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跪着直颤,对着文帝磕了头,说道:“皇、皇上,奴才是九殿下身前伺候的人,叫小柳儿。小严公公与严公公可以近身伺候,奴才也想趁着年轻往上爬,便偷摸着找小严公公,想询问如何讨得主子欢心。奴才去的那日,小严公公正在沐浴,透过那窗户一瞧,奴才瞧见、瞧见......小严公公并未净身!”
太子勾着唇一笑,抱着手臂说:“继续说。”
小柳儿似有了底气,咽了口唾沫,说:“这事儿奴才本不敢大肆宣扬,怕招惹殿下不喜。有日,奴才瞧见小严公公拿着一串红珠回了太监房,那红珠是宫里妃嫔的御赐之物,属于内务府分例,不该也不可能赏赐给伺候皇子的小严公公。奴才又想起小严公公并未净身,又有宫妃的定情物,便......便......”
“便去与在大理寺的太子说道我宫中的闲事儿?”周崇说道。
小柳儿积攒起来的勇气被周崇看得溃不成军,跪下磕头,手臂都撑不直,颤得厉害。
太子打断周崇的话,说道:“父皇,如今事情已经明了,还请父皇定夺。”
“仅凭一个太监的话,就要治崇儿殿里人的罪?”周崇笑着拍了拍衣摆的灰,说道,“未免有些过于草率了。”
“铁证如山,小九儿还想狡辩?”
周崇看向那不敢抬头的小柳儿,说道:“太子哥哥只知小柳儿不能近身伺候,却不知他为何不能近身伺候。”
“为何?”
“他手上不干净,偷偷摸摸已属平常,早在头回伺候我时,便将那竹盐偷了一部分去,换上了普通食盐。竹盐是皇商供奉,一两一金,比起那些宫中留有私印的瓷器古董好卖多了。”周崇叹了口气,说道,“严舟向来心善,这宫中盗窃罪算得严格,稍不注意就是去浣衣房洗一辈子衣物,不得伺候贵人。严舟便来求了我,让我将他打发到殿外洒扫,一来没什么偷的东西,免得他管不住手,二来不算真正伺候了我,到时候出事儿也由不着我负责。
“岂料这小柳儿狼子野心,严舟这般心善,他还想方设法地往他身上泼脏水。怎么的小柳儿,你是觉着严舟没了,你就能做这古华轩的总管?”
小柳儿摇头,解释的话说得磕磕巴巴,说道:“陛、陛下明鉴!那回竹盐、竹盐,并不是奴才偷的!”
“哦?不是你偷的,那为何缺了分量,难道是内务府的差错?”
面对周崇的追问,小柳儿冷汗直冒。
为何缺了分量,因为太子给他的毒,他没敢倒进竹盐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天要给他留条命,他怯弱得很,没敢放毒。伺候时,竟然被那严舟瞧中,非要他试那竹盐。若真的下了毒,只怕他的命当日就了结了。
而后禀报太子时,太子让他将功补过,想方设法传递消息。
态势瞬间逆转,小柳儿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周崇冷笑一声,说:“你偷盗不成,竟还敢污蔑严舟,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话语太过强硬,小柳儿跪不住,往旁边倒去,第一时间望向太子,磕头喊道:“太子殿下,奴才、奴才可没有偷那竹盐!”
太子记得那见血封喉的毒,怕小柳儿被周崇这一炸,将不该说的话也说出来,连忙对旁边的侍卫使眼色。
侍卫上前用帕子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的,说:“小柳儿污言秽语,唯恐脏了陛下耳朵。”
文帝看了这一出出的闹剧,只觉头痛欲裂,扫了那小柳儿一眼,便摆了摆手。
一条人命可以在一个动作里消失。
太子松了口气,立刻将话头转向周崇,说道:“今日闹到这儿也晚了,小九儿,孤知道你心软,疼惜奴才。不如这样,去叫严舟出来,脱了裤子一瞧,不就清楚了?”
不等周崇回话,侍卫就把着刀剑预备往屋里冲。
周崇眼目欲裂,说道:“太子!”
