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忘遥倒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飘摇的脸。
当时山洞里,陆忘遥问他,“你对我像我哥对军师那样吗?”
飘摇红着眼睛回问道,“不行吗?”
陆忘遥把飘摇那三个字在嘴里来来回回品了品,若那无法言说的感情最终指向的都是这样安静而踏实的依靠,那倒没什么不行,当时他没有给飘摇回答,现在忽然想到竟红了脸。
陆忘遥摇摇头,叫自己别看了,回头却撞见了端着药过来的飘摇。
两人一见面,夏天的温度就凭空高了几分。
“那,那个。”陆忘遥结结巴巴,平时耍嘴皮子的本领一下都还到娘胎里去了。
“那个,谢谢你,救,救我哥哥。”
飘摇苦笑一下,摇摇头。
陆忘遥是想找个话题和飘摇好好聊聊,没想到这边还没编好就遇见了飘摇,支支吾吾一堆话挤在肚子里说不明白,“我,那个,大老远麻烦你过来,真的,难为你。”
飘摇还是笑着摇摇头。
“我不难为,我是自愿的。”飘摇道。陆忘遥被他这一句又噎住了,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呢,陆忘遥皱紧眉头,憋了半天。
“嘶……啧。我……”他举起手,很使劲的样子,飘摇本来还着急进去,看陆忘遥这么努力地想找话和他说,他便干脆站定,等着陆忘遥和他说话,虽然不知道陆忘遥倒是要喂他一颗甜枣还是再给他一个大巴掌。
不过无论好坏,只要是陆忘遥的,他都想接着便是了。
“我……我觉得,”陆忘遥想了半天,双手一拍,突然道,“我觉得你养狼不好。”
“嗯?”飘摇一愣。
“养狼啊,你看,这个东西,他得吃肉吧,你人都吃不起肉,拿什么养它们,对不对?”
飘摇不知道陆忘遥要说什么,但是见陆忘遥说得认真,他便也认真的听,管他说的是什么。
“对吧?”陆忘遥问。
“嗯。”飘摇点头。
“还有。我呢,喜欢小鸡崽,但是顾府不让养,我哥嫌脏。假设啊,假设,到时候我养了一群小鸡崽,你那狼过来串门,都给我吃了怎么办?”陆忘遥问。
飘摇还是没明白陆忘遥突然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点头,实际上他养的狼从来都不用他养活。
陆忘遥说着低下头,“你的狼要是天天来,我就得天天看着小鸡崽,我喜欢小鸡崽有错吗?”
飘摇皱了皱眉,实在不明白陆忘遥的意思,只是摇摇头,“没有错,很可爱。”
“对吧,毛茸茸的。”陆忘遥道,“以后我成天看着小鸡崽不得跟老母鸡一样。”他道。
飘摇笑了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陆忘遥抬起头,又猛地低下,“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以后要是跟你一起住,我都出顾府了,总得能养点自己的东西吧,我想提前跟你说好,不然以后……”他越说声音越小,没听见飘摇反应,便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看飘摇。
只见飘摇满脸通红,使劲地吸了一口气。
“你真的……愿意和我走吗?”半晌,飘摇问。
“我要顿顿吃香的喝辣的,你亲自做我勉强可以接受,我嘴可刁了,嗯,话这么说但是我不吃辣的,你要是吃辣的,我就不跟你一起吃了。还有不能离我哥太远,我还得经常回去看看他,另外我要养小鸡崽,养好多好多,不能吃就养着,你和你那些狼崽子都不能吃。你也不能跟我生气,我哥都没跟我生气过……嗯,差不多,反正,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我就可以跟你走。”陆忘遥道。
飘摇眨了眨眼睛,眼眶里湿湿热热。他点头,“我都同意。”
陆忘遥红着脸,“那等天下太平了,再说……”
飘摇缓缓呼出一口气,点头,“马上要打仗了。我会保护你。”
“你保护我什么呀。”陆忘遥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别把自己扯进来了,本来就跟你没关系,熬完药你就走吧,要是打赢了,我就去找你,要是没有……”陆忘遥顿了顿,因为未知才约定,因为渴望才设想,如若王朝覆灭,那千万白骨中,到哪里去找自己呢?
