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官又道:“微臣仔细比对过遗书字迹确实很像刘都统的字迹,但笔画太过僵硬,而刘都统的笔锋比较爽利,而且遗书所用纸墨不是刘都统平日所用,所以可以肯定这是伪造的遗书。”
彼薪点头,眼睛微合,缓缓道:“这些朕都明白,朕要的是凶手。”主官回道:“微臣早已命人仔细盘查一干人等,只是没有眉目,想是个高手。”
流复冷冷道:“本王也知道是高手,不然还是你们这帮蠢材?”说罢拍案而起:“这都几天了?还就这点东西,要本王亲自教你如何办案?”
礼吉道:“王爷也莫急躁,臣已经让世子府的人都配合着了,如果不能查出真凶,臣第一个与他们过不去。”流复这才坐下,只瞧着彼薪,不在说话。
韩郯进言道:“微臣本不好说的,但前天徐侍卫找臣喝酒,酒醉听徐侍卫口风好像在自责刘都统的死,酒醒后他又不肯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流复眼前一亮,彼薪道:“徐侍卫当时在行宫他不可能害刘都统,而他们又一向交好,或许在之前就听见了什么风声。”便看了眼流复道:“快传他进来。”
徐绱舴听命而入,知道皇帝问话,便跪倒说:“卑职不是有意隐瞒什么,确实是事情蹊跷,卑职怕胡乱说话会影响视听。”
彼薪免了他的罪要他仔细说来。徐绱舴道:“还是去行宫前半个月,刘都统与卑职闲谈说起他在边疆遭遇刺客,瞧那身形手段大概是蛮夷人,兵器是绘了狼目的匕首。那人伤了他的左肩,虽然不重但也留了疤,还没等他去查就被调回京城。”
韩郯点头道:“仵作验尸时发现了刘都统左肩有伤,但已经结疤与这次行刺无干也就没当回事。而那杀死刘都统的匕首确实绘有眼睛图案,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狼目。刘都统刚从边境回来,身边带了不少蛮夷的器物,有些兵器与那匕首相似。本来猜测这匕首手凶手取了刘都统的兵器杀死的他,现在看来也不一定了。”
绱舴又道:“就在去行宫前夕,刘都统和卑职说自己记性越来越差,前儿练的字总少了几张,不知道怎么就丢了。”
主官道:“定是贼人窃了去伪造遗书之用。”
绱舴说:“刘都统前段时间与卑职倒是很密切说了许多话,卑职也是回了京越想越离奇,但又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只几句闲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今儿卑职把一些可疑的话都如实禀告了,还望圣上明察。”
韩郯也补充道:“犬牙是犬戎的信物,原来刘都统是这个意思。”
彼薪道:“这么说来有人要杀刘黄鹄不是到了京城才有的,你们盘查京城里的人也是无用。看来他们夺了五座城池还不嫌够,非要杀了忠良之后才能安心。”
说罢将手里的玉扳指敲在案上道:“蛮夷小族,豺狼之心,当这中华之人都死绝了?”
流复恨恨道:“早该处置他们,现在连细作都敢在京城里刺杀忠臣,还是皇兄太宽容了。”
彼薪点头道:“确实轻敌了。”
礼吉道:“那京兆伊的人也没必要再查下去了,那细作一定是逃了,即使抓住了不过是个杀人的工具。”
彼薪道:“还是小心些好,不知道着京城里还有多少脏东西。”
京兆伊的人倒是可以回去结案,但校事府的人却要忙起来了,在京城里大肆摸排犬戎的细作。
第38章 勇桃花挥剑斩桃花 静永和取字求永和
流复自然不甘心放过犬戎,而彼薪却知道国中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可以调度。这些年犬戎强大,原在西北一带盘踞,现在吞并了东边不少部族,已经沿着边境占据了北方大部分地区,他仔细算过虽然我国人数占优,但军队腐败已久战斗力低下,而且又没有那么多的将帅可以出征,如果要与他们死战,必定只能求助易家。
威夷王治军严明将士齐心,封地又富足,多年来又一直肃清西南。不过西南只是皮藓之患,不需要调拨太多的军队。而要除了犬戎这样的凶狠之族必定需要将国中精锐大抵交出,这是将国家命脉托付给他人,如果易家有不臣之心,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彼薪到底还是忌惮易家的实力,他又不好遇流复明说,流复此时正在气头上当然不会就此作罢,而流复又信得过礼吉,肯定赞成把部队调给威夷王去平定叛乱。
说实话彼薪还是认可礼吉的为人的,他是有时谦恭的让人怀疑他的虚伪,但说到底那只是他的保护色,他的内心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佞臣,相反是位良善君子。如果不是利益的纠葛,彼薪也是愿意当他是个益友,此时只希望他能成为肱骨之臣。
与犬戎一战再不可免,皇帝与玄亲王等人商议定下威夷王易家率兵前往边境,各地调度粮草军需,一时间朝野震动不安。
流复几日神情恍惚不知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心绪起伏,回宫后不知怎么又去了紫宸殿,迷迷糊糊的睡了又醒了,明明自己已经想定了决不能再和彼薪那样不守规矩胡闹,可这几日彼薪怕他伤心过度总守在身边。有时夜间耳畔听到些什么话流复想去听又听不清,甚至分辨不出是阿鹄还是彼薪。
自从战事定下,流复的心绪慢慢从焦躁烦闷趋向平缓,那种无助和苦闷因为可以得到释放而觉得内心沉定下来。
“复儿......”
