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凯德笑道,“我是身有体会,当时年轻气盛,便想闯闯这天下人所道之处,没想着真被困在了林子里好几日,若如不是遇见一小姑娘,我怕便是回不来了。”
“敢问先生可知晓有一个娃娃脸,喜欢在腰上带着小飞刀的小姑娘。”卢凯德比划了一下。
白澜石闻言摇摇头,“不曾,在下一直卧病于床,玄机阁里的人便也只知晓师傅与一直照顾我的红姨罢了。”
卢凯德略有些惋惜,“我还想着要好好感谢那小姑娘,可惜无缘份啊!”
齐靖闻言微微看向白澜石,后者见状眨眨眼,以示回应,齐靖不自然的将眼睛移开,微微红了耳朵。
船一直到了下午才靠岸停泊,众人下了船,齐景睿搂着覃姝先行告别,随后白澜石跟着齐靖上了马车。
马车内晃晃悠悠,半日的劳神让白澜石精神透支,靠着车板闭目养神。
齐靖从马车暗格内拿出薄被,轻轻的盖在了白澜石腿上,白澜石因今天抱了荷花的缘故,身上还残留着荷花清幽的香气。
白澜石微微睁开眼睛,便见着近在咫尺的齐靖,齐靖似乎被吓着了,赶忙坐正。
“我是不是打扰到先生休息了?”齐靖眼睛有些不自然的移向别处。
白澜石将薄被朝身上拢了拢,“不关殿下的事,我本就没睡。”
齐靖嗯了一声,便不在言语。
白澜石轻笑,“殿下在白某面前不必如此拘谨,白澜石还是当日殿下在王府所认识的白澜石。”
“先生可还记得在王府时买糖人的事?”齐靖问道。
当时齐桓粘着白澜石,一时一刻也不放过,每日被人烦的厉害,便也没有注意过齐靖,直到有一日七夕节,卞玉京让白澜石带着齐桓与齐靖出去玩,美名其曰是让白澜石看看长安的七夕风俗,实则是将两个小孩子扔给白澜石带出去,别打扰大人玩乐。
白澜石带着两人小孩子走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齐靖还好一直乖乖的呆在白澜石身边,但齐桓特别不老实的到处乱窜,人又多一不注意便会走散,白澜石被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眨眼齐桓便又不见了,白澜石牵着齐靖找了半天才发现齐桓蹲在一个糖人铺子前,眼巴巴的看着老师傅做着糖人。
见到白澜石来了,手指着糖人道,“哥哥,桓儿要糖人。”
白澜石先在齐桓屁股上踹了一脚,才冷冷应了一声。
做糖人的老师傅的看着拍着屁股的小粉人,两只眼睛闪着精光的看着一旁做好的糖画,和蔼的笑道,“小少爷要什么样子的啊!”
齐桓思索了一会,认真的道,“爷爷可以写字吗?”
“哟,小少爷想写什么字啊?”老师傅笑着开始揺糖。
“白澜石,我要写白澜石。”齐桓认真道,随后又看向一旁的白澜石道,“可以吗?哥哥。”
“随便你。”白澜石又问道一旁的齐靖,“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齐靖刚想开口,那头的齐桓便拉过白澜石手,“哥哥,齐靖不喜欢这东西的。”白澜石望向齐靖。
齐桓笑道,“对吧,大哥。”
后者缓缓的点头。
白澜石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老师傅道,“公子啊,澜是什么澜啊?”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白澜石道。
不一会糖画便好了,齐桓拿着糖画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忽然笑道,“好甜啊!”又蹬蹬蹬跑去前面耍杂技的那围观了。
少年在暖黄色的灯火映照下柔和了许多,见着齐靖眼中泛着泪光,白澜石蹲下身子问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齐靖,“真的不喜欢?”
齐靖眼睛望着白澜石,微微抿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糖人摊子。
“哥哥,快来这,好神奇啊,他会喷火。”远处传来了齐桓的声音,白澜石未曾理会,只是静静的等着眼前这孩子的回答。
直到见着面前人微微点头,才起身牵着齐靖朝着齐桓的方向走去。
“怎得提起了这事?”白澜石笑道。
齐靖抿唇,下定决心似的,“先生可否送我一糖人?”
白澜石略微有些惊讶,但也没问什么原因,对着外头驭马的师傅说在路上见着糖人铺子停下。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糖人师傅笑着对面前的二人道,“两位大人要什么样子的糖人啊?”
