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古代架空]——BY:渥丹/脉脉

作者:渥丹/脉脉  录入:04-17

  萧恒掩住诧异之意,立刻答应下来。
  赵家的儿郎,说来没有容貌丑陋的,即便是赵淦平素极其不修,能成为京中出名的风流郎君,到底还是因为有不凡的体貌。如今落到这般灰头土脸的田地,也只是滑稽,并无猥琐之态。谢过安王与萧恒后,他又说:“殿下仁恕,更叫小侄惭愧死了……”
  安王一笑,止住他的话:“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你这一顿打,不能教你白挨。”
  堂内年轻一辈均因为安王这句话愣住了。瞿元嘉心里一跳,疑惑不已地看向了继父。只听他继续和颜悦色地说:“那腌臜传奇的事情,我也耳闻了。无论是你,还是宝音,我都是不信的。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为儿女计,瓜田李下,即使你再仰慕宝音,以后也不可再提起婚姻之想了。但即便没这件事,你和宝音,也不般配。那日在北苑,座上有女眷我不便说,今日则不同,并无外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赵淦脸上刚流露出的一丝喜悦凝固了。安王仿佛没有看见:“你们赵家的儿郎,个个生得好相貌,十郎为人风趣放达,多有女子倾心,我固然是长辈,也略有耳闻。只是,你不仅早有宠妾,京中那些知名的女冠,哪个不认识你赵十郎?宝音比你年幼太多,做不了你的新妇。”
  赵淦撇撇嘴,低声说:“我若是能娶郡主,自会遣散妾室和婢女。何况我阿兄也来求过婚,他和宝音,年岁差得更多了。当然了,阿兄与我,从来是天差地别。”
  这不甘心之意安王如何听不出,又笑道:“人家也是好好的女子,一生希望俱系于你,你遣散她们,她们又何以为生呢?宝音是我所有女儿里脾气最丑的,容貌也未必是最出众的。我另有几个未出嫁的女儿,和城脾气清冷,恐怕也容不下你的妾室,易城多病,操持不了赵氏门第……倒是和安,母亲是士族淑女,只养育了她这一个女儿,十几年来精心教养,品貌在我的一众女儿里都是极出色的,你要是看得上,与你爷娘商量好,择日来提亲吧。”
  峰回路转,别说赵淦,连萧恒他们都听呆了,片刻后赵淦回过神,语气中多了几分迟疑之意,难以置信似的:“……多蒙殿下厚爱,此等大事,小侄当与大人、母亲商议,才敢答复殿下。”
  “如此大事,是无需着急。”安王始终笑眯眯的,“总之,坊间的那些误会,你无需挂怀。不加理会,待风声过去,谁还记得呢。”
  有了安王的宽宏大量,赵淦的请罪也变得水到渠成。稍后,安王又以赵淦身体欠佳、不宜久坐为由,亲自将他送到堂外,并反复叮嘱萧恒务必要见到吴国公,代为问候并为误会致歉。
  送走赵淦,安王迅速摈退了下人,淡淡对面面相觑的萧恂和瞿元嘉说:“你二人随我来。”
  两个人跟在安王回到书房,各自坐定后,安王毫无预兆地开口:“‘李生者,醴郡人也’。是你们中的谁找人写的?”
  瞿元嘉一凛,抢先答:“……是我。”
  安王冷冷一笑:“不老实。”
  萧恂便叹了口气:“元嘉不会说谎。俱是为我揽罪。”
  “萧恂,平日里见你机灵,这件事情却鬼迷心窍,办得这样糊涂。知道赵十今日为什么来么?”
  瞿元嘉始终没有正眼看过赵淦,安王有此一问后,他脑海中反复回想赵淦方才的词句和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怀疑,难道不是他?
  萧恂只好说:“儿子糊涂,请父亲教诲。”
  “你们这时还想到家里有个老大人,要人教诲?”安王语气一沉,“赵淦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你们也跟着学?就这点微末手段,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吴国公又是何等人物?自作聪明。知道他为什么打儿子么?他怕自己不先打,你们辱了赵氏门第犹不解气,还要把他的儿子打死。”
  瞿元嘉被说中心事,咬牙不语。但安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萧恂还是追问了一句:“赵淦如此不堪,羞辱宝音在先,无非是挨了一顿打,此事也就过去了,父亲为何还要将阿莹许配给他……”
  安王反问:“你们现在解气没有?元嘉,你说话。”
  瞿元嘉依旧不说话。
  “那就是没有。”安王眼中精光忽现,“可惜你们不早动手,现在已经晚了。以后赵十就是你们的妹婿,是我的半子,他阿爷替你们动手教训了他,你们再有不甘,这口气也给我咽下去,权当个教训——要是真想打人出气,不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先闷头打了再说。”
  言语中的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瞿元嘉抬起头,而在看见他的目光后,安王极轻地一点头,冷静地说:“这要是在朝堂上,就你们这点自作聪明的妇人之仁,已经不知道死过去多少次了。这次拜你们所赐,我赔一个女儿,要是再有下次,我赔上半条命,不知道够不够还你们的儿女债。”
  “……殿下!”
