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这世上,如今应也只有这人,会为了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
他感到心中一阵暖暖的。
不为王府妾室,而是云家后人,是以,进宫之时他便不能同项云擎一并出入,临了出府,眼瞧着项云擎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已然坐下齐慎儿的轿子,他不禁觉着好笑。
这王爷可才三岁?竟这般幼稚。
待项云擎同齐慎儿走远,他才从府中起身离开。走了片刻,忽然叫人拦了去路。尚未待他开口询问一声,项云擎却是人未到声先至,“到宫门前本王再下去。”
随后那无赖便撩开骄帘一头钻进来。
未曾有过责备。他倒是不自觉地笑了。
项云擎难得见他笑,即便知晓是在笑自己,却还是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本王便是放不下你,心痒难耐,如何?玉儿可要笑话本王一辈子?”
他收敛笑意,脸一阵发热,“不敢!”
“今日玉儿甚是好看 ,进宫之前本王要先好好瞧瞧,莫到进了宫叫人瞧了惦记去。”
听得这番话,他暗叹,倒是不知,这看似冷酷的王爷说起情话来竟是这般坦然自若。
他清浅回应道,”我已入了王府,生是王府的人,死…唔…”
项云擎不喜他提这个字,便是二人百年之后,这字也应是后来说,此番,他不许玉儿提这字眼,便侧身堵住人的嘴。
此去宫门,路程不近不远,今日,几个轿夫却抬得甚为吃力。内里厚颜无耻之人浑然不觉,便只顾搂着心上人,耳鬓厮磨,好不惬意。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项云擎这方因得心上人随同出席,乐不思蜀,那方被冷落的齐慎儿就难受了,一张绝美的脸堪比苦瓜,脑海中时有印着云非羽的脸时,眼神竟似三月飞霜,寒彻人心。
她想,这人非死不可,她绝不允许此人在她眼皮底下同她心爱之人,旁若无人地日夜恩爱。绝不允许有人踩着她的心窝过得如此舒坦。
很快,到了,项云擎恋恋不舍,死活不肯下去。
怕真的惹来人嫌,招人非议,给项云擎带来不好的后果,他便推搡项云擎,“王爷快些离开,莫耽搁下来,叫人瞧了说三道四。”
“何人敢说三道四?”
项云擎还就真的磨蹭起来,不肯离开了。
眼瞧着就快到宫门口了,他暗思,这项云擎真真是个稚子,做起事来竟这般毫无顾忌。
怕了这厮耍无奈的本领,他勾着人的脖子,主动送上一吻,“莫要胡闹,待宴会结束回府,便是片刻不离我也依你,现下…唔…唔…”
心上人主动送吻,项云擎哪肯放过,直把人吻得只喘粗气才将人松开。诚然,若非那齐家尚未除掉,没能给他心上人一个足以慰心的名分,今日便是天子盛宴,他也不想出席。
项云擎心满意足地离开,他瞧着自己那难以见人的模样,暗想,下次可莫要再顺着这厮地痞无赖了。
出门前,小诗特地将他衣服整理得好好的,这下好了,叫项云擎这登徒子给他弄得一身皱褶,好不混乱。
临进宫门,他稍作整理,方才稍可示人。
入了宴席,项云擎终是放不下他,不顾身份,愣是将他安置于身侧,以便能随时照顾他。他喜好寡淡,性子清冷,实实不大喜欢这种场合,饶是场上的莺莺燕燕再是好看,也叫他心生不起美意。
真要比较,他想,大抵他是情愿被项云擎扰着烦着,也不愿似个傻子一般在此处干坐着。
项云擎瞧他脸色不大好,心想,玉儿身体尚未痊愈透,这宴上又久坐不起,难免吃痛,倒是自己心粗,把这事儿给忘了,不免忧心道,“可是身子不适?”
“无碍,只是有些不大适应罢了。”
“…”项云擎也不知该说甚了。他知晓玉儿素来无求 ,此番他叫皇兄下旨叫玉儿陪他出席,是他心私,竟未曾顾及玉儿喜好。他暗暗将手伸过去,拉着身侧之人的手藏于袖,指腹细细摩挲那人细腻的手背。
齐慎儿远远地瞧着这一幕,手中的玉樽都快给她捏碎了。
项云霄眼尖,眼瞧齐慎儿那张脸冷得快要下雪,恨不得提剑而上,他忙出声,“闻得此次使团之中有人能歌善舞,不知今日可否让孤一睹真容。”
“陛下谬誉。”
一人起身揖礼,一挥手,一女子便缓缓起身,“阿诗娜献丑。”
舞姿优美,歌声动人…
项云霄未曾多瞧几眼,一双眼睛只实实地盯着项云擎身侧之人,暗戳戳打量人家。
若非他是个受,这直勾勾的眼神怕是要叫项云擎动下起兵谋反的心思了。
项云霄还不知道项云擎倍加珍惜的人叫云非羽,而非他一纸诏书许下的云钰儿,他切切是对这人感到好奇,自打他一纸诏书将人许给禹王,初时,禹王三天两头寻他麻烦,说他不该如此降旨,后时,禹王竟忽然跑来找他,“本王究竟该如何做,方能取得他的欢心?”
