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犯了忌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一声不响,一句话也没有问清楚的情况下就把人赶到别院去,且还对人不闻不问。
一夜之间,物是人非,他心里痛、懊悔、自责。可是,更难过的是他的王妃。
“玉儿…”
项云擎再没话说了,只痴痴的唤着心上人的名字,痴痴地望着心上人。
卷着热浪的风从墙那头吹过来,云非羽的鬓发被起来不少,有一些落在肩头,有一些挂在脸上,乱糟糟的。
项云擎伸手想帮他把头发捋到后面,指尖才碰到云非羽的脸,云非羽瞬间将脸别开,满脸恐惧,满眼恐惧。
“……”
项云擎心痛不已,却也不敢作何,只得僵硬地再次把手伸出去,缓缓地将那些发丝捋到云非羽身后。
日影就这样慢慢地移着。
云非羽坐着不动,项云擎便也不动,静静地望着他。
小诗离得远远的,偷偷地往这处瞧了几回,每次都被无忧拎走了。
“无忧姐姐,你不担心吗?”
王爷虽然不大好相处,可是待王妃确是极好的,小诗不大想王妃同王爷真的闹得不可开交。
无忧长大了,是个大姑娘,她不大懂男男女女那点儿事,却懂得珍惜一个人的好与坏。
王妃自是喜欢王爷的。
王爷也自是喜欢王妃的。
可是,王妃受的伤也是真真切切的。而那些伤可都是王爷一手造成的。
再如何恩爱,再如何心悦,伤一旦在身体落下,疼到心里便是时间问题。王妃这次定是伤到心了。
无忧安静地比划着:小诗,你莫声,王爷自有打算,王妃也自有打算。
“可是…”
:莫不成你只想服侍王妃这个位置的人,不是想服侍我们从前的夫人了?
“当然不是,无论何时,小诗心里只有一个夫人,也只有一个王妃。”小诗急了,声音高了几分。
院里的人听到了,两个人心中各有不同。
项云擎搓搓膝盖,七尺男儿,铁血沙场无难事,此间倒是半个字都叫他如赴刑场。
“明日是中秋,宫外有花灯,祭月,还有许多”
“我累了。”
项云擎话未说完,云非羽便不耐烦了。不知为何,如今听得项云擎这般的叽叽喳喳,他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做错事后极力补偿的讨好忽然就让他心底生了嫌。他冷漠的打断项云擎的话,语气如同霜冻过的刺猬,又冰冷又扎人。
项云擎嗓子干涩,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来,“我扶你回房休息。”
“不用。”
云非羽拒绝得很干脆,甚至推开了项云擎搭在他手上的手,言语之间的拒绝与嫌弃明显得让人想不在意都有困难。
“…我…”
什么叫话别说太满,事别做太过,项云擎现在就深深地感受到了话满事过的报应。
云非羽不愿叫项云擎扶着自己,自己却又没办法回去,只好叫了一声,“小诗。”
无人应他。
空气静静的,两个人也静静地。
忽然,云非羽感觉到身子悬空了,自己竟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是本王的王妃,是我项云擎的妻,从此刻开始,除了本王任何人休得近你的身。”
项云擎突然一改常态,霸道专横,强行将云非羽抱回内室。
“王…王爷!”
小诗都被他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伸出去想要接人的手不自觉地缩回来。
项云擎将人放到榻上,为人整理衣衫、铺盖被褥,一切妥当这才转身对小诗同无忧讲,“今日起你们只要负责宝儿的起居便可,王妃这处不用你们再管了。”
“王爷!”
小诗不可置信地看着项云擎,随后又看向云非羽,看云非羽没有任何反应才反应过来,他家王妃瞎了。
无忧是哑巴,她不会讲话。她身体微微颤抖,那是因为生气。她自当王爷是要放任她家王妃不管了。
云非羽反应过来时自也是这样想的,却也没有任何做法。
是便是罢。
地狱那般痛苦的滋味他都尝过了,膝盖碎了命险些没了他都挺过来了,不过是眼睛瞎了腿脚不好而已,能活定会好好活着的。
没什么大不了。
主仆三人想法相差不大,都以为项云擎是被云非羽的冷漠磨没了性子,故而气了想给他们一个颜色瞧瞧。
宝儿不住暮云轩,小诗同无忧被王爷勒令后便不能日日都来暮云轩了。
中秋这日,项云擎上了早朝,散朝时告了假,回来便抱着云非羽出门去了。
第五十章 心痛
王府别院,少有的欢庆。
小丫鬟端着一盆桂花从前厅过来,“今儿月圆,阿姆,您可有回家。”
老妇微微笑道,“不曾。”笑容腼腆憨厚。与灵山别院那位天别。
小丫鬟又笑问,“且闻今夜府中设了戏,要是能去大院就好了。”
府中自然称王府一门,大院便是禹王府,而这处只是小小别院。
阿姆慈祥的笑笑,“若王爷来了我同他讲让你去服侍王妃,这般你便能在大院看戏了。”
“当真?”
