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途中遇见一次劫匪,不过被顾锦轻松对付,林清惜心思玲珑,让大队走了官道,他和阮当归则走小道,人分两队,两人走得快着,欲先顾锦一步,到达江南,并暗中探查。
两人接乔装打扮了,穿着粗衣,不那么起眼,无奈长相出众,气质非凡,阮当归本来还建议给面上抹些灰,被林清惜强烈厌恶并拒绝了。
店家开了十几年的店,见过无数人,早就练就一双慧眼识人,他一眼便知来人的不普通。
“客官,喝茶嘛?”店家赶忙凑上前去热情招待。
阮当归和林清惜坐在一张桌椅上,桌面陈旧,林清惜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阮当归却毫不在意。
茶水温热,店家给他们端上来,一碗三文钱,阮当归便饮来解渴,林清惜沉默一会儿,也伸出手,端起粗瓷大碗,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煞是好看。
饮下茶水,苦涩入喉,倒真解了渴。
两人歇息片刻,雨渐渐小了起来,风也止了,阮当归笑着问店家:“店家,有伞吗?我们急着赶路。”
“有的有的,客官。”那店家连连应声,他这小茶馆,总会备着些伞具给来往应急的旅客,说罢,店家去拿雨具,一把朴素而厚重的油纸伞,伞上落了些灰尘,店家有些赫然,“只剩下这一把了,两位。”
“一把便一把,我同他一起的。”阮当归接过油纸伞,往桌上一小块碎银,“谢了。”
“不敢当,不敢当。”店家看到那碎银,脸上笑容更甚,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两位非普通人,出手如此阔气,今真行了大运。
阮当归撑起伞来,他同林清惜相同身量,伞不大,勉强容得下两人,阮当归已走进雨中,从伞下回头看他:“林佩,走吧。”
林清惜走向他,一把伞,笼罩一方世界,两人并肩而行,渐行渐远。
第45章 可有故人缓缓归
两人行路到底快些,虽然路途辛劳,但比原计划早半月来到江南,最热的天气已经过去,梅雨也停了,江南莲叶田田,水波荡漾,到处都是长桥烟柳,小船泛舟,看来雨灾恢复地差不多了。
林清惜是头一次来到江南,从来只在书中的风景,出现在眼前,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此刻他见到了一方山水,一方民生。
本来计划着要去江南司府,阮当归却让林佩别那么着急,他要让林清惜陪他去个地方。
“去哪里?”林清惜问道。
“去了你便知晓了。”阮当归解释道,“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我们赶在天黑之前,去江南司府就行。”
阮当归拉着林清惜,走过街巷,他在寻找某个地方,偶尔脚步停顿,思绪片刻,又继续往前走下去,很快便离了繁华的大道,来到一处酒肆,林清惜抬头看,牌坊上写着二两酒肆。
阮当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拉着林清惜过去,很小的酒肆,屋外摆放很多酒坛,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酒香,不似醉红尘那般清烈,这里的酒味带着一股浑浊的辛辣。
阮当归有些颤抖地走了过去,酒肆里面有个姑娘,背对着他,正在柜子出摆放着酒坛,阮当归努力挂着微笑,唤了一声:“莺莺姐。”
那女子的背影忽然一滞,匆忙回头,待看清楚眼前人后,半晌不敢相信,她喊他:“阮阮。”
“你回来了。”胡莺真是又惊又喜,从柜后赶忙走出来,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胡莺便是那个当垆卖酒的姑娘,当初若不是她心善,常常趁着她阿爹不注意,给他塞包子吃,阮当归想,他一定会饿死街头,是她救了他。
林清惜注意到那个女子长相清秀,梳着妇人发髻,她红着眼眶,看着阮当归道:“怎么长这么高了?”
“你这几年都去了哪?”胡莺迫切地询问,“我找不到你,怎么也找不到。”
阮当归的眼眶也红了,他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莺莺姐,别担心我,我才知晓我娘有个哥哥,我的舅舅,他很有钱,便把我寻了过去,待我极好,我的日子过得可好了。”
“喽。”阮当归回头看着林清惜,坏心道,“还多得了个弟弟。”
林清惜沉默着,倒没说什么,胡莺这才看到阮当归后面的林清惜,她赶忙擦了下眼泪,笑道:“看我,失礼了。”
“他唤林佩。”阮当归笑着介绍,又给林清惜道,“这是我姐姐,莺莺姐。”
林清惜微微颔首,全然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他也唤了胡莺一句莺莺姐。
自从和阮当归同行,别的没甚,他倒认了很多姐姐。
阮当归和胡莺说了好些话,阮当归才知晓胡莺已经成亲,阮当归问道:“是南街的吴秀才吗?”