他感到一阵惊讶。
旧时,他赐给禹王那么些女人,禹王一个也瞧不上,今日却叫这云钰儿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一阵喜悦,想着,这旨意到底是对了,孤终是顾了云家,而非只于负。
实时,他尚且未曾上心,只当禹王这根木头遇到良人,开了窍。
时隔近一年,偶有一日,下了朝,禹王竟跑到御书房,威逼利诱将他宫里别国进贡的珍品一扫而空,次日竟还打起了他那一日不出几许的糕点。
好奇,好奇。
着实是好奇,这云钰儿究竟是何等神仙姿色,竟叫他那面冷心硬的弟弟疼成这番模样。
瞧着,打量着,倾国之色,文雅之姿,不过尔尔,却为何禹王待“她”如此这般珍之又重。
忽地,项云霄心下一颤,他总觉着,无形之中,自己叫人鞭了一回。他忙收回目光,视线散去,目光可及,吏部尚书夏侯昀正一脸阴沉地望着他。
甚惶!甚惶!
龙心甚惶
第二十三章 皇帝陛下怕是要龙床难下,好生静养了
使团来访,事关重大。若非他身体不适,项云擎有心顾他而提早离席,怕是这一夜,两人都要困于宫中了。
项云擎倒是无所畏惧,于宫于府,只要玉儿陪在身边,何处他都待得。
出了仪合殿,项云擎忽而将他拉至一旁,“你在此处等着,本王去去就来。”
项云擎想着,今日委实苦了玉儿,叫人忍痛坐了半晌,怎的也得从这宫里拿点好的宽慰玉儿才行。这厮又在惦记项云霄的点心了。
“是。”他不愿过多过问项云擎的事,便应了一声。恰好又在这皇宫之中,项云擎又神秘兮兮,想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他顺从道,“王爷有事,去忙便可,玉儿定乖乖等着,不会擅自走动。”
“稍等片刻便好,不会叫玉儿久等。”项云擎叮嘱了人便朝御膳房去。
这路程的确远了些,心下暗暗念着,玉儿身体不适,万不可叫人久等,是以,施展身手,轻功而行。结果,叫夜巡的禁卫军将他当做了夜袭,若非他一声怒吼亮出身份,指不定被禁卫军的箭矢射成何种筛子。
这厢,项云擎为一块糕点被人当做梁上君子,险些射成蜂窝,好不惊险。
那边,云非羽只因无心听人闲碎,明是他先坐在花坛一旁,却不得不悄悄移动位置,隐去身影,蹑手蹑脚的模样,活像个故意偷人墙角之人。
初时,渐渐走近的两人所谈尚且是朝政言论,他不便听去方才寻个地方躲起来,忽而话锋一转,竟谈论起他云家来了。
“当年云家军全军覆没,若非粮草迟迟未到,云家数十万大军也不至于魂丧御林关,更也不至于叫这稚女孤苦遗世,沦落到给人做妾的地步。”
“大人可是有些醉了?”陈侍郎应话应得颤颤巍巍的,御林关一事,可是京中忌讳,莫说闲聊议论不得,便是想,也得偷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放可暗自琢磨。
得人提醒,兵部尚书曾毅惶恐连连,“哎呀醉了醉了,我这人啊就是改不了这个烂毛病,一醉酒就开始胡言乱语。失态失态,陈侍郎可莫要放在心上,权当老哥哥我酒后胡言,今日不可向外宣扬啊。”
“大人放心,小人今日未曾与大人私下闲聊过。”
“好好好。”……二人渐远渐行。
有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关于御林关,他好不容易才从那场梦魇走出来,此时再从旁人口中听得,纵然时隔多年,纵然他已放下,却仍是身子一震。
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便是如今,只一回想,便觉着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因着心里念了十四年前的事,也因想起那骇人的场面,他尚未发现项云擎已然翻墙回来。他一动不动定在那儿,活像个假人,委实把那笑嘻嘻,准备邀功的梁上君子吓了一跳,“玉儿!”
