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活学活用,非常用功,为人又不失谨慎,傅居言挤出时间来教了他几次就差不多能掌握了。
两人抽空看了看他的作工情况,吩咐他将前几日还没给王大石几个结算的银钱送过去,又嘱咐他先减少茶叶的收购,告诉大家不是不收,而是等一阵子再要,先让茶叶待在树上别摘,他们什么时候要再送过来。
他们这次打算四窨制的花茶就有百斤之多,后面一窨花茶更是量多,按照标准,一斤茶胚要用到五六斤的新鲜茶叶,花茶的配比是一斤花百斤茶胚,当然只是一窨,多次窨制下来,鲜花的用量也不少,这样一来,茶叶自然是什么时候都不嫌少的。
张继唯命是从,这两天他帮着两位东家做事,村里人都高看他一眼,那些从前看不起他的,还要从他手里接钱,他面上客气,可看着那些隐含不忿又不得不好言相待的“熟人”,他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痛快,也因此更卖力起来。
他想了想还是给东家说道:“王大石葛飞和葛立轩三家也开始收集茶叶送来这里,只不过他们不肯收钱,我按照您先前说的,坚持将银钱送过去了。”
傅居言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再说,没道理别人赚钱反而自家兄弟白干的。他们还要说什么不要钱的话,你过过耳朵就行,别记心里去。”
张继忍不住笑了,“是。”
葛正修将傅居言身上沾的残花瓣拈下来,道:“好了,趁这会儿每人来送茶叶,咱们先好好吃个饭,洗漱完休息一下,后面还要忙。”
张继问道:“这还没完呢?可是辛苦。”
葛正修淡道:“还要一旬左右,外面还劳你看着,也别回自己那里了,家里的米面、厨房你随便用,别来回奔忙了。”
张继惊讶之余满是感动,看了眼傅居言,又看看葛正修,这才喜得高高应了声:“哎!葛大哥。”
这话要是傅居言说出来他可能还要犹豫,倒不是他对傅居言不感激,而是葛正修对他的善意一直都淡淡的,让他即使是住在了这里也总是心下不定,忐忐忑忑的。
今天葛正修也许是因为他的能力承认了他,也许是些别的原因,但他知道,他这才算真的得到了人家的认可。
傅居言他们吃了饭,简单休息了下,就又开始了工作。
等到第一批花茶出来的时候,正如葛正修所说,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至于低品花茶,两人不再空耗体能人工窨制,而是在空间里用机器大量窨制了。
除了中等花茶和低品花茶,上山开得最好的最后一批茉莉花被他们用来窨制了高品茶和很少量的特等茶。
多亏了科技的力量以及空间超缓的时间流速,两人制成四窨中等花茶的时候,空间里的低等茶和特等茶也纷纷完工了。
这样一来,也将这一阵子大家送来的茶叶消耗一空,落霞山上的茉莉也用完了。甚至到了最后因为茶树被大家霍霍的差不多了,送来的越来越少,还差点供不应求。
他们制作的茶不算少,傅居言估算,不出意外的话,足够他打开花茶市场了。
因为承诺给绝坊的是拍卖量,求稀有不求多,所以他们只拿出了小一部分中等花茶以及短期内供店内高价销售的低等花茶。不过如果不是和他们庞大的成品花茶做对比,这些还是不少的。
交给钱茂的时候,他和何长丰还一阵感慨,“这花茶制作不易,还耗费原料这样多,果然是只有豪贵之家才能消耗的起。”
傅居言也不瞒他们:“倒不是真就这些,我们也留了不少,备着不备之需。”
两人得了准话,这才放心。
交了这边的差,两人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收购茉莉花,还是之前的规则,不过茉莉花长期收购,只七月份收,价格因为茉莉花更加难寻,傅居言又往上提了不少,足够外人心动。
没了之前的紧张感,又有外面专门亮出来的低等制茶做掩护,两人今天收一点,明天收一点,分层次慢慢用机器窨制,七月过去的时候,也收获了不少。
两两加起来,傅居言觉得,只要不是东陵的百姓都一夜暴富,“正常”价位下,他的茶绝对供应的起。
第74章
终于能闲下来歇歇, 安心等着绝坊拍卖会举行的时候,夫夫两人却收到了季舒的消息,福王要来了。
如果说因为花茶的关系, 福王作为合作者要亲自来验看验看, 他们夫夫俩自然无可无不可, 但季舒信中那些晦暗不明的话, 让人没办法放心。
皇室对傅居言的态度暧昧不明,当初只是派了季舒告知了他的身份, 就没有了后续动作。而宁国侯府更是没有反应。
但据葛正修回忆,他曾经不止一次耳闻宁小将军痛惜侯府子嗣的丢失,甚至行军途中每到一处都会着人四处去打听当地哥儿的户籍和样貌,试图寻到蛛丝马迹。这说明宁国侯府一直没有放弃对傅居言的寻找。
但傅居言的身份暴露以来,这些人却都没有出现。
傅居言暗自琢磨, 觉得应该是当朝皇帝并没有将消息泄露出去。他这时候只当自己是帝师之子、皇亲国戚,而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是先皇之子, 福王幼时坐过的天下至高之位本来坐的应该是他来着。
所以按照正常逻辑推理,大概是只找到了他而谢皇后却没有踪影,所以当今皇帝在迁怒于他或者宁国侯府吧。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认祖归宗,估计得等谢皇后的消息有了眉目, 皇帝心情爽了才行。
而现在他们收到了季舒的来信, 是不是表示,季舒已经查到了谢皇后的消息?
