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五天后再来。”
岐路笑眯了眼睛:“那就不用再来了。”
“好吧。”应诺拿过小板凳,坐下,“咱们开始,我酉时要回去照顾城主起居。”
岐路虽然拉住了应诺,其实也没报太大的期待,只是想着能分担些就分担些,总好过他一个人。
谁知应诺坐下后,分辨药材的速度快得让他瞠目结舌。他甚至不用眼睛去看,光凭借嗅觉就能分辨屋里几乎所有药材。
“穆临风,你真的不通医理吗? ”岐路看着清出了一半的药房。
应诺捡药材的手一顿:“是不懂,至于认药材,大概就是天赋吧。”
岐路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是不是有机会培养出一个神医!
应诺回去的时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鹤孤行一进房间就看到他趴在床上哀嚎的模样。
“怎么了?”
听到声音,应诺扶着腰赶紧站起来,没成想腿一软直接跪下了,鹤孤行一急,直接上手把人抱了起来。
应诺:“…………”
鹤孤行:“…………”
“城、城主?”
鹤孤行木着脸走到应诺的床前,将人放下。他的表情太平静,太理所当然,让应诺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说不定鹤孤行也抱过南玿啊、奉聿啊、岐路啊、狼……呃,这个算了。
“趴着。”鹤孤行冷声道。
“啊?”
应诺还没反应过来,鹤孤行的手已经按到了他的腰上。
“使不…………”
鹤孤行的掌心暖和和的,不轻不重的揉着腰间酸痛的地方,应诺那句“得”瞬间转化成一声喟叹:“啊——爽!”
鹤孤行的手一顿,又继续揉了起来。
大概是下午真的累到了,应诺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人,鹤孤行停下了手上地动作,无奈道:“你睡得倒香,没心没肺。”
额前的碎发垂落,约摸是刺到眼睛了,应诺不自觉的紧皱起眼皮。鹤孤行见状伸手替他拢了拢,可这伸出去的手却收不回来了。
虽说要等砂糖熬成糖浆,但是,偶尔尝一口也没关系吧。
鹤孤行低头,轻轻在应诺的眉间落下一吻。
第43章
应诺在医馆已经呆了五天。
收拾完药柜后,岐路直接将自己书柜的钥匙交给了他。里面除了各种医书,还有许多岐路自己诊过的病例与心得,并且每次出诊都会特意带上他,那架势简直是要当亲传徒弟培养。
应诺捧着医书,心里万分纠结。虽说是借口,他也确实有意想学点医术,但是这个强度他真要哭了,神医什么的并不是他的志向啊。
“徒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为师啊~”岐路又凑了过来。
应诺揉了揉太阳穴:“岐路卫长,我对师父这个词,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我也就是过过嘴瘾。”岐路立刻改口,“好了,我们要出诊了。”
“出诊?谁病了?”应诺合上医书。
“陆薇。”
应诺抬起头,一愣:他正苦恼如何与陆薇碰面,机会倒是自己送上来了。
“说是昨晚不小心掉池塘里,染了风寒。”岐路收拾好药箱,“走吧。”
这是应诺第一次去陆长老的家。和其他四位长老比起来,这个院子简直太寒酸了,几乎看不到任何装饰用得物件,似乎也没什么人打理。
“奇怪,怎么连个仆役都没看到。”应诺四处张望。
岐路倒是见怪不怪:“自从十年前那件事后,这里就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在住,陆姑娘去内城的那几年,就是陆长老一个人了。”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三十七条人命。”岐路叹了口气道,“听说十年前,陆府上上下下被困在大堂,所有人都中了迷药,几乎全死在了那场不知谁燃起大火中。
“只有陆长老爬了出来,但是他浑身严重烧伤,面目全非,而八岁的陆姑娘因为偷偷跑去外城玩耍,逃过一劫。
“这个案子,至今没有查到凶手。陆长老从此深居简出,膳食清扫之类,都是城主派人定时去打理。”
“没有找到凶手?”应诺有些惊讶。
“是,具体情况我不是特别清楚,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没来。听说好像当时城里本来就有些混乱,上一任城主也不怎么管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陆薇的屋前。
应诺心中暗道:陆薇想拜托自己的事情,莫不是与此有关?