太子阴狠着笑了下,说道:“太子哥哥在替你证清白呢,小九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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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意识到我在作话教人看作话(看得到作话的不用教 看不到作话的压根也看不到这儿(啊这
第102章 红枣血燕
周崇殿里并未留人,侍卫们蜂拥而入,像是船舱外的水,将空气挤得严严实实。
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下起来,严伯听闻消息赶紧跑来,与周崇跪在一处,说道:“给皇上请安。”
严伯叫严德,以前伺候武帝。在年纪尚幼时,文帝常常跑到武帝殿里玩,那会儿武帝的娘——德妃十分受宠,为人又温柔贤淑,常常抱着文帝说话。严伯怕俩小孩儿吃坏了牙,总是让小厨房做糕点时,少放些糖。
年幼的文帝嫌嘴里没味,闹着人哄,最终是武帝从自己抽屉里拿出糖来哄他。
那会儿时间慢得很,一天掰做一个月过。
文帝对那会儿的记忆并不清晰,只记得武帝个子高,说起话来器宇轩昂;还记得严伯端来的糕点没滋没味的,他一次可以吃上四五盘。
雨水击打在院墙,一把伞悄无声息地遮住了文帝的头。
文帝抬眸看了一眼,伞面画的是夏季清荷。
武帝及冠的取字就单一个荷,是德妃取的,说他这个儿子太过弑杀,该记着些高洁、素雅的物件儿。
文帝那会儿笑他,说人家都是周裕之周子仲,一到武帝这儿变成了周荷,听着就像是个女孩儿名字。
武帝也不恼,笑了下没说话。
武帝薨后,文帝在皇陵外头种了一大片夏荷。
可他心里清楚,武帝在边关塞外浴血奋战,并无全尸。镇国将军扶灵回来时,棺材里是空的。
“皇上,进屋吧,雨下得急。”
文帝回过神来,说话那人是蒋玉,早在开始下雨时,就准备好了伞,将雨遮挡得严实。
一场闹剧,文帝看得及其头疼。
他并不理会这些人心中的盘算,抬腿进入古华轩内殿,说道:“叫严舟前来。”
周崇身子一抖,水已经将他身子浸湿,他紧抿着唇,挣扎着往屋内走去。
文帝坐在上位,严伯刚要跪下,就被蒋玉扶了起来。
“有没有吃食?”
严伯一怔,看着文帝的模样,说:“小厨房留着的。”
说完,便叫人去取了些吃的过来。
文帝端着红枣血燕,尝了一口后,放下了勺子,说:“甜了。”
和他当初吃的,不一样。
周崇进屋也不能站着,这事儿与他殿里人有关,不管一身的水,他掀开外袍跪下,说:“父皇,太子哥哥口口声声说严舟惑乱宫闱,带着这么多人来崇儿殿里撒野,若是严舟不是那惑乱宫闱的人,该如何?”
文帝玩着勺子,看着周崇,说:“你待如何。”
周崇看着他,答:“儿臣请求父皇赐封。”
这话一出,不仅太子,连蒋玉也愣了一瞬。
赐封并不简简单单就是一个封王,而是要搬离皇宫,离开朝廷。二皇子年岁比周崇大,如今哪怕封了王也住在宫中,因为文帝想留他与太子互成掎角之势,免得朝廷为争位一事动荡不安。
而周崇原本有镇国府助力,为何不愿争位?
或许是今日见到严伯,让文帝想起了以往旧事。
文帝没急着答复周崇,反问道:“你想清楚了?”
周崇磕了个头,紧紧闭上眼,说道:“儿臣想清楚了。”
“严舟在这儿!”几个侍卫拉着只着亵衣的严舟上前。
严舟被侍卫推倒在地,撑着身子坐起,没问这一屋子热闹是何缘故,给文帝磕了个头,说:“奴才给皇上请安。”
文帝微合着眼,心想,果然是严德教出来的孩子,这般知礼数。
知晓事情后,严舟脸一白,问道:“这、这该如何证明?”
太子勾着唇笑,说道:“这还不简单,你脱了裤子让人验验是不是阴阳人不就知道了?”
或许是阴阳人的字眼太过刺耳,连着蒋玉也皱了皱眉。
严舟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不去瞧那当中跪着的周崇,将外裤脱了下来。
亵衣很短,堪堪遮住腿根往上的位置。
严舟的腿又长又直,一丝毛发都无,像使用的玉筷,光洁干净。
殿中都是人,皇帝、太监、侍卫和皇子。
严舟扣着手,将亵裤也褪了下去。一旁的蒋玉拿着扇子给文帝遮面,不能让皇帝瞧见这般污浊。自己则上前进行查验,一炷香时间过去,蒋玉俯身与文帝说:“皇上,严舟确实净身了,不能人道。”
太子瞪大了眼,说:“不、不可能!”
