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渐渐麻木,年冬昏昏沉沉,只觉一片晃悠悠的人影穿梭,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睡去……
知道麒予有去祁樾边界守岁这个习惯的人不多,除了自己的贴身军卫和已故的祁老城主之外,就只有黄侍卫了,这也是麒予和黄侍卫之间的约定。
“年夏……出什么事了吗?”见重伤的少年醒过来了,麒予试探性地问。他故意不提黄侍卫,而是错开说了年夏,但就是这有意的错开,反而歪打正着。
刚刚苏醒的年冬,疲惫到眼睛都睁不开,一听到年夏的名字,那些悲伤与愤恨又重重袭来。
年冬侧过头来模模糊糊的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假装没有听见刚才的问话。
“你是谁?”年冬反问。
“我是来帮你指引人生的神仙。”
“……”年冬闭上双眼,没有搭理,只当这个江湖神棍,满嘴胡话罢了。
“什么态度啊,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真是好心没好报!”
“……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年冬被麒予这一说,心有愧疚,无论对方是不是神棍,好歹救了自己,也不该那么无礼。
“好说好说,既然我们有缘,你不如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可以帮你。”
“没事,只是天太黑,我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麻烦你了,等我好了些就离开。”年冬又闭上了眼,他已不想再随便相信任何人了。
见年冬不肯说,好奇心大过天的麒予更不会善罢甘休。
“这里是祁樾边界,你一定是从祁城来的吧。”
年冬没有理他。
“瞧你伤的这么重,改明儿天一亮,我就把你送到祁城主府上,听说祁城的年城主人不错,定会帮你的。”
一听要把自己送回年夏那里,年冬便慌了手脚,胡乱抓住麒予的衣袖,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我不要去年府……我也没有亲人…我是孤儿。”年冬撇过脸去。
看这反应,麒予肯定这个少年一定和祁府有关,而且还是和年夏有关,黄侍卫不过是受主所托。
想到这里,刚燃烧起来的期盼又冷了下去。
想想自己等那个人也有十几年了,然而对方不但从未兑现承诺,难得来找自己一次却是为了他主子的事。
第十二回 鸟呢
什么都是年夏,年夏的,要是没有年夏就好了。
每次一想到这里麒予就满心的不甘愿。从小到大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却唯独年夏身边的黄侍卫,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然而自己的心却早已被他填满。麒予前段日子是有听说隔壁的年城主纳了个男妾,再看看眼前这位少年一脸稚气的模样,倒是像及了年夏会喜欢的类型啊。不过传闻向来真假参半,估计不是明目张胆的关系,麒予心想,暗自沉思了一会,觉得这么有趣的事,自己管定了,更何况,这还是黄侍卫有求于他。
第二天,麒予带着年冬暗地里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当年冬知道自己去的是樾城主的府上,并且救自己的麒予是樾城城主时,非常的不安。
不知他们之间认不认识,要是知道自己是祁城主下令处死的逃犯,会不会出卖我,把我押回去领死呢?年冬心想。
可这样的想法全都表现在了脸上,麒予看出了年冬的担心和不信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便再也不向他寻问任何事,只把他当作普通的下人一般对待。
当然,救下年冬的这件事,麒予没让多余的人知道,他可不想也来条樾城主也纳了个男妾的传闻。
麒予可不是个体贴心善的主,进入麒府的第一天,年冬就被迫带着浑身的伤,在管家的带领下,照顾后院里受伤的鸟。不做事就没有饭吃,不是受了伤就可以得到怜悯,麒予如是说。
但是,数日后……
本来就受了伤的鸟,受不住同一笼子里的同类争抢鸟食。
“鸟呢?”
“……死了。”
“拖下去,打十大板,晚上不许吃饭。”
“我真的有好好照顾它,给它的食物都是最好的。”年冬不服。
麒予没有理他,只叫管家拖去校场挨了板子。
接着,麒予又派给他另一只受伤的鸟。
半个月后,鸟恢复好了,却在笼子外头被野鸟攻击。
“鸟呢?”
“……死了。”
“拖下去,打十大板,晚上不许吃饭。”
“我都把鸟治好了,是你说鸟在笼里很寂寞放它出来透气,谁知道会被突然飞来的一群野鸟袭击。
麒予又没有理他,还是叫管家把他拖去校场挨了板子。
年冬觉得麒予蛮不讲理,但毕竟有救命之恩,又肯收留自己,纵使委屈也得往肚子里吞。
然而,麒予接下来还是派给年冬一只受伤的鸟……
一个月后,鸟在庭院外头被几个野孩子用石头砸死了。囧
“鸟呢?”
