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激怒
年冬本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和其他无家可归的人一样,借着莴里角道的那处破砖瓦,过着活一天是一天的乞讨生活。
莴里角道是祁城人尽皆知的平民窟,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大多是老弱病残,也有些是被抛弃的孩童,和年冬一般大小,甚至比他还年幼些。
在年冬十三岁之前,他从未想过以后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就连之后被卖去男娼窑子,被祁城主年夏所救,带回府上,从此成了年城主的贴身侍从,这一切,就算现在想起,还是如梦一样。
成为年城主贴身侍从的那一年,是年冬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年,也许只有孤了太久的人才会体会到那种被幸福包裹着的滋味,犹如重新回到襁褓里,被一种名为爱的温暖紧紧包围。
但是自从五年前的某一天开始,这一切又变了。如果幸福也有时限,那么老天给予年冬的时限便仅仅只是在年夏身边的那一年。
一年前,年夏收留了他,一年后,年夏又抛弃了他。其实,年冬的生活不过是从新回到原点,但人就是这样贪婪,一旦尝过甜的滋味,便再吃不得半点苦,一旦被给于爱过,就再也不想回到从前孤苦的生活。
从窑子里救出年冬的是年夏,之后要他死的也是年夏,年夏处死了他的贴身侍从,却又暗中让年冬在麒予的身边重新活下去,但这些都是年冬后来才知道的事。
不过知道真相又如何,那时,年冬是真真切切的被伤害过,即使是善意的戏码难道就该默默原谅吗?
身体轻颤了一下,年冬这才回了神,想着要给主人清洗一下身子,怎就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也许是被面前这片水雾恍了心神,他伸出手试了下水温,确定不烫了,才把年夏从床上抱起轻放入温和的水中。
白皙的肌肤被温水包围,迷迷糊糊的年夏感觉到有人正把他沉入温水之中,水雾妖娆,他双眼迷离。
“主人可以接着睡,我只是帮您清洗一下身体而已。”
听见冬冬的声音,年夏便觉的心安,但蒙蒙中忆起昨夜的事,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不敢睁眼,便又装睡而去,飘然的雾气把脸颊熏的更红了。
年冬此时的内心挣扎也并不比年夏好多少,知道主人已醒,握着布巾的手一时也不知该往哪儿放。不小心掠过敏感之处,年夏反射性的一声喘息,竟让他手抖没拿稳,布巾滑落进盆里附在了下面又渐渐突起之物上。
明明只是以前服侍主人时常做的事,如今两人的心中都没了那时的坦荡。一夜的覆雨翻云,看似被迫无奈,实则趁了各自的私心,把忍了五年的欲念发泄得淋漓尽致。
身体是诚实的,只是这样龌蹉的想法谁都不愿承认。
“我自己来吧。”年夏赶在年冬之前,伸手拿起落下的布巾,独自清洗起来。
可就是这股莫名的推拒感,又总是让年冬的怒火油然而生。
“主人,您要是饥渴难耐,大可以随便唤人来,用不着做出像昨晚那样无耻的行为。”说着年冬的心就咯噔了一下,不,不是这样的,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为何还要这样说?每每直视年夏,那种不甘与负气总是趋使他说出别扭的话来。昨夜,明明就是自己把昏迷的年夏绑上了床的。
“你说什么?”本还困倦的年夏一时清醒了许多。
“主人自己清楚的很。”年冬依然继续着他的口是心非。
年夏听的莫名其妙,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你以为那是我自己想要的?我做不出那种事情来!”
年夏十分生气,心想冬冬怎会这样思量自己,难道在冬冬的眼里,他就是这么轻浮浪荡的一个人?
见年夏被自己激怒,年冬这才爽快了一些,便更想更一步欺辱。
“做不出来?您做都已经做了,还说什么做不出来?难道您这么快就忘了您昨夜是如何爽快的在我的身下尽情言欢的吗?还是说……您想让我帮你回想一下。”年冬说着,更为猖狂的勾起了年夏的下颚,那副委屈憋羞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年夏猛的扭头,挣脱年冬的手,气急败坏的辩解道:“昨晚,我那是被人下药了!”