不过想到季舒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阴郁,傅居言心中担忧,怕是谢皇后的事情并不乐观。
不过季舒作为皇帝手中的能臣干吏, 还是最核心最接近皇帝的御灵军统领, 没有亲来代表皇帝发言,而是来了一个皇帝对其的态度颇为扑朔迷离的福王, 傅居言这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也闹不懂了。
难道是因为福王和他有生意来往,顺便的?或者福王并不知情,季舒信中并没有这一层意思?
在被告知福王不日即将到达华曲,傅居言和葛正修也没心情去看孩子了,只能在家等着昭告。
见傅居言整天琢磨,愁眉苦脸的,葛正修忍不住劝他:“别想太多了,既然季舒什么也没说,那就是没要紧事发生。”
傅居言一想也是,再怎么样,他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能摊上什么事啊。至于认祖归宗什么的,他不是原装货,又是从小没见面的“亲人”,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但等到了真见到福王的时候,傅居言就被打脸了,倒不是福王怎么,傅居言目瞪口呆地看着福王旁边自称是他叔叔而且自我介绍是当朝圣上的这位,倒吸了一口气,还差点没提上来把自己憋个半死,“皇,皇皇叔?”
年纪轻轻的当今圣上笑得温和又不失威严,“嗯,是该这么叫。不过天下皆醉,唯你我独清,私下叫可以,明面上,你和段瑞身份不可与旁人透露。”
最后一句,已经带上了帝王威势,是命令也是警告。
福王连忙跪拜,“臣不敢。”
傅居言咽了咽口水,喃喃道:“那我夫君……”
东方拓翌的眼神一凛,“区区一个乡野小辈,许他照料你一段时间已是恩赐,难不成还妄图皇戚不成。”
傅居言顿时懵了,“什,什么意思?!”
福王跪在地上扯了扯他的衣角,初闻谢皇后身陨噩耗,又亲眼见证自家侄子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里“吃苦”,皇帝心中已经憋了好大一口气了,这时候怼上去,他们不会怎么样,恐怕旁人要遭殃。
至于这个旁人的范围有多远,就看皇帝的心情了。
傅居言对这样的神展开简直哭笑不得,先是被一溜的赫赫兵卫连请带吓的进了一处密宅,还没从“这是不是福王看他不顺眼要如何如何”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惊见堂堂一国之君出现在了密宅中,还口口声声说他是先皇之子,接着又被迫听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烂俗狸猫太子的戏码,最后被告之父母皆亡,母亲的尸体因为当年绑匪追杀乱葬山野连个骨头块都没留下……
刚认了个唯一的亲人,好端端的,又特么瞧不起他丈夫来了。
狗血剧也就这么个节奏了。
只剩了这么一个侄子不知道怎么表达疼爱之情的一国之君又道:“听闻你当初被那家人虐待了?简直放肆!朕微服出巡,一则是为了这桩陈年旧事,你大了,事实真相也该告诉你了。当年皇嫂待我如母,如今她逝去消息已定,你放心,无论如何,朕都会厚葬她。你们母子流落在外,朕找了十几年,才有了这么个结果,朕……”
一国之君,想起自己逝去多年的皇嫂和如今已然斐然玉立的侄子,眼眶微微发热,“二来,就是你的事情了。皇室之子,就是你一辈子都不能将这个身份公之于世,你也是我东方氏的子嗣!朕绝不允许你混迹乡野,你可明白?”