项云擎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忙收回心绪,“王爷…”声音直发颤。
“可是等得太久,不高兴了?”项云擎拉过他的手,心想,定是那该死的禁卫军缠着不让他去才耽了功夫,叫他的玉儿好生等待。明日进宫,定叫皇兄将那禁卫军一一拉来好好认认他,免得贼己不分。
项云擎这番想着,伸出去的手恰好碰到云非羽的手,那手上传来的触感叫他心惊,“怎会如此冰冷?”
他忙脱下外衣给人披上,“怪我怪我,玉儿本就身子不好,我还叫你在这儿苦等。”
将将是话才说完,忽感手上一阵剧痛。直至这一刻,项云擎方才发觉,跟前的人竟是浑身发抖。
“玉儿…”
思及过往,他面如初见,冷漠无语。却是被项云擎握着的手狠狠用力,指尖被他嵌进肉里,生生将人掐得皮开肉绽,他却浑然不觉那并非自己的手,只漠然道,“我有些累了,走吧。”
回去王府,这一路上他沉默不语,任凭项云擎如何好赖用尽,他就是不曾开口。
项云擎知晓他的性子,是以,尚且不曾强来,只心下暗道,定是宫中有人口无遮拦,说了什么流言蜚语叫他的玉儿听了去,心下难受,方才这般冷漠。
心下便是笃定了。
次日,项云擎竟还就真的进宫,以下犯上,当面修理了他的皇帝哥哥项云霄。
闻得有人在宫中肆无忌惮、乱嚼舌根,项云霄一脸沉重,“看来这后宫,是该清理清理了。”
夏侯昀在一旁听得心里直呸呸,心道,那后宫拢共也就齐美人一个,经年过去,也未见陛下您清理一下。
项云擎这番说完,忽而又想起昨夜辛辛苦苦做了一回贼人,却是半点点心都没拿到,便又开口,“上次拿的点心可还有?”
项云霄神色一紧,“作何?”
“若有,给臣弟捎些回去。”那果品带回去时玉儿是瞧都没瞧一眼,堪堪是那糕点玉儿甚为爱吃,一连吃了几块。
昨夜没捞到,今日怎地也要带些回去。项云擎如此想着。
只他不知,云非羽之所以不看果品一眼全因他说的话,爱吃那点心,也只因他没说那是皇帝的心头好。如若不然,怕是点心刚拿出来,他就要被心上人连人带东西一并轰出西院了。
项云霄也急了,“项云擎,你还有脸吗?昨夜之事孤尚且未同你计较,你竟还惦记起孤的点心来了!可耻不可耻!”
想着那禁卫军的夜巡队长顶着一颗猪头过来找他告状的样子,项云霄头都大了。
“看来今日是有点心了,臣弟谢过陛下,这就回了,不多叨扰陛下,臣弟告退。。”项云擎不管不顾。皇帝算什么?此番心上人才是最重要!
蜜汁真理。
项云霄瞧他走出殿外,急极,一怒而起,狠拍桌子,“项云擎,你敢!”手却疼得两眼直冒泪花。
那糕点他可是好些日子没吃了。前两日没舍得吃,紧着紧着存下来好些,却不想今日竟尽数拿来哄那大醋坛子了。
之前那些更是被这重色轻兄的弟弟洗劫一空。作为一国之君,他忽然觉着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太难了!
项云擎已然走远。
项云霄泄气地坐下,颇为幽怨的模样活像个小怨妇。
夏侯昀瞧他委屈巴巴地揉着个手,心下不忍,起身走近,忽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盒递到他面前。
他拉着人的衣袖,“阿昀…”好不可怜。
夏侯昀默默叹了口气,终究是他宠坏了这人,无论今时今日这人何种模样,也只有认真宠着的份了,“只有两块,要与不要。”
“要!”项云霄一把将玉盒夺了去,而后才瞄着身边的人,“你可还在生气?”
昨夜他不过就是好奇,多瞧了弟媳两眼,这人也忒小气了,竟跟他置气,将他一人丢在宫中不闻不问。
今日他如数赔了好些糕点,这人却还直拉着个脸,简直不可理喻。
哎!
夏侯昀若是听见这番话,若是听见他的太子殿下、当今圣上道他不可理喻,接下来数日,皇帝陛下怕是要龙床难下,好生静养了。
第二十四章 万不可叫那小崽子留在府中,实属大患
不知为何,自打那夜无意听来墙角,他不时便会想起爹娘的脸。今日,项云擎方才从西院离开,宝儿又被无忧带走,他稍一空下便又坐着发呆。
“夫人。”
小诗过来叫了他几声。
竟是毫无反应。
“夫人,夫人。”又连着叫了几声,见他呆呆地,小诗便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伸手扯了扯他的手,“夫人,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