他不顾及自己身份,上前拉过严舟,严舟一时不察歪倒在地,亵衣长度并不能挡住下身,一时间殿中的人几乎都将那处瞧了个遍。
残缺、凌虐,那是宦官的伤疤。
周崇眼睛一红,不可置信地望向严伯。
那处的疤,是严伯亲手烙上去的。
严伯不敢抬头看他,紧紧地咬住牙,将不小心滴落在地砖上的泪踩了去。
在这宫墙之中,无人怜惜眼泪。
“你还想闹到何时?!”文帝终于发了火,将热腾腾的一盏红枣乳燕掷在地上,溅起的糖汁烫了太子的手。
太子连忙跪下,说:“父皇息怒!”
文帝紧抿着唇,不执一言。
太子望向一旁的侍卫,侍卫在屋子里找严舟时,将古华轩也翻了个遍,没找到那兰妃的红珠。
见侍卫摇头,太子也不再深究,只骂自己这次还未准备妥当。
一晚上的闹剧弄得文帝头疼不已,由着蒋玉扶起来后,往外走去,到了那门槛处,回头说道:“传朕口谕,九皇子周崇俊秀笃学,颖才兼备,赐封景王,皇陵祭祀后十日册封。”
周崇听闻这话,脸色并不见好,由着严伯扶着跪下,头嗑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谢父皇。”
屋子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不一会儿就走完了。
周崇起身,将跪坐在地上的严舟抱了起来。
严伯想拦,被周崇看了一眼,怔在原处竟然不敢动弹。
“叫人备水,把这屋子的物件儿通通换一遍!”
严舟的衣物还没穿好,被周崇抱着回了床铺。刚刚还热乎的床,如今已经凉了,尤其是床榻边。
周崇将严舟丢到床中,伸手便要碰他。严舟想躲,想了想还是安安静静地任由周崇动作,不管手指捏着被子捏得多紧。
割得干净,一点都没留下。
那阵严舟告病,严伯说是请了太医来看看,是急病,见不得人。
周崇去严舟院子里瞧过,站在窗外与他说话。严舟在屋里回话,声音雀跃。
他那会儿是不是忍着疼呢?
是不是连吃东西都没力气呢?
周崇抬眼望着严舟,低着头吻了那处伤疤。
将人惹得喘不上气后,周崇愣愣地看着那处,想起今日殿里那么多人瞧见了严舟的痛苦,低声说:“船儿,我想将那些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人。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严舟出了一身的汗,脸色潮红,闻言将周崇拉着靠在了自己身上,用手抚开他通红的眼角,说道:“殿下,船儿不疼。”
“可是船儿,我好疼啊。”周崇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放置在自己胸口,哑声道:“我这儿,我这儿,都快疼碎了。”
涉及到后宫之事,无人敢乱说话。
兰妃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没人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也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自杀。
总之尸体是直接丢到了元府,不管一家人如何哭天抢地,蒋玉都没回头。
元府家大业大,祖上官职最大时,坐到过丞相的位置。后头孙辈受其荫蔽,不肯做事,直到现在已经有了些疲势。元家现在唯一管事儿的人在朝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宗人府员外郎,六品官员。
庶子今年春闱结果还没出,元老爷就急不可耐地把元兰送去宫中当秀女,他年纪已经大了,也羡慕那些可以靠着耳旁风升官的同僚。女儿元兰入宫后,因为颜色好得了文帝宠爱。
这半年时日都没过,元老爷就在家门瞧见一顶轿子,随之丢下了的是一草席,里头裹着他小女儿的尸身。
元府高高的挂着白灯笼,元老爷想知道自己女儿的死因,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庶子元晴强摁着他,将他拉了回来。
“姐姐已经死了,爹难道想把整个元府都拉下水吗?”元晴说着,揪着元老爷的衣领,说,“若当日不是爹非要强逼着姐姐去宫中做秀女,姐姐何至于如今这般?”
元老爷身子一抖,失力地扶着棺材跪坐下来,喊道:“是爹对不住你......是爹害了你啊阿兰......”
元晴身着孝服,强忍着难受,不肯再看那棺材,往外走去。
这一路莽撞,竟是走到了护城河外。
天气越发暖和了,风吹着满地的花盛放,仿佛有烧不尽的生命力。
“公子可是姓元?”
元晴回头一看,说话的人身着玄色袍子,身后跟着的男子弓着腰,眉心一颗红痣,目光澄澈透明,好似一尊菩萨般怜悯动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猪血粥
文帝受了风寒,大朝休息三日。
傅骁玉从盛夏那儿得了消息,便找了人告假,大摇大摆地与文乐待在镇国府,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