没错,对你下药的人就是我,书是我送的,人是我睡的,那又怎样?不过这句话年冬自然是没有说出口,他还不着急,他就是要看年夏受尽屈辱,就像当年年夏让他受的一样。
明明是自导自演,却要要眼真真看着面前的人,一步步因自己的激怒而发狂。
“下药?您都不是城主了,难道还有人想害您不成?就算要勾引那也是去找如今坐拥两座城池的麒城主去,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见年冬这么说自己,年夏犹如毒气攻心一样的难受,憋闷在胸口,就差一口气上不来,吐血而死。
年夏虽气的不行但又哑口无言,他一直以为给自己下药的是麒予,如今见年冬这么说自己,便更加肯定是麒予干的好事。
正当他还在思考适当的言辞,却瞥见一旁的年冬好像发现了什么,紧盯着墙边的那车书不放。
第八回 引子
“那是谁送的书?”年冬的怒火从映着那车书的瞳目中冒出,见年夏吱语不清,便露出一副已猜到大半似的表情。
“混蛋!麒予明明向我保证不会打你任何主意。”
他一拳捶在浴桶边上,震的水花四溅,不由年夏说些什么,随即起身夺门而出。
年夏觉的大事不妙,赶紧擦干身体,随意裹上干净的衣衫,就听门外咯啦咯啦链子锁门的声响,他顾不得酸痛的后腰,追扑上去,焦急的拍打着囚房的门。
“开门!开门呐!”
无人应答,就连本应守门的军卫也不知去向,年夏就这样被锁在了房内。
年冬愤然离去,定是去找麒予去,年夏心想。但麒予应该不会对冬冬怎样,好歹跟随了五年,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都多,还亲手救过他。
只是怕麒予的劣性,定会乘势胡诌一通,火上浇油,而冬冬单纯冲动,到时怕是难解释的清了。
解释?想到这,年夏的心便沉了下去,自己究竟要解释什么呢?解释他和麒予只是儿时玩伴?解释自已并不是随便浪荡的人?解释五年前所做的那件事只是为了保护他?还是解释自己从相遇,就喜欢你到难以自拔?
一种被逼着坦白的感觉油然而生,莫非这就是麒予想看的好戏?难道他已经知道年冬和自己有关系?不过这样才是理所当然,像麒予那样的人怎会平白无故,不闻不问,就把一位来历不明的人养在身边。
但无论是否如年夏所猜想的,只要一想到要向冬冬坦白,年夏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排斥,他觉的冬冬应该要懂他的,信任他的。
年冬的命是年夏所救,此后的人生亦是年夏所给,就连名字都是年夏所赐。年夏习惯了冬冬离不开他的那种依赖感,永远跟随他的身后,一喜一怒皆因他而生。
即使年夏离开了城主之位,但从小被赋予的崇高却不是想舍弃就能马上舍弃的掉的。
在被祁老城主选为养子之前,年夏不过一介平民,从放弃城主之位后,年夏也不过一介平民,前后又有什么不同。
但凡人从低往高,接受的容易,从高往低却难以适应,成为习惯的傲慢已无形中深入骨髓,不是轻易能够割舍的掉。
可是,在情爱面前,哪有高低之分,更没有任何事是对方所应该为自己做的。
背靠着门在地上蹲坐良久,直到年夏听到自己的肚子饿的咕咕叫才发现已许久未进食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解开铁链的声音,守门的军卫敲了敲门。
“年大人,早膳送来了。麒城主说,等您用完早膳,就去主殿一趟。”
一切犹如安排好了一样不请自来,无法阻止未知的汹涌波涛,年夏只觉哪里怪异,却容不得他细想。
年冬离去后自是去了麒予那里复命,不过,关于给年夏下药这件事,麒予是真不知情。
麒予知道年冬和年夏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当年冬请求麒予把年夏交由他处置的时候,麒予也正求之不得,只交代年冬定要好生伺候,至于如何伺候就与他不相干了。如今的年冬是麒予的心腹,也从不曾让麒予失望过。
麒予是打从心底里嫉妒年夏的,若要说这么一个好强的人,有什么让他如此不甘,那便是年夏身边的黄侍卫吧,年夏是黄侍卫唯一的主人。
说起麒予和黄侍卫,还是段孽缘。从第一次见面,黄侍卫便不把麒予放在眼里,麒予也视黄侍卫为眼中钉,本是互相针对,却对到心坎里去了。
从此麒予便再没赢过,为了一个约定他等了黄侍卫十几年,等到的却只是黄侍卫借着这个约定和麒予对他的情,帮年夏把年冬暗地里送到他的身边。
黄侍卫有求与他,麒予自是欣喜若狂,这份人情,麒予给了便是做梦也想要黄侍卫亲自来还,只不过这次还是让他空等一场。