“死了。”
“拖下去,打十大板,晚上不许吃饭。”
“我治好那只鸟后就把它放回原来生活的树林里,谁知它又突然飞回来,您不教训那些把鸟打死的野孩子,为什么打我!”
“所以,你觉得,你会挨打,是那只突然飞回来的鸟和那群在我院子外头玩耍的野孩子的错?”
“……???”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晚上不许吃饭。”
当麒予第四次派给他一只受伤的鸟时,年冬确定麒予就是在耍他,反正无论他怎么小心照顾,鸟都会意外死亡。
听府上的侍从们说,这其实都是麒城主安排好的。城主从小就皮的很,没少挨过老城主的棍子。现在也一样,整天尽是胡作非为,可怜最后收拾残局的还是我们这些侍从。
这回,鸟本来是很幸运的活了下来。一天,麒予突然来到后院,当着年冬的面把鸟一剑捅死了。
“麒予,你有病吧,都传鸟的死是你故意弄的,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还不知你竟然如此蛮狠无理。”年冬忍无可忍,也不管身份处境,直呼麒予的名字骂了起来。
“反正这只鸟怎么死,你都已经认为是我干的。既然横竖都是我干的,不如我就做实了,免得白背这个罪。”
“不过,这鸟终究还是死了,拖下去,打三十大板,晚上不许吃饭。”
“麒予,你给我等着,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如今的年冬可谓孑然一身,就连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纵是不怕豁出命来和麒予拼了。
但是单纯的年冬却是想错了,麒予不但没想要他的命,反而是在磨练他。
这次,真的打得年冬的屁股都开了花,连床都下不去,连着病了一场。可是就算病了,第二天还是收到麒予派给他的第五只受伤的鸟。
年冬都自顾不暇了,哪能照顾鸟呢,于是就在床上晕呼呼了好几天,没想到,这几天,反而是鸟照顾了他。
年冬心怀感激,觉得这鸟通人性。
一天,年冬跟着鸟一起玩儿,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校场。脑门一热,就求着每次打他板子的军卫统领,拜起了师。
这统领起先被烦得很,只是胡乱教他一通。可是没想到,这胡乱教的,年冬竟自学成才,耍得有模有样。路过的侍从都夸统领功夫高啊,把病怏怏的苗子都教成了才。再来,一天到晚听年冬左一个师傅右一个师傅的叫,这个军卫统领就算是铁打的心都软了,一高兴,就真收了年冬,把功夫倾囊相授。
就这样,边练功夫边和鸟一起生活,军卫统领也待他不错。心想近来麒予忙的很没来招惹他,日子过的就是舒服啊。
一日,麒予打点着侍从和一车的货物大包小包的路过校场,便瞥见一旁学功夫的年冬。
几月不见,听说这小子近来整日练功,看来是真的了,再看了看派给他的鸟也养的不错,便决定等自己忙完这段日子,再找他耍耍。
就在麒予观望时,没想到年冬也注意到了他。
“城主,这回我可把鸟带的好着呢。”年冬没事找事挑衅一般走近麒予。
“来得正好,带鸟侍从,听说你最近在练功夫,来,派给你个任务试试手,把这车药材和补品送到隔壁城的年城主府上。”
“年城主病了好一阵都不见好,我虽然与他十几年未见,但毕竟从先辈开始就有情交,你代我去慰问慰问他。”
第十三回 回家
年夏病了?自来到麒府的这些日子,一直被麒予耍的应接不暇,对外面的事全然不知。
听到年夏病了,年冬倒幸灾乐祸起来。活该,病了也是自找的。对这个表里不一,表面文质彬彬,内心龌龊不堪的男人,年冬恨的是咬牙切齿。
如今定是又找了新的男宠眷着吧,有些事做的太多太乱总有报应的一天。
“好, 包在我身上。”
年冬认定自己只是想乘着这个档回去看看年夏到底病的有多惨,对于心底深处的思念与担心一概否认了。
这个曾经对他甜如蜜糖一样的男人,怎能说断就断。
祁与樾,两个城府相差不远,行上半日即可到达。
临行前,年冬向统领师傅借了套军卫的衣服。师傅还给了他一把短剑用以防身,虽说祁城向来以宁静祥和闻名,但出门在外总要小心。
“鸟军卫,鸟军卫,等等我。”
架着货车的小侍从上气不接下气,一路颠簸狂赶也只是勉强追在年冬后头。
年冬勒了马缰,终于停了下来。
“鸟军卫,您跑的也太快了,我这驼货的马车,跟不上啊。”
“早到早交差,有什么不好。”年冬瞥了眼瘫在马车上的小侍从。
“我觉的你该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了,还有,我不姓鸟。”
“不是,这……鸟军卫,我们是去送礼的,您怎么冲的比打战还猛呐。”
“不要叫我鸟军卫……”
“那该怎么称呼您呐?”