“白澜石。”齐靖望了身旁白澜石一眼,缓缓道,“澜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到了长青宅,白澜石下车后,齐靖握着写有白澜石名字的糖画怔怔的发呆,半晌舔了一口,笑了,“好甜!”
施琅岐路过门口,便见着闾阎手里抱着一簇,腰见还挂着一簇捆好的荷花,满步蹒跚的朝着宅内走来。
“师弟这是将湖里的荷花都摘了来吧!”施琅岐笑道。
“施骗子,你少说些风凉话,赶紧帮小爷拿些。”闾阎透过一束束花梗的间隙朝着施琅岐喊到。
施琅岐接过闾阎腰上挂着的一簇,就听见闾阎狡诈的笑道,“哈哈哈,施骗子,你拿了这就是你的了!”说着抱着荷花快速的跑走了。
白澜石看向施琅岐,后者无奈的耸耸肩,认命的抱着一簇荷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白澜石回屋小憩了一会,到了晚膳时分才醒,荣乐笑嘻嘻的跑过来道,“公子,秦姑娘已经安置在了宅里。”
闾阎进屋见着荣乐嘴角上还点这面靥,“姑奶奶,你怎么还点着这东西啊!”
荣乐瞪了一眼闾阎,娇气的道,“公子说我好看的。”
闾阎望了眼眼神闪躲的白澜石,苦笑道,“公子那是安慰你,你现在活脱脱一个从年画里蹦出来的年娃娃。”
荣乐朝着闾阎哼了一声,愤愤的离去。闾阎望着荣乐离开的背影感慨道,“果然女为悦己者容。”
白澜石笑道,“你将荣乐惹急了她耍起大刀来,你拿什么防身?”
闾阎想象了一下荣乐拿着刀追在自己后头的画面,不禁汗毛直立,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淘一个软甲保护着自己。
“公子,卢凯德下了船之后便派人暗中打探我们这,恐怕是奔着荣乐来的。”闾阎道。
白澜石微微皱眉沉思,“随他去,荣乐只要在长安,以卢凯德的实力查到只是时间上的事。”
“可…可这会不会对荣乐这丫头不利。”闾阎道。
“我虽身子不好但还是护的住人的。”
因回来时睡了一会,用完晚膳白澜石便坐在院子里赏着月亮。
白澜石望着院里头的白玉兰,身披白色外衣,忽然有星星点点浮现眼前——萤火虫,萤火虫从院里的草丛中钻了出来,扭动这亮闪闪的屁股。
白澜石记得夏天山里头每到晚上便会有成群的萤火虫在林子里飞舞,那时白澜石会提着剑去斩杀飞舞着的萤火虫,来锻炼自己的速度。
☆、十回
白澜石起身从床底取出剑盒子,剑盒虽放于床底,却不见其上灰尘,可想而知主人是多么的爱惜。
取出剑盒里的佩剑,提在手上赤脚走进院里的木板桥上。
男人身着白色薄纱轻衣,头发随风飘散只堪堪用一条发带松松的绑着,手执三尺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白澜石凭借着身体的记忆挥动着长剑,身法漂亮,干净利落,白玉兰被剑气逼得纷纷凋落,飘零在空中,但没过几式男人便体力不支,摔倒在了木板上,长剑落地一声脆响,惊动了一旁池里的鲤鱼。
白澜石脱力仰面躺在地板上,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划出了眼角,没入了鬓角。
夜里是多么的寂静,只有一旁鲤鱼游动的水流声。
………
午时的太阳总是热烈的,烧在人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秦竹见过公子。”秦竹缓缓走进来行礼。
白澜石放下手中的毛笔,示意秦竹坐下,“怎么来了?”
“秦竹知晓公子是怕奴一人在府里害怕,才将奴接过来的,奴是来感谢公子的。”秦竹道。
白澜石坐下,秦竹沏了杯茶给白澜石,白澜石接过茶道:“你不建议我利用魏将军?”