难道在黄侍卫的心里就只有年夏?就连他难得请求自己一次也依然是为了年夏。麒予堂堂一介樾城城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居然就落到一个侍卫的手里,牵肠挂肚,思而不得,痴恋成魔。
麒予本就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如今为了区区一个侍卫竟忍让了十多年。其实若把一个侍卫抓回来锁在身边,对麒予来说易如反掌,但他就是要黄侍卫心甘情愿的来,而如今这引子,总算是有了,那便是年夏。
年夏想要年冬,麒予就要年冬成了他最心腹的军卫,黄侍卫只念着年夏,那麒予就要他更加念着点。
麒予和年夏不同,城池,他要;人,他也要。
年夏心想麒予要他过去定和年冬有关,便赶紧用完早膳,好跟随军卫去见麒予。
一路上,年夏不断旁敲侧击的打探年军卫的去向,然而年冬就如人间蒸发一样,问起谁都不曾看见,就连给年夏带路的守门军卫都不知道,可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年夏断定这其中定有问题,既然全部的人都守口如瓶,那么就只等见到麒予才会有答案吧。
在去往主殿的路上,还有件不寻常的事引起年夏的注意,只见麒府侍从往返穿梭,车马行囊续续断断,似有客来访。
年夏询问之,这点军卫倒是很坦然的告诉年夏,是其他三个城的城主来到了府上。
“这不,就差您了。”军卫正说着,他们便到了主殿,此时已是正午时分。
“人终于来了。”刚进殿内,年夏就听见麒予的声音,等候他的人还有三位,各坐于两旁。在这些人中,年夏意外的认出一个人来。
“路黎?你怎么在这里?”年夏刚脱口而出,才想起如今的路黎已经是绛城的城主了。
路黎是目前五个城主中年龄最小并且是唯一一位女城主。
去年,绛城老城主逝世,城主的位置便传给了唯一的养女——路黎。
这年夏与路黎的相识也要从五年前说起,那时年冬还是年夏的贴身侍从……
第九回 开场
“冬子。”
“嗯?”
“那个……”长夕欲言又止。
“什么?”
“……你喜欢……年城主吗?”长夕俯首在年冬的耳旁轻声问道。
“喜欢呀。”年冬倒是答的爽快。
长夕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年冬回头。
“这么说,你马上就要成为年城主的男妾,是真的咯?”
年冬一脸茫然:“男妾是做什么的?”
“……哎呀~就是……就是和年城主一起睡觉的吧。”长夕窘迫,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噢!”年冬突然焕然大悟道,“那我现在就是年城主的男妾了。”
“啊?”长夕一惊,差点没拿稳刚洗好的衣物。
“一起睡觉嘛,主人天天都和我一起睡啊。”年冬一脸天真的说。
以为得到了惊天秘密,长夕赶紧跟上脚步,对年冬的态度也瞬间恭维了许多,就差没脱口而出呼唤城主夫人了。
难怪城主二十好几还未娶妻,原来是喜欢男的啊。长夕想了想,越想越沮丧,只恨当年没生成个男儿身。
年冬只觉和自己一起做事的侍女姐姐突然变的有些奇怪,但也不放在心上。此时的他只知道整天嘻嘻哈哈过日子,有时陪出门采购的侍卫们买东西,便可以回自己的莴里角道看看,分点东西给以前一起“打天下”的伙伴们。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在年夏身边好好做事,就不用愁吃穿,不用再睡冰冷的街角,有一个家可以回。
这就是当时的年冬最幸福的生活了。
在阁楼上看书的年夏从窗边瞥见这一幕,意味深长的笑了。
像冬冬这样的傻话,年夏三天两头就要听上几回,也许就是因为他傻的可爱,自救他那天起,只要一看见冬冬,年夏满脑子就想戏弄他。连年夏都觉的自己那念想甚是无赖,长久下来已成习惯,或者更加上瘾。
然而最让年夏满足的,还是看着冬冬那副被戏弄还不自知的天真模样。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细尘,拿着当日要看的书走出阁楼,去吩咐黄侍卫,别让府上乱嚼舌根,传出对冬冬不利的闲言碎语。
就是从那时候起,虽然年夏及时封住和冬冬有关的闲话,但对自己的传言却不怎么在意,只道清者自清,后人云亦云,竟不知不觉传开到其他城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