“就算没有,我哥是我唯一的家人,他去哪我就去哪。”陆忘遥道。
飘摇手端着药,没法伸出来牵他,左右看了看也没寻见能放的地方,正在这时詹星若推门而出,三人互相看了看,飘摇对詹星若点了个头便进去送药了,从顾情房里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却发现陆忘遥已经不见了。
飘摇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也想,做你的家人……”
詹星若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了,又为了顾情自己提了两个大木桶过去。顾情刚喝了药满嘴都是苦味,难喝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见到詹星若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不禁一笑。
“军师自己拿它做什么,给下人就行了。”
“我不放心,我也不习惯使唤人。”詹星若道。
顾情笑了笑,“谁还能在水里下毒不成。”他伸出手,一把将刚刚站定的詹星若拽到自己身边,詹星若重心一倾,刚好倒在顾情怀里。
“你干什么?”他皱眉问。
顾情笑,两指在他眉心揉了揉,“军师这样可不行,你得学会使唤人,不然以后怎么使唤我?”
詹星若一时没反应过来,顾情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往后提水做饭,洗衣服晾被子,军师觉得使唤下人过意不去,就全使唤我。想喝酒了就叫我作陪,要是还有什么别的想发泄,我更愿意了。”顾情的呼气热热的,吹红了詹星若的脸。
詹星若推开顾情,“你,你,胡闹!”他道。
顾情笑眯眯地看着詹星若绑起袖子忙来忙去,把汗巾泡了又拧,拧了又泡。
不一会,詹星若站直腰,擦了擦汗,走到顾情跟前,道:
“脱了。”
第83章 烟雨摇摇,炊烟袅袅(下)
“脱,脱什么?”顾情没想到詹星若会这般直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问完便想到了,话音刚落就把衣服褪下去了。
詹星若瞥了一眼,衣服从顾情肩膀上滑落,他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皮肤上,肌肉的线条坚实而流畅,一股淡淡的药香忽然扑面而来。詹星若的脸颊顿时热起来,热的让他自己都不可避免的察觉到了。
顾情抬起头来看他。
“这样可以了吗?”
詹星若咬着牙,硬着头皮,开口道,“裤子,脱了。”
顾情忍不住一笑,问“军师怎么都不看我啊?”
“我这几天一直看着你,还有什么好看的。”
“嘶……”顾情想了想,问道,“我这身衣服是谁换的?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詹星若眼神躲闪,因为目光一落到顾情身上自己就变得格外奇怪,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干脆不看顾情。
“那是谁?不会是无争吧?”顾情道,“那可太恶心了。”
詹星若瞪了他一眼,“别那么说无争,怎么可能是他,是叫太监给你换的。”说完又赶紧转过头。
“哦,这样啊。”顾情点头,试图起身去拉詹星若的手,可是腰间的伤口刚刚换好药,仅仅是坐起来都疼的要了他半条命。
“军师,别生气啊。”他疼的嘴里嘶嘶作响,詹星若实在心软,听不得他这么叫,就转过头来把手搭给顾情,在他床边坐下了。
顾情心满意足的攥着詹星若的手。
“那这么说,军师第一次看见我的,”
“行了。”
顾情话音未落,詹星若打断他。
“一会儿水凉了,你还擦不擦了?”
“擦。”顾情答。
“那就快把裤子,”詹星若话到嘴边却顿了顿,“脱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小,顾情难忍的一笑,靠近詹星若耳边,“我弯不下腰呀。军师好人做到底,不如就帮帮顾某?”
“你怎么这么乐在其中,我告诉过你吧,不要太过分。”詹星若话说的虽冲,脸上的红晕却模糊暧昧。
顾情很久没被詹星若凶过了,愣了一愣。
“对,对不起……”顾情轻声道。
詹星若许久没讲话,突然蹲下身,两下解开了顾情腰上的带子,“抬腿。”他道,顾情吃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什么都没讲,听话的弓起腿,詹星若把衣服拽出来放到一边。
“就许你这一次……”詹星若趁转过身拿汗巾的空档,小声说道。
汗巾带着湿热的水汽,熏的顾情眼前朦朦胧胧的,詹星若的手隔着汗巾在他身上小心又仔细的游走着,“抬胳膊。”詹星若道,顾情便抬起来,詹星若靠过去,他不知怎的,感觉詹星若好像正要拥抱他,便也拥过去,抱住詹星若,将头放在詹星若肩膀上。
詹星若正擦的认真,被突然一抱吓了一跳,“顾情!做什么?放开我。”他拍了拍顾情的手臂。
顾情摇摇头,“军师太温柔了。”
“别那么形容我。”詹星若道。
顾情抬起头,捧着詹星若的脸,刚刚探过头去,却被詹星若一手挡开。
“干什么突然?”他皱眉问。
“想吻你。”顾情坦然答道。
“不行。”詹星若拒绝,“你总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詹星若道。
“我一直都很考虑军师的感受啊。”顾情松开手。
詹星若没有回答。
顾情低下头,轻轻叹气,“对不起……”
“你怎么忽然这么喜欢道歉。”詹星若开口道。
“如果我问军师的话,军师应该会一直拒绝我吧,我忍着也会难受啊,是我太心急了,所以要和军师道歉。”
詹星若眨了眨眼睛,“我,”他顿了顿,手里的汗巾被攥的紧紧的,“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要我帮你擦身体,就先擦身体,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他抬起眼看了看顾情,抿了下嘴唇,“其他事,不能等等再说吗?”
