体可好。”
高粟离开衣摆坐下,“老师在我入京之前还带着弟子们踏青抚琴。”
“想来好久未见关老了。”白澜石想起那个总是喜欢带着弟子郊游的老先生,总是一本正经的拿糖哄着幼时白澜石,面上柔和了几分。
“老师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您。”高粟道。
白澜石抬起头笑了下,“老先生都说些什么?”
高粟一五一十的回答,学着关云海的语气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老夫此生只见过一人。”
白澜石眼神暗淡下去,“老先生真是谬赞。”
高粟见白澜石四肢纤弱,不像会武之人,虽不知其中原由,但从近几年师傅的口中也听出了几分对此人惋惜的味道。
天妒英才,诚不欺我,可惜了。
“白先生,老师托我问您一句,您还去不去看他老人家,如若不来,他要您将小时候吃的糖都还回来。”高粟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还有一旁的荣乐,乐的直不起腰,没想到关老是这么有趣的一人。
白澜石有些委屈道,“明明是老先生硬塞给我的,怎么现在又要我还出来。”
见着此情此景,高粟只觉得心被挠了一下,麻的厉害,“老师越活越得童趣,有时经常语出惊人。”
高粟又道,“白先生留在京城想来有要事要办。”
“师傅应旧友相托,让我来京城照顾一人。”白澜石拿起一旁茶盏闻了闻道。
高粟笑了下,很懂得适可而止,在比自己聪明的人面前,任何小小的试探都是一次冒险,“先生刚从外面回来,想来也是累了,在下既已将老师的话传达便不在叨扰。”
高粟起身,白澜石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
“有劳。”高粟未曾拒绝。
两人并肩而行,高粟能清晰的闻到白澜石身上散发的药香,心中暗自叹息。
嘴上却抵不住的问道,“先生可是经常吃药。”
“幼时伤了筋骨,一直吃药调着。”白澜石皮肤白瓷,阳光的照射下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高粟看着晃了眼。
“先生,我游历大江南北,不如将症状告诉我,说不定我有所见闻。”看着要到大门口了,高粟有些心急的问道,莫名其妙还想跟白澜石多说上几句。平日里头说评书的嘴皮子现在完全用不上。
白澜石道,“白某对身子已经不甚在乎,不过有劳费心了。”
拒绝的意味很明显,高粟也不再自讨没趣,门口道别后便离去,只是心中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白澜石转身回府,齐桓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从后面抱住了白澜石,贴着耳边问道,“哥哥,那人是谁啊?”
☆、三十一回
白澜石猛的转身,眼带惊喜的看着眼前人,“不是被留在宫中了吗?怎么回来了。”
自从陛下晕倒后,三位皇子便入宫守着,以尽孝道,只是几天的未见,便开始想的慌了。
“哥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齐桓牵着白澜石的手带着人进宅子,虽说长青宅地处偏了些,可来往的人也有不少。
“关云海可知?”白澜石道,“他是关老的徒弟,高粟,代他老师来拜会我。”
“我还以为我不在的几日,哥哥被什么人抢了去。”齐桓牵着齐桓的手,捏了捏笑道。
眼睛下有轻微的乌青,可依旧挡不住俊朗容颜,“父皇已经清醒了,我便赶回来见哥哥了。”
白澜石有些心疼,指尖轻触齐桓眼下乌青,“最近都没歇息好吧,去屋里睡会?”
齐桓抬手握住白澜石纤细的手,有些轻浮的挑眉道,“许久不见哥哥,不如我们做些好玩的?”
瞬间就从齐桓表情上看出所说之事的白澜石脸刷的红了,眼神躲闪,“白日不可宣淫。”
齐桓将白澜石的手放到嘴边亲吻,无奈的笑了。
到底还是没做什么,齐桓这几日属实没说好,沾着枕头便泛起浓浓困意,加上床上还残留着哥哥的味道,安心围绕着心头,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即使是睡着了的齐桓眉头也是蹙着的,白澜石抚平的效果微乎其微,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白澜石想起今日马车上所说的话,齐桓从刚见面便知晓白澜石是来帮助齐桓夺得皇位,可到目前为止,齐桓从未提过一句有关皇室纷争的事情,也从未有什么事情要与他商议。
想到这白澜石蹙眉,隐隐约约觉得齐桓瞒着自己些什么,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所聊的话题皆是不痛不痒,有是齐桓还会刻意将话题绕开。
即使对方是自己的爱人,白澜石也未被爱情蒙蔽双眼,他知道齐桓有勇有谋,从边塞的一战就可看出。
可齐桓一直在他面前展现的都是人畜无害的模样,白澜石害怕有一天齐桓会绷不住,搅的自己心烦意乱。
齐桓今日睡觉格外不安分,总是动来动去,绕是白澜石也来来回回从书桌跑到床前看了几个来回,就怕将被子蹬掉受了凉。
到了晚膳是分,齐桓才从床上爬起来,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向四周,没见着想见的身影喊道,“哥哥...哥哥?”
前屋的白澜石应了一声走进来,齐桓见着了张开手臂撒娇,白澜石单膝跪在床上顺势将人抱进了怀里,摸着齐桓散落在后背的头发,“感觉精神怎么样?你睡的很不安稳。”
齐桓盘腿坐在床上,手臂揽过白澜石的腰,脸埋在人胸口出闷闷道,“头沉,不舒服。”
鼻尖萦绕淡淡的药香,尽管床上和哥哥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可哥哥身上的药香最能安抚齐桓的心。
“先用膳吧,待会再睡。”白澜石将人拉到凳子上坐下,齐桓拨弄着散落的头发,觉得他们烦人极了。
白澜石从小抽屉里拿出根发带,站在齐桓身后,帮他将头发扎在脑后,还系了个蝴蝶结,只不过没告诉齐桓。
对于哥哥梳的头发齐桓喜欢极了,即使只是简单的将头发捆起来,齐桓也觉得这比什么发型都好看,美滋滋的拿着筷子吃起来。
白澜石是不是的给齐桓夹几筷子,“怎得在宫里竟瘦了。”
“为伊消得人憔悴,想哥哥想的厉害,便茶不思饭不想。”齐桓油嘴滑舌的哄白澜石开心。
熟不知不管齐桓说什么,白澜石心底都是开心的。
饭后齐桓就枕在白澜石腿上,时不时骚扰一下看书的哥哥,只觉得以现在外面的情况,自己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往后还不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想到这眸子便沉了下来。虽说白澜石在看书,可余光却是不是的瞟向齐桓,见人面色不对,便想起了之前所想,总觉得该好好沟通一番。
“齐桓,你信任我吗?”白澜石很少叫齐桓的名字,本来还沉浸在思绪里的齐桓一个激灵,麻溜的坐了起来,满脸真诚,“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白澜石抿唇,放下书本,既然开了头,今日就将这事解决,“柳朔之事是否是你安排的。”
白澜石目光平静的盯着齐桓,齐桓愣住了,“哥哥怎么知晓此事?”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齐桓。”又是一声,叫得齐桓心情无名心虚夹杂着烦躁。
“不是我,哥哥。”齐桓脸色沉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哥哥有这副表情,绕是白澜石做好了准备,也是心中一凉。
“你可知是谁?”白澜石问道。
柳朔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无太子,国将不国的言论,用舆论来给皇帝施压,催促陛下尽快立太子,疯狂的试探着天子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