“不要!”流复猛地睁开眼,朦胧的烛光间看到彼薪正抓着他的手,看不清彼薪的脸是怎样的表情,仿佛烛光的映衬下有些红润。
流复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忙推开彼薪的手道:“你在做什么?”
彼薪十分奇怪道:“我看你梦里不安稳握着你的手罢了。”彼薪又道:“怎么浑身的汗,是又想阿鹄了吗?”
流复怔怔的盯着彼薪,迷茫的眼神和滚烫的身体流复只觉得那种瘙痒的羞耻的滋味慢慢从心里的一个小角落开遍布全身。
“不是的,只是......”流复躲开彼薪的眼神又道:“我只是最近睡得不好,可能是身边有人吧。”
彼薪搂住他笑道:“我的二弟弟,我的复儿,你我从小就是同吃同住惯的,怎了?”
流复像触电般闪开道:“长大了,自然不一样了。”
又道:“哥哥你知道吗,我今天见到一个女子,说是阿鹄母亲定了她,虽明面上未说却已经两家定好的,等国丧过了下聘礼。阿鹄如此,她为了日后嫁人本该避嫌却一定要来拜礼,和她说了两句有些感触。”
彼薪轻轻:“嗯。”了一句。
“听她一席话,我更知原来我们都不是年少的孩童了。”
“如何说?”
“人生于世便有他要担的责任,那女子尚且知道阿鹄之责,世人应当尽他未完之事而非无用哭泣,她断发一缕把嫁妆捐给了军中,真是可敬的女子。”
流复又道:“既然不再是孩子,臣弟也想了许多,之前做了许多事情不合规矩,皇兄毕竟为天子也臣弟不该纠缠胡闹。”说罢撩开帷帐下床。
彼薪一把抓住他手腕不解道:“怎么就胡闹了?我......我不厌恶这样。”
流复后退几步行礼道:“如此就是胡闹了,龙床岂容臣子酣睡?”说罢转身要离开。
彼薪哽咽了一下道:“你是什么意思,是厌恶与朕亲近?”
流复侧身含怨道:“不是,可许多事,我真不能不仔细。”
流复眼中神色暗淡,略略颤抖道:“况且,皇兄是有......有三宫六院的,这样狎戏的事,真的……真的不大妥当。”
彼薪怔住,打颤的牙关道:“你觉得我对你是......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一起相伴长大,你是我最亲最近的人,我一直,一直......”
“哥哥!你既然把我当弟弟就该放尊重些。”
彼薪只喃喃道:“即便我知道你也是要长大的,你也是臣子是王爷,可我只希望你是我的复儿。”
流复动了动嗓子咳了一声道:“哥哥睡吧,明儿早给你带莲子羹。”说罢拽下外套走出殿中。
彼薪扯住帐幔轻声道:“汝之所愿,吾之安乐。”眼泪从鼻尖滑落,彼薪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虽是夏季,夜间还有冷,流复不顾众人惊诧径直走回彻秋阁。自此后人人只说玄亲王不似从前,守礼住回王府,开始忙于政务一改纨绔作风,渐渐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投靠为客卿。
不久后时申入京,早问才子佳名,各府拜帖流水一样的进了客栈,或是诗会或是雅谈,家中有未出阁小姐的人家最是起劲,若不是国丧早让媒婆踏破门槛了。
谁知时申只给几家清流送了问候贴子,竟一家诗会雅谈都未去,倒是出门去了几个戏园子都关着不见客,他才有些扫兴回去。可不久后时申去了玄亲王的赏花会,众人便说还是王府的面子大,这样不懂礼数的人还不是要去的。
“他真是如此说的吗?”彼薪淡淡道。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他说只忠于陛下,所以不屑于结党,有乱政之嫌。”那人又说:“玄亲王府里派的是最亲信的人,便是一个字也不会错。”
彼薪道:“那他倒愿意去玄亲王那。”
那人道:“玄亲王给时申送了几本戏词话本他便来了。”