忽想起过去,吴秀才明明喝不了酒,却总是隔段时间便来打酒,阮当归曾拦过他,问他是不是看上莺莺姐了,吴秀才便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胡莺笑着点点头,眼里些许羞赫:“他在书院里教书呢,你若想见,我去叫他。”
阮当归拦住了胡莺:“不必了姐姐,我这次回来还有些事,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你给我打上一壶酒吧,我想去看看阿娘。”
胡莺闻此便给他打酒,问道:“还同以前一样?”
阮当归点点头,胡莺便给他打酒去了,打了两小坛,胡莺道:“赠你喝。”
“谢谢姐姐,那我可不客气了。”阮当归回道。
欲离去时,胡莺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阮当归离开,她都没有问出那句话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柜台上放了十两白银,胡莺微微吃惊,又续而微笑,看来他过得很好,那她就放心了。
阮当归提着酒,又去街市买了冥纸香火和糕点,林清惜已经隐约猜到他要去何处,阮当归面上也无甚悲伤,他带林清惜来到一处郊外,一座坟前。
坟前有碑,碑上刻着阮安氏,立碑之人是阮当归。
阮当归本以为坟前会一片荒芜,然而并没有,他上前摆酒的时候,发现香灰和糕点,或许是莺莺姐,或许是……他,阮当归将坟前清理一番,点燃香火后,又奉上贡品,他把林清惜带到坟前,对墓碑道:“阿娘,我回来了。”
“林佩,这是我娘。”阮当归柔声说着,微风从四周吹拂着,将他额前的发轻轻拂起又落下,宛若温柔的抚摸。
“晚辈林清惜。”林清惜一本正经对墓碑行了礼,声音清冷,“见过安姑姑。”
林暮舟是安子然的结拜大哥,林清惜唤安子然为姑姑理所应当。
阮当归嬉皮笑脸:“干嘛这么正经,我娘又看不见。”
林清惜道:“这是见长辈的礼数。”
阮当归打趣:“真正经。”
阮当归给他娘说了自己近两年的事情,林清惜听闻片刻,便静静远去,留给阮当归安静的时间与氛围,他想,阮当归一定有很多话要对他娘亲说。
而阮当归坐在地上,打开一坛酒,摆在碑前,这是给他娘的酒,记忆中的阿娘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会坐在窗前为他缝衣,然而他阿娘唯一的喜好,却是饮酒。
特别爱饮三白酒,那种喝下去辣喉,浑身发烫的酒。
阮当归记得很小的时候,阿娘饮酒,他踮起脚尖看桌上的酒杯,吞咽着口水,阿娘看见了便笑,将他抱在怀中,问道:“阮阮也想喝?”
阮当归点了点头,他娘便把酒杯拿过来,他迫不及待接过来,只伸出舌头舔了舔,便觉得辛辣无比,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他推开酒杯道:“不好喝。”
阿娘将那杯酒饮下,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一醉解千愁。”
那夜在小小的庭院里,阿娘酒兴来了,以树枝为剑,为他舞了剑,舞到深处,阿娘哭了,却又转过身很快擦掉了眼泪。
本来是一醉解千愁,为何愁上愁。
阮当归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自己的事情,说完后他回头看,林清惜站在不远处,风把他的衣摆吹起,离离草茂盛,他的面容在初秋的暖阳下,像是一副陈旧而泛黄的画卷。
“林佩。”阮当归一边唤林清惜的名字,一边来到林清惜身边,“我们走吧。”
“说完了?”林清惜问。
“嗯。”阮当归的身上若有若无萦绕着酒气,他抿着唇,侧脸俊朗。
两个人从郊外回去,欲去往江南司府,途中遇见卖糖葫芦的小贩,阮当归兴高采烈买了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林清惜一串,林清惜摇头:“不吃。”
阮当归咬下一颗,又酸又甜的山楂,他见林清惜如此扫兴:“你吃又如何,我又不会笑话你。”
以往阮当归出宫回来,给林清惜带的吃食里,就有糖葫芦,他想这么好吃的糖葫芦,怎么可能有人不甚爱吃,但林清惜死活不吃,阮当归正想说什么,林清惜的眼神却犀利起来,只见他一把抓住阮当归身旁一个人的手,手中用力,那人便吃痛地呼喊起来。
阮当归回来,那人长得普通,却言行举止粗鄙,并骂骂咧咧:“你小子干什么,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无缘无故欺负人啊!”
