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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难得的晴朗日子,太阳懒懒的挂在天上,阳光并不让人感到刺目。
小昆仑派早早等候在沈庄,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而凌绝派还没人来,不由有些替厉长青心急,门内弟子小声的讨论着,被楚西君喝止。
高台上仍然只见沈虞,不见沈明朗。
察觉到场上暗流汹涌,楚西君暗自皱眉,与旁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昨日牵头的程乾派掌门李程,今日也是由他挑起话题。
“沈夫人,趁着凌绝派的人还没到,我们想与沈庄商量一桩美事,不知沈庄主现在何处?”
沈虞靠在靠椅上,美目半阖,慵懒道:“李掌门想来不知道庄内规矩,女主人,也是主人。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李掌门就顺势说:“既如此,恕我唐突。沈庄举办大会多年,还要负责锻造神兵,听闻这次的神兵还是在大会开始前几日铸好,如此赶时间锻造出的兵器,不知效果如何?当然了,我这话不是在质疑沈庄的铸剑能力,只是为沈庄主与沈夫人担忧,兼顾两头,实在是过于操劳了些。”
沈虞这才正眼瞧他,少顷,唇边绽出一抹笑容:“此事不劳李掌门担忧,乃是我等分内之事。”
“此言差矣,问剑大会既是整个江湖人的盛世,又岂能由沈庄一力担之?”
这话得到了在场众掌门人的赞同,沈虞目光巡视一圈,“看来你们今日是有备而来。李掌门,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到底要商量何事?”
李掌门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辉,顿了顿,掷地有声道:“我等认为,问剑大会该由各门各派轮流举办,此举既能减少沈庄负担,同时能够让所有门派更加积极投入这场盛事,与有荣焉!”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道蕴含薄怒的呵斥:“我不同意!”
“哪个宵小——”李掌门回头一看,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只见沈明朗在两队人的簇拥下施施而来,台上沈虞的表情立马变了:“你怎在此?”
沈明朗含笑道:“夫人,我是沈庄庄主,大会当日,怎能不在场呢?”
沈虞脸上红黑交错,她明明在几天前就把沈明朗单独关押,如今……她的目光落到沈明朗旁边的女护卫身上,眯了眯眼:“鸿影?”
鸿影以前是沈非玉的护卫兼婢女,功夫尚可,自从三年前沈非玉出事后,她便辞去护卫之责,不知去向,没想到竟然被沈明朗养成了他自己的护卫。
粗略一数,这批护卫数量还不少。
此时的沈明朗在护卫拥簇下更显意气风发,与之前忍气吞声的形象相去甚远,他冲沈虞微微颔首:“夫人,先解决眼下事,我们之间的事,稍后再说,可好?”
沈虞一连说了三声好,沉着脸再不发言。
李程等人的火力顿时集中到沈明朗一人身上,他们才不管这对夫妻之间的恩怨情仇,若是沈虞他们或许还要忌惮三分,但是面对沈明朗,可没这个顾忌。“沈庄主,好些日子不见,莫不是去躲那些风言风语了?”
“实在是抱歉,近来有批急货被挡了下来,沈某便是去解决此事,对于城内的言论,我想,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这是承认自己抛弃原配,入赘沈庄骗婚了?大会举办权落在你这种人手里,当真给我辈武林中人丢尽脸了。”
沈明朗微微一笑:“此乃私事,与大会举办权无关,咱们还是来谈谈举办权的问题吧。先前李掌门说的话沈某也都听到了,既然诸位有心为沈某分忧,那沈某拒绝,倒显得不近人情。”
惊喜来的太快,李程有些不适:“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将大会举办权让出?”
“正是。”
“你方才不是说不同意么?”
沈明朗乐呵呵的说:“我同意让出举办权,但是不同意各门各派轮流举办。说句不好听的,各位派中什么样子,大家心知肚明,有的门派明明连锅都揭不开了,难道还要将大会举办的重担压在他们身上吗?未免太令人寒心。沈某建议,不如将大会举办权让给有能力举办的门派,诸如——歇花宫、梧桐阁、凉鼎寺……以及,程乾派,各位意下如何?”
被点到名字的门派掌门人心中腾起一股窃喜之情,李程尤其,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不过他很快调整表情,咳了两声:“如此恐怕不妥吧,那些没能揽到举办权的门派,岂不是对他们不公?”