“奴相信魏郎的选择。”秦竹略带写女儿家的娇羞。
秦竹娇羞的与白澜石诉说着魏纻,可以看出女儿家脸上的幸福不曾作假。
魏纻除了在军营里练兵,在家便都在离秦竹十步之内处晃荡。
秦竹爱连绵细雨,他便在房子游廊的檐上钉上用竹子做的洒水器,天气一晴便让其运作,导致墙壁上石板缝里爬上了浅浅的青苔,以至于下人经常滑倒。
魏纻练箭时,秦竹便抱着古琴坐到一边特制的软榻上,抚琴或替他端茶擦汗。
男人用自己所能想到的向所爱之人示好,笨拙却动人。
白澜石是君子,用女人去权衡男人的事他不屑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魏纻并没有加入任何一个政治队营,这样一个年轻且有才干的人,白澜石不想放过。
对于齐桓来说急需要的便是在军中有一个得力的助手。
魏纻没有不良嗜好,毫无把柄可言,想要收他为己用,便只能创造弱点。
而秦竹便是白澜石放置在魏纻身边牵制他的人,白澜石心中一直有些隔应,将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子推嫁给一个粗武从未素面的男人,着实委屈了。
一聊便是一下午,秦竹断断续续的诉说着这段时间与魏纻的点点滴滴,为的便是让白澜石知道,自己现在很幸福,公子不必愧疚,魏纻待她很好。
温柔如秦竹,秦竹抱来了古琴为白澜石弹奏着,外头飘起了绵绵细雨,好不悠哉。
又过了几日,白澜石便收到了齐桓写来的信。
上面与白澜石抱怨着边塞风沙大,热的要死,怕是回去后便要黑上好几个度。
自己也有些水土不服,难受的要命。
魏纻整日板着一张脸,活脱脱的像欠了他钱似的。
东瀛人诡计多端,时不时的试探性压边界,跟头苍蝇似的烦人的很。
白澜石笑着看完一封孩子气的信件,皱眉在齐桓水土不服。
便叫来闾阎问道,“我记得滕尔萨是在边塞附近游走的。”
“是的公子。”闾阎回道。
白澜石将信件收起来,“你现在立刻传书过去,让滕尔萨去齐桓那边。”
闾阎不解,“公子,是瑞王出什么事了吗?”
“滕尔萨会医术吧?”白澜石心中有些没理由的焦急。
“是会。”闾阎回道。
“那就好。”
“公子是瑞王生病了吗?”
“嗯。”
“这可不行,边塞的药材定然没有京中的齐全,公子可知晓殿下具体的症状,我好告诉滕尔萨,让他有准备。”作为一个大夫,闾阎思索道。
“水土不服。”
“啊?!!”
闾阎怀揣着鄙夷之情给滕尔萨飞鸽传书,不过就是没写瑞王具体的病因而已,他怕滕尔萨知晓了便会气到杀来长安。
两日后接到传书的滕尔萨动身前往大军驻扎之处。
“殿下,门外有一位自称是长安白公子派来的医师。”齐桓的亲卫道。
齐桓正站在桌子前分析着防布图,听闻一愣,“殿下可见?”亲卫再次问道。
卷起图纸,齐桓一笑,眼睛弯弯,露出颗小虎牙,“见!”
滕尔萨留着卷曲的大胡子,穿着胡族人的衣裳,身后背着个包裹跟着亲卫后面进来,便见着齐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副马上要断气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可记得在信件里闾阎提过公子十分在意此人,赶忙上前给人把脉。
滕尔萨问道:“殿下最近有什么症状吗?”
齐桓眨着眼睛,“是哥哥请你来的吗?”
“殿下脉象平稳,不似有疾之人啊。”滕尔萨皱眉思索着。
“哥哥最近还好吗?本王就知道哥哥会看我的信的。”齐桓甜甜一笑。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一旁亲卫看了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好好的殿下怎么一转眼便躺床上去了。
“瑞王殿下,您到底有没有病。”滕尔萨终于不耐烦道。
齐桓一愣,赶忙点头道,“有有。”
思索了一会,堪堪道,“水土不服……算吗?”
闻言滕尔萨手一顿,现在去长安揍白澜……闾阎一顿,还来得及吗?
滕尔萨受了白澜石的命令,只好在军中住下,随时照顾着齐桓的身体。
自从滕尔萨来到了军营中,齐桓便时不时的去人帐子里逛逛,美名其曰亲近民众,实则是去打探白澜石过去的消息。
有些事情齐桓不敢问白澜石,但现在远在边塞,哥哥又送来一个身边人,定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去了几次,送了几坛酒,便将滕尔萨嘴给撬开了。滕尔萨是个豪爽的人,跟他的长相很符合。
喝的脸通红,拍着齐桓的肩膀道,“我比你大,你算是我弟弟,我见公子没将你当外人,我也不将你当外人了。”
说着又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齐桓在一旁恭维的拍手叫好,滕尔萨笑道,“说吧,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桓做皱眉状问道,“从前哥哥身体可好了,怎么十年未见身体竟如此之差?”
滕尔萨惆怅的片刻,又饮了一口酒才堪堪开口,“公子是在八年前数九寒冬的日子里落了水。”
“这个本王知晓,可哥哥为何会落水?”齐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