“当真。”
小丫头豆蔻年华,却老成得很,爱看戏。机灵懂事可爱,嘴巴又甜,见谁都笑嘻嘻的,特别容易亲近。
福安从后堂出来,正巧瞧见小丫鬟就叫了一声,“琳琅。”
小丫鬟名唤琳琅。
琳琅应了一声,“哎。”
“可有看见我家殿下。”福安走过来。
琳琅同阿姆均摇摇头。丫头问,“太子殿下不在府中么?”
福安摇摇头,阴郁上了心,不久,愁容上了脸。
阿姆又同琳琅互相看了一眼。
桑榆确实不在府中,今日一早他想去禹王府看看小公子,将将离开院门便听见亭中东隅与加莫在说些什么。
“殿下尚且不知那人是他带回来的,可殿下您是如何发现那乐姬便是齐慎儿。”
“太子入天牢一事是我失手造成,救他时无意看见的。”东隅说的轻描淡写,一派事不关己。又轻嘲地说,“那女人当真心如蛇蝎。”
加莫眼角瞥到一抹身影,眼中一闪而过不明情绪,他沉默片刻才又问,“殿下现在却又为何让加莫调查齐慎儿下落。”且声音故意提高了些。
东隅负手而立,语气有些许的无力,“若不抓到齐慎儿给云非羽一个交代,太子若是有一朝明白云非羽今日之果都是他一时的恻隐之心害…”
东隅皱了眉,事情完全超出他的预想。不该是这样的。
那时就应该告诉桑榆那乐姬就是害云非羽落下碎骨之痛的恶毒女人。
为何不说!
东隅也只关心自己心里在乎的人,当时且没有想到云非羽后头还会遭遇这些,便是以为那呆子终有一日会发现的。
桑榆听得浑身一震,想到那日于别院暗牢中血肉模糊的小公子,心头骤然收紧,血腥味直逼喉头,“噗!”
“殿下!”
加莫一直仔细留意着桑榆这处,见他吐了好大一口血,一条腿已跌跪下去,连忙轻功飞跃而来将他扶起来。
“桑榆!”
东隅一瞬也赶了过来,见到桑榆的脸,自己倒先慌了。
他听到我同加莫的对话了,听到多少,听到哪里?他可有怪我。
心里的自责更深了。
可这一切又同他有什么关系。云非羽本就是他们以图的敌人,云家杀了以图多少人。不救不是正常的吗?况且他并非没有救,他把桑榆救了,也顺道救了云非羽的,不是吗。
桑榆身体不是很坏,只是郁结心头,加之这些时日一直记挂着小公子,见不得面瞧不着人,他心里放心不下,日夜不思茶饭,身子自然消瘦脆弱一些。
“殿下切莫再动气了。”
太医是东隅这处随行而来的,他有些隐晦的话没同桑榆讲,转身告了东隅,“殿下,太子殿下怕是心结郁结已久,恐得给他排解。”
“…”东隅一阵静默。
良久,他才问,“心结由何而来。”
“殿下近日来为何事烦忧,症结便在何处。”
“你先下去,此事不要张扬。”
退了太医,东隅才又重新来到桑榆内室,榻上之人一眼便见了他。
东隅不语,只静静地走到榻前,想等桑榆自己开口问他。
“殿下,这是今日刚从外头摘来的桂花”琳琅是别院负责照顾桑榆的。
小丫头鬼精灵,端着桂花进内室,身子轻盈,手中的桂花都被她颠得晃来晃去,一阵清香便在内室弥漫开。
进屋瞧见东隅殿下也在,小丫头隐去了张扬,变得十分乖巧,灵动有神得眸子却发着光亮,一瞬不瞬地看着东隅。
小丫头春心萌动,看上以图的大皇子殿下了。
桑榆不去瞧琳琅,只看着东隅,问他,“为何做至如此地步。”
东隅心头一个咯噔。
他果然在怪我,果然还是在乎那个傻子更多一些。不,他从来就只在乎那个傻子。
东隅笑了,“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心里自是伤了,嘴上却还是倔犟得不肯垮下面子。
桑榆别开脸不去看东隅了。
也不说什么。
屋内静了。
小丫头琳琅左右瞧瞧,想做个和事老,“今日这桂花香得很,大抵也是为了今夜让团圆的人有个好印象,殿下可要取些放在枕边。”
“你可看见福安。”桑榆不惹那桂花,问琳琅。
琳琅说。“嗯…此前还在后堂,找不到殿下您,他出府了。”
福安是去王府了,他心知他家殿下挂念小公子,一下寻不到人,他且以为殿下去王府中了。