“如何不公?”沈明朗反问,“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亘古不变的道理。”
李程的呼吸炙热起来,不顾场上涌现的些许不满,恨不能当场拍板,当他的目光扫到谢卫河与吴寒林身上时,又警惕起来,无他,这两人没有半点喜悦,谢卫河甚至还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此时又听沈明朗道:“既然大会举办权交出去了,那么我想,大会优胜者的奖赏,是不是也该由举办的门派提供呢?”
有人立即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在这次大会的神兵天赐铸造中,沈某不小心伤到了手腕,铸剑这门活计,是时候交与两名犬子了,在他们学成之前,沈庄怕是都不能提供相应的神兵利器了。”
沈明朗连番的说辞打得众人措手不及,谁都没料到是这个展开,但是左想右想,居然一点错都挑不出,想要举办权,可以,不过给优胜者的奖品也要自己准备了。
许多门派参加大会除了打响门派知名度外,还十分垂涎沈庄铸造的神兵,谁不知道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神兵,皆出自沈庄,单就这一点,足够众人前仆后继。没了足够令人动心的奖赏,哪怕争到了举办权,有没有这么多人买账还是个问题。
众掌门人吵闹一阵,慢慢安静下来。
虽然大家不说,但是心知肚明:这事儿,怕是黄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等待凌绝派等人到场中度过。
沈明朗走上高台,沈虞面色黑沉,美目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瞪出两个洞。
众目睽睽之下,沈虞到底是给了他面子,起身让开主座。就在她想要甩袖离去时,沈明朗拉住她的手。
成婚前的日子是沈虞最幸福的时光,对于这个眉目俊朗的男人恨不得捧出一腔爱恋,那时的沈明朗很迁就她,会时不时执起她的手,或是带着她轻功飞上楼顶,看星辰日月。
上一次沈明朗拉住她,是在多久之前呢?
沈虞怔神之际,沈明朗已经将她拉着摁在次座上,“一会儿是非玉的比试,他也是你的孩子,不是么?”
沈虞回过神来,冷笑:“他什么时候成了……”
“夫人,”沈明朗抿了抿唇,“我会向全天下人阐述我的错误,在那之前,我只想求得一个人的原谅。”
沈虞愣住了。
“这么多年,忽略了你,是我不对,你不过是把对我的怨转移到非玉身上,那个孩子其实有什么错呢?”沈明朗温柔的注视她,“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放下成见,多看看他,他也很优秀,可以令你骄傲。”
沈虞:“沈明朗,你能不能——”
话出口,顷刻间便被一阵呼喝掩盖过去。
“凌绝派来了!”
“他们可算来了!我还以为又得迟到。”
“来了来了,诶,沈大公子看起来有点不太对?”
“我看见他的手缠着绷带,受伤了吗这是?”
“……”
热烈的氛围叫沈虞怔了怔神,不自觉的朝众人的目光汇聚处看去。
白衣青年迎着光向比试场地走来,芝兰玉树,神采飞扬,像是空中落下的星辰,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好极了。
论剑台没有修好,比试仍然在烂珂棋盘上进行。
洛闻初手执木扇,笑着将一缕被风吹起的乌发撩至沈非玉耳后,收回手时作恶的捏了捏,不出意料的看见小徒弟耳根蔓延开来的薄红,调笑心思渐起:“怎么了这是,怯场了?”
“没。”沈非玉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那就是要师父抱抱?”
“也不是。”
洛闻初本来作势要抱他,听他这么一说,单手撑着下巴,苦恼道:“那非玉想要什么?”
沈非玉抿了抿唇,在微风中轻轻开了口:
“看着我。”
“师父,我想要你看着我。”
洛闻初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展开折扇,挡住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倾身在沈非玉唇上印了一下,眼中仿若星河满天,语气温柔几近呢喃:“那么,如你所愿。”
上台时,沈非玉同厉长青对视一眼,同时上台,在棋盘中央站定,厉长青打量着他,“你、受、伤了?”