锐利而深沉的视线紧紧锁定在他的脸上,仿佛能透过这一张面皮直击他的灵魂,傅居言被君王的雷霆语气震慑,良久才低声道:“可是,我已然成婚,他待我……!”
“乱花迷人眼,等你再大一点,就不会真么想了。”
福王动作更大的抓住了傅居言的肩膀,示意他先低头示弱,可傅居言怎么会是畏惧强权的人,他对东方拓翌理所当然的语气感到不可思议,“您怎么能这么说?结发夫妻,恩爱不疑。相濡以沫,至死靡它。一朝富贵荣华,您就叫我抛弃贫贱之夫,东陵人伦典制,就是这样教人以怨报德的?!枉我自豪国之君主乃为我叔父,想着定是英明神武,睿智果决才是,却没想一样视权自高,罔顾礼法!”
“你!”
东方拓翌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指着他,“你为了他这样顶撞朕?你可知道朕是谁?不是你往日大呼小叫没大没小的乡野俗子!”
“乡野俗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民心,得者得天下,失者失天下。叔父,纵观历史,帝之起于乡野者不知几何,东方世家难道一开始就是天下之主吗?!”
“傅居言!”
福王恨不能给傅居言两巴掌,让他看清楚这是在跟谁说话!
他因着是皇帝母妃的娘家人,又自小陪在遗失了所有亲人的帝王身边,且和丢失的先帝之子年龄相同,所以颇得其宠爱,但他长这么大,也从来不敢这样跟东方拓翌说话。
那是一国之君!
还敢议论朝政,驳斥君王。要不是念他长于乡野,不知仪范,怕是早被恶惩了。
傅居言气得头昏脑涨发了一通邪火也回神了,冷静下来也是一阵害怕,这里可不是现代,他喷的还是堂堂正正的皇帝,他都觉得自己这是不想活了。
苦笑一声,他一直无法在这个世界找到归属感,自以为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却不知道早就有人在他的心里刻下了擦不掉的痕迹,给人一碰他就什么都忘了。
两人战战兢兢地盯着自傅居言一通话后就一眼不发的东方拓翌,身高相近又同样清秀,甚至样貌也有三分相似,样子说不出来的可怜兮兮。
被他们这么睁大着眼睛死死瞅着,东方拓翌脸一黑,恼羞成怒地一甩袖子,“朕如何你们了吗!”
这一袖子竟然让福王和傅居言同时吓了一哆嗦,东方拓翌的脸色更加难看,呼吸都重了起来,但帝王威压却是几近于无,好半天才重重哼了一声:“你就是这么想朕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小子倒是能说会道!看来宫志儒说的倒是真的。福王,你给他讲讲!”
说罢转身望向窗外。
福王也不问讲什么,侧头手挡着嘴悄声对傅居言说:“玩笑话而已,你婚事已定,自然没有无缘无故和离一说。”
傅居言望向他,两人目光相对,一切了然。
傅居言心头微动,胸口微微发热,转头望向帝王的背影,学着福王的跪拜之仪,郑重行了一礼:“臣侄,谢皇叔恩。”
男子跪天跪地,他的教育里没有向他人跪拜的道理,就是皇帝也不行。但是跪谢亲人,却是理所应当。
皇帝一番试探,是基于君臣纲常,也是因为子侄亲情。他不知道皇帝希望他选的是什么,但为着这一份尊重,他诚心跪拜。
东方拓翌转过身来,望着他,“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你……被教的很好。若日后你那师父有了讯息,朕准他高官厚禄。”
显然他将傅居言里里外外都调查了一番。
傅居言也不意外,倒是意外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暗暗心惊,贫贱不移什么的,不是他那个时代的话吗?!
傅居言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扭曲了一瞬,小声试探道:“不知叔父,知不知道地球?”
东方拓翌一愣,“那是什么?”
傅居言松了一大口气,干笑道:“没,我听人说京中人爱玩一种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球,挺好奇的。”
福王爱玩这个,插嘴道:“那可不是什么球,那是蹴鞠,你要玩,以后我带你去!”
东方拓翌顿时心疼了,自己这侄子长这么大,连蹴鞠叫什么都不知道!纵使在查明了他的身份后就泄愤一般将相关人等折腾了个干净,像是什么龚家之流的,说是流放,其实早在到达流放地之前就被弄死了。
要不是念着傅居言对那个容貌不堪的葛家猎户的夫妻情分,葛家人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