桑榆不搭话。
屋内又一阵寂静。
东隅转身走了,他不愿再去看桑榆的脸,那脸上的神情与冷漠的目光叫他难受。
桑榆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陈年往事渐渐上了心头,涌进记忆。
“母后,皇兄为何只能住在西殿。”小小的桑榆才五岁,几个兄弟当中他最喜欢大皇兄东隅。
可大皇兄住的好远,他每次都要走好久才能去见他一面,每每如此,先生的作业就做不完了。
母后说,“他是庶出。”
“何为庶出?”桑榆且年幼,不懂何为庶出,只问,“他可能与我同住?”
“不可。”
他再问,母后便不愿意说了。他跑去问父皇,父皇只告诉他,“日后你便会明白。”
他又不懂了,便想着还是去问皇兄好了。
皇兄不见他,贵妃娘娘见了他,这样回答,“你皇兄是未来的君主,当然不可能与你同住,你也别妄想日日过来烦扰他。”
犹记得他生气了,推搡贵妃娘娘一把,为此,被禁足几日。
不久,皇兄来看他,神色不再近了,一脸冷漠。
“皇兄…”
你可是不要我了。
小桑榆终是忍住了,没问出口,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流。
皇兄转身走了,就像此刻,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离开了。
屋内花香四溢,桑榆的心沉到了谷底。
小公子如何了,皇兄为何突然变成这样。种种忧愁浮上心头。
桑榆闭上了眼睛,心痛的泪水在眼眶里停了二十几载,这一刻倾泻了。
第五十一章 离开王府
东隅回了自己院落,加莫正在练剑。
“殿下。”
加莫收了剑,正想同东隅说些什么,东隅随手抽了一根树枝,以树为剑,直指加莫。
“!”
加莫第一下并未认真格挡,稍稍被逼退几步。
东隅眉目一冷,厉声道,“不想受伤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若非不舍得伤了桑榆,他真会同桑榆打上一架。
王府是项云擎的王府,虽是别院,但加莫说得对,住在别人家,还把别人家给拆了,这是很不利的事情。
现下,为了解气,也只能同加莫较量一下了。
加莫虽是武将,但心思细腻,格挡两下,见殿下是真心要跟他打一架便明白了,这是又在太子殿下那儿受了气回来的。
哎!
心里默默叹口气,手上不再留情,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福安回来时恰好瞧见,一到桑榆处便说,“这大皇子也不知怎地,竟发了狠地同加莫首领在院里大打出手。”
福安想不明白,那大皇子如此这般阴晴不定,性格又乖张暴戾,怎地加莫首领那般正义凝然的人还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这便是周围人对东隅的评价与眼见。
何尝不是呢,他便是如此。可他是因为舍不得欺负那人,舍不得动桑榆一下,舍不得打骂,甚至都快舍不得说几句重话了。
只有同加莫打一架,只有拿些身边的花呀草呀,树木之类的来做个出气筒。偶尔自然也会拿母妃给他挑的那些蠢材下人出出气。
是呀,这便是外人眼中的东隅。
可他也不曾害过谁,便是无心使得桑榆蹲了一回天牢,他也马上想办法将人给救出来了。
有的人打小就发誓了要保护某某人的,披荆斩棘的路上受得伤多,疤痕也就多了,皮肤也就起了茧子,渐渐地,身体里包裹的那颗至真至纯的心就被厚厚的茧子藏得极深极深,不被世人所见。
“咦,这可是琳琅摘来的桂花?”福安瞧见了屋内的桂花,却没瞧见他家太子殿下眼睛里出现的神伤与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