岐路敲响房门:“陆姑娘?”
“请进。”陆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陆薇的房间虽然简朴,但能看出有精心收拾布置过,不管是窗幔上系着的流苏,还是窗台上插着的早梅。
看来离开内城后,陆薇至少心情还不错。
“好久不见,临风公子。”陆薇先出声打了招呼。
应诺微笑道:“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在掉到池塘里之前,都还不错。”陆薇边回话,边伸出手臂放在脉枕上。
岐路搭完脉,问道:“可以让临风试试吗?”
“咳咳,”陆薇咳嗽了两声,“无妨,也不是什么大病。”
岐路让开位置,和应诺说了一会脉象的事,让他尝试开药方。
“怎么样?”
岐路接过方子看了看:“这味药分量减一半。”
“那,药效不是弱了很多。”应诺不解。
岐路解释道:“姑娘家身体不比男人,虎狼之药可受不住,宁可好的慢些。”
因为之前推测陆薇可能是受了风寒,所以来之前岐路就备了些可能用上的药材,倒不必特意再跑回去取药。
“我来煎药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替陆姑娘煎好药,正好回内城。”应诺主动接过药材。
“哎,可以让其他学徒过来,也不是很远。”
“没关系,我和陆姑娘许久没见,也想说会话。”应诺自然道。
他如此说,因为在情理之中,岐路反而不觉得有什么。
“那就麻烦你了。”
送走岐路后,应诺在屋门口架起了药炉,陆薇从床上下来,披了件披风走到他身后。
“不要站在风口,小心病情加重。”应诺无奈道,“这么冷的天,你居然敢跳池子里。”
陆薇耸耸肩:“池塘那么脏,我才跳不下去,我只是泡了个冷水澡。”
“不过,我一时半会的确想不到什么合适又不引人注目的理由来找你。”应诺生起火,立刻又道,“我没有要赖账的意思。”
“我知道。” 陆薇抱膝蹲下,盯着眼前渐渐冒起热气的药罐,轻声道,“或者说,我想相信你,我也只能相信你。”
“你是,想让我调查十年前的事吗?”应诺迟疑片刻问道。
陆薇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应诺将来时路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你曾经讲过,想调查的事应该是上一辈的恩怨,岐路又提到这个案子一直没有破,所以,我猜测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是,我想让你帮我拿到当年那件事的卷宗。”陆薇道。
“卷宗这种不是在府衙吗?”应诺奇怪道。
“重霄城不一样。你也知道的,第一任城主严格来说,是被封地为王的。”陆薇道,“所以,虽然重霄城被划在桐陵府,实际上更接近自治。说句不好听的,这重霄城的人,生杀皆由城主做主,只要不碰到上面那位的底线,没有人敢追究。”
“陆府那件事,当初是请了官府来调查,好像是因为前任城主当时有要事处理,不过卷宗重霄城有备份。”陆薇用手指戳着地面,“重霄城各类卷宗由城主保管,所以…………”
“你为什么不试试直接找鹤……城主,只要理由合理,他应该会同意吧。”应诺揭开盖子,又往药罐里加了几位草药。
“不要不要,城主一看就不好相处,我最不擅长和这种高岭之花打交道了,而且,又不熟悉实在开不了口。”陆薇听到后,疯狂摇着头,“况且若是我出面借卷宗,定是要查陆府的灭门惨案,容易打草惊蛇。”
高岭之花?应诺被听着这个形容,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话说,我们当初好像也不熟吧……”
陆薇眨眨眼:“可是你不是‘上司’,而且人又温和好说话。”
虽然没有听过“上司”这个词,但是联系语境应诺还是能猜到大概意思,忍不住道:“你总是会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陆薇默默移开了目光:没办法,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合适的替代词。
“怎么会突然想起调查十年前的事情?”应诺随口问道。
闻言,陆薇慢慢挪到应诺对面:“抬头。”
“嗯?”
少女解下了一直戴着的面纱,应诺这才发现,陆薇的右侧脸颊有一大块青紫色的疤痕,不是刀伤,似乎也不像烧伤。
“这是?”