这么一问,年冬才想起,自从被麒予带到府上后,他从未提起自己的名字,麒予也什么都没有问起,平日里因身份低微,只是呼来喝去的,也没想那么多。
心想,这是要去祁城,总不好用年冬这个名吧。
“你还是叫我鸟军卫吧……”
本来半日的路程,硬是被年冬赶在天黑之前便到了。
见小侍从一副累的死去活来的样子,年冬只好在年府附近找了家客栈休息一宿,等明儿早上再前去拜访。
把事情安排好后,年冬以趁天黑前补些干粮为由,自行上街去了。
那件事后已过半年,不吃年夏有没有通缉自己这个逃跑的死刑犯呢?以防万一年冬把半张脸裹的严严实实的去了莴里角道。
不知这个冬天他们过的还好不,年冬心想。
无家可归的冬季最是难熬,但此时的年冬却巴不得回到那段艰苦的日子。
瞎眼婆婆还是坐在老地方,和以前的小伙伴在一起相依为命。
年冬并不想惊动他们,便装成普通的路人,路过婆婆的跟前,往小破碗里放了个大银子。
“这位小兄弟。”年冬没想到,他才刚走一步,婆婆便叫住了他。
看样子婆婆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年冬这才放下心回头走近了些。
“我们穷苦人和你无冤无仇,切莫这样害我们啊。”只见瞎眼婆婆摸索着,把小破碗里的大银子丢回年冬脚边。
一时纳闷,年冬只好捡起自己的银子。
“婆婆,这是给您的银子,怎么能说是害您呢?”
听着声音,婆婆愣了下。毕竟一年未见,年冬不但长高了许多,声线也壮了不少,婆婆没认出年冬的声音,只觉的这语气似曾相识。
觉的来者不坏,婆婆只当他天真不谙世事,便苦口婆心起来。“银子是好东西,有了它,我们下半年的生活会好过很多。但凡物都有两面,带来好处的同时,也会引来祸端。”
“莫说这银子要是被坏心眼的人瞧见,抢走不说,我们这些老弱妇孺说不定连命都会没了。就算没被人抢走,这么大块银子,无论放谁的手上,我们这些本来以命相依的人也会变的互相猜疑。”
“小兄弟,我知你心好,但这块银子,我是万万不能要。有时好心也会害苦人,你可知晓啊。”
此时,年冬只觉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只任自己默默的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大街上。
------
过了会,天已经快黑了的时候。
瞎眼婆婆没有想到,这位小兄弟又回来了。
“婆婆,我这里有些旧衣物和破被褥,你们先拿去。”
“还有这壶清水和一些隔夜的干粮,都是粗粮,可放久些慢慢吃。”
只见那些个小伙伴可高兴了,一拥过来便把东西分了去,一口一个感谢的话,让年冬不知所措起来。
“婆婆,您对我真好,应该是我感谢您才对。”
似曾相识的口气让瞎眼婆婆又是一愣。
“小兄弟,我们以前见过吗?”婆婆忍不住问道。
“……”
沉默片刻,年冬才脱口而出
“有缘,即是曾相识。”
临了,往小破碗里丢了枚小小的铜币,和其他路过的人,没什么两样。
第二天天一亮,年冬就迫不及待的把小侍从揪起来去了年府。
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年冬感觉紧张的很,就怕有人认出他,便声称自己昨夜不甚感了风寒,包的只露了双眼。
问起府上的侍从才知,这半年来年城主的确过的不太好。突然就病了,还一病不起,请了好多医师都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