  可喊完这句之后,瞿元嘉反而满心茫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安王偏过目光,看着仍面有不甘的瞿元嘉,缓缓开口:“他肖想宝音不得,有错在先,但你们不能以错治错,吴国公是陛下的舅父,于国有功,赵氏一门,几时开罪了我们?辱不及先人。元嘉,你这关心则乱的脾气,几时能改了,几时你就能成大器。否则一生的命门永远系在别人手上,记住了么?萧恒和萧恂是我的亲儿子,这一生的造化已经定下了,但你和他们不同,不要学他们。也不要听他们的。”
  “……”瞿元嘉心如刀绞,竟不敢看安王了,惟有离座,俯身向继父认错,“多谢殿下教诲。”
  “这不算什么教诲。”说完这句,安王话锋一转,“不过你受教诲的机会就要来了。群相已经议定了,王以敬不日要南下赈灾,这是民部尚书的职责所在,他一辈子没有到过江左,你正好是杨州人,我推举了你随行,早做准备吧。”
  骤然间得知要回到阔别二十载的故乡,瞿元嘉竟觉得无措起来。离开安王的书房后,他立刻去探望母亲,又被下人们委婉地拦在了堂外。反复求见而不得后,瞿元嘉跪在檐下,扬声说:“母亲,殿下方才告知儿子,我不日要随民部王尚书回杨州赈灾,特来禀报母亲。”
  娄氏目盲后,常年以音乐消遣,瞿元嘉听见室内的乐声停了下来,便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不多时,安王的侧室田氏走了出来,笑容可掬地说:“元嘉,我来向王妃禀报这个月府上的开支,累你久等了。”
  田氏是安王原配宋氏的侍女,宋王妃体弱,主母的职责多年来都是由田氏在协力处置,后来宋王妃将田氏赠与安王为妾,待娄氏成为安王妃后,田氏也继续辅佐她,处理安王府的内务。
  在美人如云的安王府,田氏的容色并不出色,也没有生育,但因为深得安王以及两位王妃的信任,在王府内威望极高,尤其是娄氏失明后,对她更是倚重。
  因此,瞿元嘉对她也是从无怠慢,一揖道:“哪里,我是晚辈,等一等有什么要紧?”
  “王妃这几日只喊胸口疼。大夫已经看过了,也看不出什么。这次还是多住几天,陪陪王妃,有你在身侧解闷,不知强过旁人多少。”田氏笑了笑,柔声说,“快进去吧。”
  母子再见面,瞿元嘉的第一反应是母亲消瘦了不少。他装作没有看见娄氏神情中的冷淡,若无其事地请安,问候道:“听说母亲胸口痛?请大夫来看过了没有?可好些了?”
  “你去杨州的事,已经定下了?”
  “适才殿下亲口告知我的。除了知道王尚书将亲赴江南道,其余一律不知。”
  “既然是殿下所说,那就错不了。”娄氏神色稍加缓和,“你回来就为了这事?”
  瞿元嘉看了看左右,没有立即答话,娄氏也感觉到了儿子停顿中的弦外之音,便让侍女们都退下,直到二人独处,又继续说:“说吧,没有旁人了。还有什么事?”
  “……赵淦来谢罪。殿下命世子、二郎和我一起会客。”
  “谢罪?”娄氏重重锁眉,“他还敢上门?殿下怎么说的?”
  瞿元嘉略作思索,简明扼要地说:“他自是不承认,而且吴国公亲自责罚了他。谢罪之后,殿下承诺将和安郡主许配于他,也许很快就要来提亲了。”
  “他来谢罪,不打出去就是给了面子,为什么还要结这门亲事?”娄氏诧异地反问。
  刚把自己和萧恂以牙还牙的缘起说了一半,娄氏勃然大怒地打断了他:“瞿元嘉!你这个糊涂东西!早知道你做这等混帐事,还不如打一顿赵淦了事!阿莹比宝音就大两岁。而且闵氏只一个独女,这怎么要得?你不肯你娘的女儿、你的妹妹嫁给赵淦,阿莹就活该了?谁不是亲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即便是自己和程勉的事,也没让母亲这般大发雷霆。瞿元嘉无言以对,只能垂头听着母亲指着鼻子骂完一通,又问:“赵淦怎么说?”