“干什么?”林清惜目光不变,声音冷漠,“你方才想要干什么?”
他方才看到那人鬼鬼祟祟借着人群熙攘一点点靠近阮当归,一只手悄悄伸出来,想要去偷阮当归腰间的玉佩,贼心不成反咬一口,地痞流氓真到处都是。
“我干什么了,你看见我干什么了?”那人非但不心虚,还叫嚷着声音,周围的人群被渐渐吸引过来,隐约有围观趋势。
那无赖见林清惜依旧满脸冷漠,似乎毫不畏惧,阮当归快速将手中的糖葫芦吃掉,然后活动手腕与肩膀,笑得很是灿烂:“偷东西偷到小爷这里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你、别过来啊。”那人见阮当归一步步过来,吓得想要逃跑,却因为被林清惜拽着胳膊,根本跑不掉。
这时,身后的人群忽然拥挤起来,带动着人流朝这边涌来,阮当归和林清惜皆被推搡着,不自觉地被挤散,林清惜手中不觉一松,那人便滑头地溜走了。
很多人很多人从阮当归身边走过,阮当归被迫跟着人流走动,他朝林清惜的方向看去,林清惜被带到反方向。
阮当归拨开人群,朝林清惜费力地走过去,林清惜亦拨开人群朝他走来,这时阮当归觉得腰间一动,一双手已将他玉佩拿走,阮当归被另一个人推向身后,那双手的主人早已经混淆在人群里不知所踪。
待人潮退去,两人皆些许狼狈,阮当归的面色难看,林清惜皱起眉头,所幸他怀中的印章书证尚未丢失,林清惜注意到他的玉佩丢失,下意识向前一步:“我们去追。”
他知晓这枚玉佩对阮当归的意义,阮当归虽表面不说,但对这玉佩分外珍视与看重。
阮当归拉住他的胳膊,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不急,我们先去江南司府。”
他知晓是谁拿了他的玉佩。
第46章 一探美人明月楼(1)
两人按照原计划先赶到了江南司府,却被小厮拦在府外,小厮通报后,管家匆匆忙忙地赶到,小心翼翼地问两人来头,阮当归已经等得些许不耐烦,冷声道:“告诉你家大人,是上面派下来的人。”
江南清吏司江西观,此次赈灾江南一带负责人,林清惜之所以来此,便是要查看此次赈灾的账本。
管家的面色瞬间青白,哆哆嗦嗦地跑进府,不多时,从府内来了黑压压一群人,为首的却是个妇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江西观的夫人,江西观的夫人名叫王烟艳,为江西观生下长子江烩季。
王烟艳本就是商人之女,对官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养在深闺之中,待在后院之内,哪里应付得了这种事情,阮当归刚问了一句谁是江西观,就看到那妇人眼中落泪,忍不住哭了出来。
阮当归最怕女人哭了,他一时头痛。
林清惜冷着面容,静静把众人审视一番。
“娘,别哭了,快请两位大人进府吧。”王烟艳身后,一位长相憨厚的人开口,那便是江西观的长子江烩季。
王烟艳方如梦初醒,赶忙擦去眼泪,给让出道来:“两位大人里面先请,里面请。”
进了府,被奉上了茶,阮当归听着王烟艳的解释,才知晓江西观被绑架了。
被绑架了!
简直无稽之谈!
王烟艳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窥着两人的神色,又拿帕子擦眼泪,哽咽道:“这都是十天前的事情了,我家大人说和张东有事,要很晚才能归家,我就先行睡去,结果第二天,发现我家大人没有回来,就打发小厮去了张家问询,我以为大人夜里饮酒过多,夜里在那儿宿了,他之前明明好几次皆如此,我没有放在心上,可哪知家仆回来后告诉我,说张东说过,我家大人夜里便回来了。”
“我吓得赶忙遣人去寻,可怎么也寻不到。”王烟艳面上悲伤万分,“我整整寻了三天,三天之后,有小厮送来一封信,说是前门有人送来的。”
下人已将那封信拿来,送到林清惜手中,阮当归见状,微微探过身子去瞧,他的一缕头发落在林清惜手背上。
林清惜曲了一下食指,似想抖落心中的痒意。
那信上写道,江西观已被绑架,却没有一字提到赎金与赎回,仿佛这封信只是告知而已,无落款无信封,江夫人垂泪,说这封信是被一个小乞丐送来的。
阮当归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神一动。
他们只是来看账本的,只要有账本,哪管江西观的生死,况且一路走来,百姓对于江南司似多有怨言,加之这江府豪华,就连奉茶的杯子,都是剔透晶莹的玉盏琉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