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自己也懵懂不确定,直到再见到季禹时,那些所谓的懵懂都化成他的贪念,若不是那日醉酒做了那样的梦,或许他可以等待个更好的时机。
云安见他犹豫不定的就先让宫人传膳,凌朝坐在桌前只喝了碗清粥后就让人撤了下去,还未待起身,陛下的口谕就先一步到了朝晖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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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禹回到世子府的第三天,在贵妃榻上第九次叹气的时候,福海终于忍不住也跟着叹起气来:“世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季禹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这会刚过了晌午,树上的鸟也不叽叽喳喳的叫了,太过安静总让人觉得心里有些空。
季禹坐起身,推开窗子看了看窗外开的正浓密的树,皱着眉问道:“这树上的花开的这样好,怎么也没见有个鸟有个蝶的,这么安静?”
福海一噎,恭敬的回道:“世子昨个不是嫌这树上的鸟太吵,让人拿了粘杆都给赶走了。”
听了福海的话,季禹愈发烦躁,随手倒了杯已经渐凉的茶,果然喝了茶人也冷静下来许多,他不说话只坐在那里心里百转千回。
他从宫里出来已经三天了,凌朝那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季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失落又有点忐忑。
他害怕凌朝来找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真当凌朝半点反应也没有的时候,他又上来些脾气。
百无聊赖踱步到博古架前,抬眼瞥到格子上的影青釉瓷瓶时又嫌弃道:“谁把这影青釉拿出来的,原来的那件青花瓷瓶呢?”
福海神情错愕,勉强镇定住,回道:“世子昨天说青花瓷瓶俗气,要将影青釉的瓷瓶取出来代替青花瓷的这只......”
季禹无理取闹了一通,顿时觉得有些丢人,摇了摇头又回到贵妃榻上喝了口凉茶。
他每喝一口,福海的担忧就更深一些:“世子,还没到喝凉茶的时候,奴才去给世子换些热的来吧。”
季禹摆手阻止,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蹙起眉道:“华京还没入夏怎么就干巴巴的燥,喝些凉茶压压火。”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来通传说三殿下身边的云安来了。
季禹一愣,直了直脊背,拿起桌上不知放着多久的书读起来,待云安进来时也未看他一眼。
云安是三殿下身边的人,见到季禹不必行大礼,但云安深知面前的这位同他们家殿下纠葛万千,也不敢见罪,按照给皇子们行礼的方式给季禹见礼。
季禹给福海打了个眼色,云安刚弯下身子就被福海带了起来:“云安公公有礼了。”
一室无声,只有季禹翻动书页的声音。
过了好久,季禹才突然问道:“云安公公来可是三殿下有什么交待?”
云安讨好的笑着应道:“殿下原本前两日就想到世子府里来,可被魏将军急召到军中历练,陛下亲下的口谕,殿下都没来的及收拾什么就急着奔赴大营了,今日才到了大营便叫奴才来给世子送信报个平安。”
报个平安,这四个字莫明的取悦了季禹,不禁在心里琢磨着这几个字来,目光一缓对云安露出点笑意来。
云安紧接着又说道:“殿下此去还不知何时能归,怕是许多事情都要劳烦世子了。”
军中不比宫里,凌朝是去历练魏承继的性子自然不会让他过的太过安逸,不然云安也不至于被留在宫里,若是如此,朝中的这些事情凌朝还真是有心无力。
季禹应下,让福海亲自送人出府,先前的焦躁消散,取而代之的担忧又浮上心头。
凌朝不在华京让季禹松了口气,前几日倒也如常,后几日开始季禹便有些坐不住了。
福海一边伺候着季禹用膳,一边观察着季禹的神色,见他盯着桌上的那盘芙蓉鸡看了许久,立刻布了些在他的碗中。
季禹提着筷子夹起鸡肉,喘了口气又放下了,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搁了筷子叫人撤下去。
福海见他没有胃口,饭后特意让人备了牛乳茶填一填胃。
季禹端着茶碗问道:“福海你说魏将军的大营比之父王的大营如何?”