  “……没有当下应承。只说要回去与父母商量。”
  “蠢货!这事已经成了。”娄氏又气又恨之下,一张脸煞白,整个人直哆嗦,“糟蹋人的是男人,推人出去顶灾的也是男人。你一个八尺男儿,平素脾气不小,杀人也不在话下,这时候倒是一声不吭了。只有你阿娘是娘,宝音、妙音是妹妹,其他人都是活该下火坑的。”
  “我……”瞿元嘉没想到母亲会生气至此,百口莫辩之下,重重磕头,“那我去求殿下……”
  “你给我闭嘴!不准去!”娄氏喝住他,“此事你不准再提了。我自会和殿下商量。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你们这闯下的烂摊子,竟叫一个女子给还了。我要是你们,脸皮也自己扒下来,羞死了。”
  “都是儿子的错。还望母亲不要动怒。”
  娄氏却是眼泪都下来了,又重重坐下,垂首道:“女子嫁人,真是投胎一般。赵淦一直没有成亲,你当真以为仅仅是郭夫人挑剔么?但凡是他们家入眼的门第,谁敢将女儿嫁进去啊……殿下不舍得宝音,那阿莹就是活该的么……”
  瞿元嘉何尝不是后悔且内疚,思前想后,“杀了赵淦一了百了”这个念头,简直是再自然不过地冒了出来。
  可转念再一想,如果杀了就能了事,安王又何必还允诺这门婚事呢?
  他活到这把年纪,没和女子有过瓜葛,与程勉互通心意后,更是绝了婚娶的心思,而今母亲就在面前垂泪,万千头绪,就这么在眼前纠结成一团,而他反而像是被绑住了手脚,连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更罔论解决了。
  娄氏擦干眼泪,对着瞿元嘉的方向又说:“这事你先不要声张,更不要告诉宝音。待我见到殿下,看看有什么办法挽回一二……闵氏与我虽然有嫌隙,但阿莹无辜;而且她这是替宝音受过,无论如何……”
  她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瞿元嘉忙说:“我也会再去向殿下告罪,只要能有一点让殿下改变主意的办法,哪怕惹怒殿下,我也愿意尝试。”
  娄氏流露出黯然之色:“你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惹怒殿下。阿莹是他愿意为平息此事嫁出去的女儿,不嫁宝音或是阿淑她们,是还犯不上。赵淦无论是得了宝音还是阿莹,就会洗心革面,不做那些浪荡事了?元嘉,你这痴脾气,到底是像了谁。”
  瞿元嘉早已没有了生父的任何记忆,只知道是杨州乡间普通的农夫,莫名娶了绝美的妻子,又莫名死于非命。而在安王府,即便有他这么一大活人,安王妃的前夫依然是个不能提及的禁忌——在少年时,他的出身曾经带给多少人恶意的欢乐。
  而今母亲的这句感慨,让瞿元嘉也是感慨莫名,却不能说话,连玩笑着开解一句也开不了口。娄氏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忘情,顿了顿说:“既然殿下说到你要去,也许很快就要走了。你这段时日和我赌气,有家不回。现在人要出远门了,出门前,就安心住在家里,陪陪你阿娘吧。”
  这话题转得让瞿元嘉始料未及,呆了一呆,实在无法拒绝母亲的这个要求,只好说:“阿娘说到哪里去了。只是我的许多衣物都在五郎的别业里,我去取回来,今夜就回来。”
  “安王府不是没有差役。”
  娄氏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扶着胸口唤来侍女,当着瞿元嘉的面,让她们传人去程氏的别业取行囊。面对陡然强势起来的母亲,瞿元嘉发作不得,一直等到下人们领完命都下去了,才说:“阿娘又是何必。阿娘身体欠安,儿子留下来侍病也是理所应当。容我去取行囊,再与五郎说一声,也不行么?”
  娄氏用力抓住他的手:“旁人替你去取,你去一封书信,又有什么不行?”
  “阿娘……!”
  娄氏板着脸:“你南下,五郎也跟着不成?”
  “自然不会。”
  “我又瞎又病,是拦不住你的。但你要是连这几天都不愿意住,从此以往,只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了。而且你只管将这话告诉五郎,你要是不说,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拦住他一辈子不见我了。”
  若不是之前的一番话,瞿元嘉真以为这是继父与母亲有约在先,特意杀他个措手不及。但儿女是父母的软肋,他又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事事忤逆母亲?瞿元嘉看着面若寒霜的母亲,只能说:“阿娘想我留下,我就留下。但是之前我有一事瞒住了阿娘,今日需告知阿娘。”
  他再次跪在了娄氏身前:“我固然是肖想五郎已久,但五郎并非不知情。他与我,已经如夫妻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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