“不碍事。”在来之前,沈非玉向盛华茂讨了能够有效抑制伤痛的药,药效足以支撑今日的比试。他握紧手中软剑,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对手,“来吧。”
鼓声敲响,震耳欲聋,声响止住,报场次的人扬声说:“凌绝派沈非玉,对战,小昆仑派厉长青。”
“——比试开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在2020的2月20号20点20分20秒正文完结,也算一种圆满了吧。
本身这文其实是不圆满的,中间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更文,剧情走向如同脱缰野马,人物塑造也让我很不满意,我就一写故事的,故事写得不清不楚,自己也挺难受。
最初开文是想写一个沙雕的固氮,写着写着不知道为啥偏正剧了,由此可见,我沙雕功力不足。
姬友看我的文最大的感受是:主角不如配角写得好,不出彩。后面我自己看了遍,还真有这问题,视角不会跟着固定的人走,于是后来把视角改成了不明。想写的很多,但是写出来就变样,还是功底不足的问题。
说下这两个人物初设定吧:
洛闻初呢,打小是个孤儿,被凌绝派上一任掌门带回去,成为门派大师兄,门派就成了他的家和责任,后被交托后背的师弟封云琴捅了一刀,他亲手手刃了封云琴,——用的那把原本准备送给小师妹当嫁妆的洛水。到后来练魔功,就再也没有拿起过洛水了。
其人嘴撩、还有点小皮,闲散的外表下裹着一颗光风霁月的心,是沈非玉的光。
沈非玉,人如其名,是人非玉,武功平平,外表柔弱好欺,哪怕练了昆仑剑法,仍称不上惊才绝艳之辈,就是这样平淡的他,经受了幼年的遭遇,有了自己的小手段和心计,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怕痛却能忍,决绝果敢,详情参见从陆纪明手下逃脱,那时他是真的想直接杀了陆纪明,不过吴鸣赶回来了,他没有下手时间,即便这样,他仍正直良善,从不主动与人为恶。
文写到一半我在想,是不是从沈非玉小时候写起,从他各人经历发展剧情,会不会比较好把握人物性格,想了想还是没有改,总归要尝试,虽然目前看来,是一次不太好的尝试。
不说失败,只是不够好,还可以更好。
所以——在完结之前会全文修一遍,之前修到了三十章orz
也不改啥大剧情,就改改自己不太满意的地方,删去画蛇添足的东西,或者加上后面剧情需要的开启钥匙。
后面还有几篇番外,是我自己想写的,如果有想看的,可以评论留呀,车就算了哈~
第六十章 少年事1
夏日酷暑,高温炙烤大地,哪怕在乘凉的小院里踱几步,汗水转瞬沾湿后背。
这是个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天气。
在夫人生产之时被下人唤走的沈明朗,自然也谈不上好脸色,可是门外站着的妇人,枯槁的面容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焕发光彩。
沈明朗不奈的责问咽在喉咙里,被烈日一照,呲儿的化成烟消散了。
那妇人虽然潦倒,但依稀能从眉眼中辨出几分曾经的妩媚,她将手中襁褓塞进沈明朗的怀里,哑着嗓子说:“将他养大吧。”
顿了顿,又说:“求你。”
襁褓中的婴儿小小的一团,或许是天气太热,身体不由自主的伸展着,贴着皮肤的柔软绢布濡湿一片,小婴儿踢了踢腿,嗷呜一嗓子睁开雾蒙蒙的双眼。
沈明朗忽的就怔住了。
同一时刻,下人出来唤他,说沈虞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出血十分严重。
沈明朗再没心思管那名妇人,匆匆转身,与之擦肩而过。
好在当他赶过去时,沈虞从短暂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咬牙闷哼,屋内传来婴孩啼哭声,非常洪亮,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怀里的小孩也哭了起来。
沈明朗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沈虞生产完,来不及看一眼,再次昏厥过去。沈明朗吩咐下去,保证今天的事除了他的亲信与屋内的接生婆之外,谁都不知道真相,就连沈虞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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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柳州城鲜少落雪,今年却落了一场大雪,纷扬雪花铺满街道、码头,各家各户的院中皆堆了一层薄雪。
沈庄的某间装潢别致大气的房间里,安放着一张柔软摇床,床内并排躺着两个有几分相似的小婴儿,其中一个醒得早,脑袋一转,就能看见身旁睡着的小孩儿,他还不会翻身,短小的四肢抬起又放下,时不时扫到旁边的孩子,那孩子约莫是被闹腾得睡不好,短促的呜呜两声,于是他立马不动了,眨巴下眼,张着小嘴,呆呆的看着身边的兄弟。
日子一长,他就知道身边躺着的是他的大哥,爹爹给他们取名:一个非玉,一个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