彼薪略抬眼道:“人人都知道他爱戏词,这时节唱不了戏,定然也有人送话本去,偏他只看的上复儿的。”
那人道:“只是寻常的戏本子,想是玄亲王与陛下亲近这才拜访。”彼薪听了轻轻哼了一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威夷王整装将士出发,大军终于向边境压进。宫中阳光明媚,柔艳如花蝴蝶似的满宫的飞,人人都知道她现在家里正得势,又有太后庇佑,谁也不敢招惹。
转眼便是六月十七,绾昭生辰的日子,封妃后第一个生辰,又是及笄本该好好办,但绾昭不愿和柔艳争风头,她时常想起流复的告诫,只觉得自己既然是这个位子还是坐稳不去招惹旁人才好。
绾昭已是妃子所以早已经戴钗,只是略请了几个嬷嬷走了过场,换了身彩蝶绕桃花的衫子罩了薄纱,谢过赏来的礼便要歇息。
几家妃嫔来问了问都散了,只柔艳没来,绾昭见她自傲惯了也不当回事,却不想柔艳在晚膳前来了。
“哎呀呀,姐姐,妹妹来迟勿怪。”柔艳笑呵呵的进殿施礼道:“见过宁妃姐姐,祝姐姐福寿延绵,长乐无极。”
绾昭忙也回礼道:“谢过妹妹,还不快坐下。”
柔艳笑道:“姐姐这么大的寿辰怎么这么冷清,想是内务府的奴才办事不力,妹妹一会替姐姐管教他们。”
绾昭拂开衫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本宫最不喜欢聒噪,所以清净了些。”
柔艳道:“是呢,皇上朝政繁忙,连姐姐的好日子也不来,真真是伤了姐姐的心了。”
绾昭听了也不答,却听到外头道:“皇上驾到。”二人起身接驾。
“皇上万福金安,您可来了,我们姐妹正说您呢。”柔艳笑道。
彼薪点点头,对绾昭道:“难为你辛苦。”
绾昭协理六宫受人掣肘,还要处理那些闲杂琐事确实也不清闲。绾昭只答无事,柔艳道:“姐姐今儿穿的真好看,像仙子似的,只是太柔嫩了些,和未出阁的少女似的。”又道:“也是,毕竟是及笄。只可惜臣妾还未及笄呢,瞧这身穿的可不显老了吗?”柔艳衣身绯红的芍药袄裙,娇俏可爱。
绾昭听柔艳又讽刺她装嫩也不理睬,彼薪夸了柔艳娇美,便对绾昭道:“朕今日陪你用膳。”柔艳恹恹的坐在一旁觉得无趣。
彼薪问绾昭可有取字,绾昭递上梅香红纸道:“彰谊。”
彼薪眉头攒动道:“还是昭儿叫着好。”
柔艳撒娇道:“皇上,臣妾没有姐姐才情,想取个字想了几十个都不好,皇上帮臣妾想想吧。”
彼薪随口道:“依依就不错。”柔艳有些失望道:“莫不是臣妾姓易才起依依的吧。”
“依依恋长好意思。”
柔艳这才高兴道;“谢过皇上,有姐姐陪皇上臣妾便退了。”便福了福离开永和宫。
路上柔艳冷嗤道:“还彰谊,表什么情,表给谁的情,不知羞耻。”又道:“还是皇上赐的字好,这才是有情的,用不着去表什么,可笑至极。”侍女称是,一夜无话。
第39章 开恩科人心思动 关才子敲山震虎
这日正是举子们都入京准备恩科,各家渐渐也把目光从时申身上稍稍挪开,清流世家和寒门的相公们最受追捧,当今圣上设恩科就为重选门楣打压打压如今京城里的大家世族,还特意改了科举选仕的规矩,这风向朝那边吹众人也瞧出了端倪。
孙磐晋被钦定为主考官,朝中世族因之前御前进言一事被陛下借故敲打,而站在年轻陛下身边的孙阁老自然被委以重任。朝野间都悄悄传说如今陛下虽然表面年轻待人亲善实则却不是可以随手拿捏的,更有说陛下亲信的玄亲王也不甘心做宫中的金丝雀,许多动作也有深意。
但还有人说着二位虽在高位到底没有根基,与世家老臣作对早晚要被“规劝”的,还是威夷王世子有老王爷撑腰在朝堂坐的安稳。
“阁老辛苦,朕还年轻许多事还仰仗阁老提点。”彼薪听罢孙磐晋细说科举准备事宜客气道。
孙磐晋忙起身施礼道:“老臣不敢,是皇上求贤若渴。”
彼薪道:“恩科的事定下,朕总算腾出手来料理黄河水患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