福海看了季禹一眼,还以为他是想起从前的事来,犹豫回道:“哪里的大营总是没甚差别的吧,魏将军和王爷都是出了名的铁腕军纪,至于如何奴才也说不明白。”
屋内寂静,季禹的目光凝在白瓷碗上,暗暗出神。
手指磕在碗底上碰出轻脆的声音,季禹仰起头来,心里揣摩出点自己心神不安的原因后有些恍然,有些惊魂未定伴着几分透彻后的畅快。
——他大抵也是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短小君~~
明天不做短小君!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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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季禹并非是扭捏的性格,认清自己的想法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哪怕是嘴上再没提及凌朝半句,可想到凌朝时,嘴角上噙着的笑意却骗不得人。
凌朝不在朝晖殿,他一个人住在宫里也不合适,南院又是可去可不去的,当下决定这几日都待在府里,但这些明面上的事还需要和淑妃知会一声。
马车在宫门口处和正要进宫面圣的大将军碰个正着,两架马车并在一处时,季禹对福海吩咐道:“将马车向后退一退,让大将军先行。”
大将军坐在马车里自然知道与他并排的是谁,见季禹往的马车向后退了退后,冷哼一声连句话都未留。
“这大将军也忒轻狂了些,”赶车的小厮忍不住小声嘟嚷起来,这话正好落在福海的耳中,乜了那小厮一眼,说道:“回府里自己去领罚。”
天气渐暖,季禹穿着浅色的锦服从马车上下来,芝兰玉树般的贵人引的不注宫人们侧目,在他几步之前的大将军见此嗤之以鼻,就连哼出的鼻音里都带着排斥的意味。
季禹并不在意,紧快两步后与大将军并肩,转头看向大将军时粲然笑开,恭敬道:“见过大将军,能一同入宫倒是巧了。”
大将军对安南王宿怨颇深,更因着二殿下的事对他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厉目瞟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安南王让世子进京是作花魁的么?说来也可笑,本将军听闻季世子并不是最得宠的,如今看来安南王到底是偏爱庶子多一些啊?”
大将军口出恶语,季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笑面春风,说道:“大将军戎马一生,在子嗣之事上却实在令人惋惜,连个偏爱庶子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大将军之子必然如大将军一样勇猛无二。”
季禹“啧”了一声,了然道:“不过话说回来,若大将军有自己的爱子,又怎么会对二殿下寄予厚望呢,说起来这也算是二殿下善缘了。”
大将军被他这话噎的不轻,大晋朝谁人不知子嗣之事那就是大将军的禁忌,旁人自是提都不敢提的。大将军府里有九房妻妾,可生下来的不是早夭就是女儿,偏女儿都能好好长大,唯独儿子活不长。
都传言说大将军昔日杀伐太过,造下的业障,所以才不得子嗣。
季禹心下琢磨,这世间哪时有什么业障福报之说,不过都是耐人寻味故事罢了。
大将军戟指怒目,怒骂道:“无知竖子,狂悖自傲!”
季禹向来睚眦必报,见大将军怒视没有半分畏惧,脚下停顿,抬手将大将军的手挡了回去,笑道:“晚辈不敢,敢在宫里这般无顾忌的想来也就只有大将军一人罢了。”
福海跟在季禹身后离开,路过大将军时微微颔首。发生在宫门口的一幕,传到皇帝耳朵里时就成了大将军当街欺辱安南王世子,背井离乡的安南王世子谦卑有礼,对大将军一再忍让。
福海说道:“近几日在朝堂上大将军到是处处针对太子”
季禹往嘴里丢了颗蜜饯,语言含混的回道:“想来是德妃那边开始发力了,咱们且看着就行。”
福海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一张贴子递到季禹面前:“这贴子是纪公了送来的,世子可要相应?”