顾情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立刻就把詹星若带到顾府去。
“刚刚我听军师一直在和无争争吵,怎么了,他惹你不高兴了?”
过了一会,两个人都静下来,詹星若擦,顾情闲着也是无聊,便和他聊起来。
“没有。”詹星若道,“商量点事情。”
“怎么了?”顾情问,“我能知道吗?”
“也不是什么机密。”詹星若道,“说到这里,可能还要请你帮个忙。”
“好啊。”顾情点头,“可能具体说给我听听?”
詹星若用干汗巾给顾情擦好,又去拿了件干衣服给他穿上,坐在顾情旁边叹了口气。
“是关于章继尧的,想听吗?”他问。
顾情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他答。
“可能不久,不对,因该是马上就要打仗了。箭已经上弦,这是月渚的最后一搏了。”詹星若道。顾情探过去,将詹星若的手窝在掌心里。
“他做了什么?”顾情问。
“蛮夷的进攻不同以往,时强时弱,西北大军打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江呢?你可叫他回去了?”
“没有,陈江还留在这里。他怕如果章继尧反了,禁卫军调不动。陈江猜的并不无道理,相反我觉得很有可能,蛮夷一下出动这么多人和西北打消耗战,很可能就是要拖住他们,让章继尧从中心里开始啃。”詹星若道,手安静的搭在顾情手里。
“嗯,有道理。”顾情向上坐了坐,揽过詹星若的肩膀,“军师靠着我慢慢说,我看你最近太累了。”
詹星若转头看了看他,“我没事。”他没有靠过去,顾情又没得逞,只得松开。
“我在和你说正事。”詹星若有点不快,顾情赶紧点头,“我知道。”
“现在情况很乱,章继尧手机握着调兵权,陈江不回去,他就乱调动军队,分散战斗力。”詹星若又道。
“按理说,太尉不可直接越过将军号令军队。”顾情思索片刻,说道。
“听陈江说,西北的大军的虎符不在皇上那里,陈江有一半,另一半很可能就在章继尧手中。”
“皇上怎可将这么重要的虎符交给章继尧?”顾情问。
“那我便不知道了。如果陈江留下来,那西北大军只能靠自己了。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的粮草供应不上。”
顾情皱眉, “朝廷不能给发?”他问道。
“嗯。”詹星若点点头,“章继尧掐断了粮草供应。这明显就是想把西北大军消耗掉。当初让陈江带着主力回来与天关交战,也是想消耗陈江,因为禁卫军左右动不了,陈江一死,他带着孔覆一,就可随时举旗谋反了。朝中士族又多与他勾结,一旦时机一到,他就会立刻变脸。”
“最好的的时机应该是月渚大旱的时候。”顾情道。
“没错,月渚大旱可以反,天关与月渚两败俱伤之后也可以反。但是他没料到你会出来。”詹星若看了顾情一眼,两人对视,顾情苦笑。
“我也没想到。”顾情道。
“所以他要杀了你,免得你再怀了他的事。”詹星若摇摇头,“章继尧城府极深,难斗。”
“我这不是没死。”顾情握了握詹星若的手。
“军师说说,要我做什么。顾某这幅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上战场,若不能手刃章继尧,也是我人生一大憾事,情若还有能力保家卫国,定在所不辞。”
詹星若点点头, “你关于粮草。”他道,“我想既然章继尧与我们要暗度陈仓,我们就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