“在进内城前,我曾经因中毒险些身亡,要不是弭卫长,可能就魂归九泉了,脸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陆薇说的非常平静,“可能是毒性伤到了脑子,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
“但是?”
“有一件事我记得非常清楚,在中毒前,我似乎就在调查十年前的事,并且发现了疑点。”陆薇目光沉了下去,咬牙道,“所以,中毒很可能与这件事有关,也就是说,当初那个凶手,可能还在城里!”
陆薇将面纱重新戴了回去。应诺注视着少女许久,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不过,如果你觉得可能有危险,一定要找我帮忙。”
“嗯。”陆薇双眼弯成了月牙。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应诺似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事?”
“你知道北凉吗?”应诺道。
陆薇道:“北凉卫长的话,虽然不常接触,还是听说过一些她的事情,怎么了?”
应诺压低声音道:“我和她有仇吗?为什么她每次看我的目光都好可怕?”
陆薇想了想,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我想,那应该是看情敌的目光吧。”
“哎?”应诺一愣,“情敌?”
“毕竟,”陆薇撑着腮道,“北凉卫长可是为了城主把自己老爹大义灭亲的人啊。”
应诺:“…………”
炉上的药已经煎好,应诺倒入碗中,将工具收起,伸了伸懒腰:“我也该回去了,药记得趁热喝了,外面凉,不用送了。”
“好~”陆薇捏着鼻子,认命地端起碗,小声嘀咕道,“糖衣和胶囊真是让人怀念。”
应诺走到陆府大门前时,突然觉得背后有目光射来。他下意识回头,只见祠堂的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露出缠着纱布的半张脸和一只死气沉沉充着血的眼睛,看起来竟有些骇人。
“陆……长老?”
两人目光交汇,“砰”得一声,门关了起来。
应诺挠了挠头,算了,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比较早,此时太阳的余辉只剩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在这座江岛之城的上方。
应诺不由加快了脚步,他刚过城门,就听到身后有很大的动静,回头便看到岐路乘着马车飞驰而来。
“岐路卫长?”应诺唤了一声。
岐路没有应他,马车也没在城门停留片刻,竟直直闯了进去,显然是非常急迫了。
会是什么事?应诺突然瞪大了眼睛:能让岐路如此慌张,只有一个人。
鹤孤行出事了!
第44章
应诺心里慌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内城实在太大了,为什么不能下一刻就出现在鹤孤行的身边。
他几乎将自己微薄的内力提到了极致,就算逃亡时好像都没有眼下这般拼命。
看着越来越近的房间,应诺甚至顾不得敲门,直接撞开冲了进去。
“谁!”奉聿的声音完全没了平日的温和,冷冽得像一把沾血的利刃。
应诺刚踏进屋里,就觉得肩膀一痛。随着耳鸣声起,眼前竟出现了重影。
中毒了!应诺心中一凛,而且还是非常烈的毒,否则以他的体质,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反应。
“糟了,岐路,解药在哪?”奉聿焦急的话似乎隔了千山万水,渺渺茫茫的。
“我腾不出手,药箱左下角那瓶。”
岐路声音渐渐清晰起来,蒙在眼前的纱幔似乎也跟着褪去。
应诺用力眨了眨眼睛,停滞的思绪开始转动:他刚才闯门的举动实在太蠢了,活该着了奉聿的暗器,幸好有解药,要不下面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奉聿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将手里的药丸塞进应诺口中:“快咽下去。”
应诺配合的吞下药丸,故作虚弱道:“抱歉,一时情急……”
奉聿知晓应诺的身份,责怪的话更说不出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将房门关上:“你在这看着,莫让无关的人进来。”
话音刚落,就听岐路急道:“奉聿,快来帮我按住城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压制的太久,蛊虫的反应太剧烈,我要撑不住了。”
“来了!”
应诺这才注意到屋里的情况。
鹤孤行赤裸着上身被捆在椅子上,不停地挣扎着。他的双眼一片血红,神色疯狂,若不是嘴里塞着棉帕,还不知会发出怎样凄厉的嘶吼声。
狼狈得一点都不像那个处变不惊,高高在上的重霄城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