“纪秀,”季禹接过贴子念了句他的名字,细细想了想,说:“他为三殿下所用,这会能找到我这里,大概是得了三殿下的授意。”
“这纪秀想来并非君子,世子同他结交还需谨慎为上。”
“我知道的,”季禹眸中一暗,嗤笑道:“纪秀能找到我头上来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季禹怎么也没料到纪秀约见自己的地方会是在莳花楼,再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纪秀先他一步而来,这会再见到季禹时再不敢拿乔,好在上次他打了圆场也算是帮他挽回些颜面。
搓了搓手将屋里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脸上堆着笑迎上前来:“这里虽是混乱了些,但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什么,还请世了多多担待。”
话虽如此,但季禹向来不喜欢这种地方,点了点头,面色稍霁。
纪秀亲自斟酒,笑道:“上次多有冒犯,还请世子大人大量,这杯就算是纪秀给世子赔不是的。”
一杯饮尽,纪秀眼中带笑的看着他,见他视线落在酒杯上人却未动,忙解释道:“这是种果子酿成的酒酒,入口醇香没有酒的辛辣反而多了几分果香,并不醉人,世子可以尝一尝若不合心意,我在叫人去换旁的来。”
季禹这才伸手将杯中的酒饮尽,心想果然有几分甜味,不紧不慢的道了句:“无妨。”
纪秀听他说完,松了口气,但面上却依旧恭敬着,不敢逾越本分。
闲聊数句后,三杯酒入腹后的季禹面色绯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拨弄着酒杯,纪秀眼色伶俐立刻住了嘴说起正事来,他从怀里拿出封信来,两指摩挲片刻后放在桌上往季禹面前推了推。
他说:“世子这上面的人,是三殿下想让世子安排的。”
季禹翻着信,轻轻挑了挑眉,说道:“我怎么没听三殿下提及此事?况且这信上的名字,若我没有记错,都是二殿下的人吧?”
“世子所言不差,这也正是三殿下的意思,”纪秀见季禹态度如此,心里也拿不准季禹和凌朝的关系究竟如何。
再说还有个五皇子夹在中间,踌躇之间恍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道:“这些人明面上是二殿下的人,可实际上还是为世子所用,世子日后如何帷幄都断不会出错。”
季禹将信折起装进信封中,轻哼道:“纪公子所言差矣,这些人都是为二殿下所用,与我何干?”
“季世子说的对。”纪秀垂眸说道。
季禹看着纪秀,又想到被困禁在府中的凌煜,纪秀这样的人始终是个祸害,眼中多了几分思索,问道:“二殿下近日如何?”
纪秀奸猾伶俐,知道在他面前耍嘴皮子根本没用,反而容易招惹季禹的厌嫌。
坐直了身体,抬手擦了擦额间上的汗,叹息道:“二殿下一招走错,满盘皆输,陛下如今对大将军都颇为不满,对二殿下更是闭口不谈,殿下被禁在府中究竟如何,纪秀也不得而知。”
季禹看着他:“当日就瞧出纪公子是个玲珑剔透的心肠,只是未料到纪公子也这般公审时度势。”
纪秀面上羞臊,他若没有坑害凌煜即便是投了三殿下倒也叫别人辩驳不出什么,季禹字字句句都点在纪秀的神精上,若说他什么都不知,纪秀自然不信。
“我......”
季禹将杯里的半杯酒饮尽,起身对纪秀笑了笑,掷地有声道:“纪公子不必急于解释什么,我自然是信纪公子的。”
听了这话,纪秀放松下来,正想迎合两句......
“凌煜什么性子纪公子比我更应该清楚,纪公子若是哪一天再反水了,呵,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容纳纪公子的兴趣。”
纪秀怔愣在那,好久后才反应过来,正色道:“世子放心,纪秀不敢。”
从莳花楼里出来时,已近深夜。
季禹上了马车后,暗暗松了口气,太子和大将军明着斗法,他在其中搅了淌浑水,只要不太过明显必然不会出错,只是还需要将太子和大将军的矛盾再激化些。
许是吹了些风,回到世子府时季禹被福海搀扶着进了屋子,季禹从薄醉变成了真醉。他酒量向来不好,身子羸弱向来不沾染这些,醉酒之后福海只得拿热水浸着帕子给他擦拭。
热腾腾的帕子从脸上抹过,季禹的脸色更红晕两分,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后又突然哼哼唧唧的坐了起来,福海刚将帐子放好,季禹就探出一张小脸眯着眼睛看他。
“世子怎么又起来了?要不要再喝些水?”
“好。”
季禹乖巧应着,趁着福海倒水的功夫赤脚走到书案前,喝酒后身体燥热,烦躁的扯了扯衣襟。
福海倒了茶回来就看到人伏在案前写着什么。
“世子喝些水吧,”福海说道。
季禹点了点头,饮了半盏后又埋头写字。
“世子明日再写吧,喝了水早些睡。”
被打断的季禹有些不悦,蹙着眉感说道:“福海,我想出京。”
福海一悸:“世子可是想骊川了?”
季禹未应,提着刚刚写完的信吹了吹墨后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眼尾染着红晕,满意的笑了起来。
“去,把这信送到魏将军营中交给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