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能撕。
肉和衣服都绞在一起了,有的地方甚至那皮肉都风干了和衣服卷在一起。
“云公子……”
二婶看到云非羽的手在抖,走过来轻声的唤了一句。
“没事,准备些热水。”
即便不忍心,还是要做,倘若因为不忍心迟迟不动手,等其他伤口的皮肉外翻风干,再想动手就来不及了。
二婶去烧热水。
年轻人都站在一旁,个别小娃娃睁大了眼睛,想看又害怕得往母亲或大人怀里钻。
云非羽咬牙,狠狠心将那些衣服全部撕开。
每动一下,章武就会闷哼一声。
褪到最后,云非羽感觉自己都虚脱了。他唤来几个少年郎:“你们帮我扶着点他。”
被章武从狼嘴里救下的少年郎赶忙走过去。
几个少年把章武扶起来,云非羽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前胸,章武的后背也有很多深可见骨的伤。
二婶足足端了三大盆血水倒出去,章武身上才完全清洗干净。
云非羽帮他包扎好,满头大汗。
“今晚你们多叫几个人守着他,别让他翻身,也看着点,要是发热的话及时叫我。”云非羽讲话都有些颤,起身时,竟腿脚一软。
“小心。”
小小少年郎想伸手扶住他。
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更快地将两人笼罩在内,然后一只手顺势将云非羽搂在怀里。
项云擎忙完一切,都吃完晚饭,大伙儿扎堆休息,却左等右等不见云非羽的身影,赶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没事……”
怕项云擎担心,云非羽勉强撑着。
项云擎不说话,但脸色很难看。
村里知道云非羽的医术好,但同时也知道云非羽的身子骨不好,这个人就像水做的,好像一碰一散。
今天章武出了这事,云公子忙活这么久,肯定是元气大伤。
众人见项云擎脸色不佳,便想赔个礼。项云擎却头也不回的抱着人走了。
走出去好远,都没说句话。
云非羽知道这人心里想什么,自己也稍微缓和了一下力气,便说道:“我到这里之后,总睡眠不好,章武之前进山时给我带了野姜花助眠,于情于理,我都该救他的。”
往昔云非羽断不会这般作解。
但桑榆一事已经让两人吃尽苦头,他不想再因为一些误会而让两人产生隔阂。
项云擎停下脚步,收了收手。
半晌才说:“我是担心你,你身体……”
“没事的,先前只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心慌就乱了阵脚。”
“下次不许再这样。”
“好。”
回到两人的小屋,项云擎便亲自喂云非羽吃饭喝水,洗脚更衣。
看到那一袭白衣全被鲜血染尽,项云擎心头百般滋味。几乎同时就看到了从王府别院的暗牢里抱出来的云非羽。
浑身发抖,奄奄一息。
抱在怀里轻得就像一片羽毛。
堂堂七尺男儿,铁血沙场不曾怕过什么,唯独见了云非羽两次的染血白衣,这个男人竟拿着一件血衣便手抖心慌。
云非羽自他身后走来,身后面抱着他:“你我定了白首之约,许下一生诺言,没有度过金婚,我不会放你走,也不会丢下你。”
白首之约,金婚诺言。
项云擎转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项云擎不会反对云非羽救人,他只是在害怕,害怕云非羽会倒下。
云非羽的心何其灵敏,只是项云擎稍稍拿着血衣发呆,他便知道,刚刚只是勉强救人,给项云擎带来一些不好的回忆。
“要是救援迟迟未到,过两日我便收两个徒弟,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就让他们去做。”
“好。”
项云擎口头答应,想的是却是——必须把那该死的野狼群消灭!!!
第七十二章
翌日清晨,云非羽醒来时,日头已爬得高高的。
项云擎不在帐内。
只有昨日来找他去给章武疗伤的小丫头在等他。见他醒来,小丫头笑嘻嘻的:“嗯?大哥哥,你醒了。”
“嗯,你…一直在这儿等着吗?”
“没有,我也是才来的。”
小丫头的皮肤有些黑,可能是因为在泥地玩耍的缘故,还有些脏兮兮的。
但那双眼睛,清澈得很。她盯着云非羽,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样来,递给云非羽:“这个给你。”
是个红彤彤的果子。
云非羽心里一动,心意收下,却拒了果子:“谢谢你。你自己吃吧。”
“你不喜欢吗?”
“我……不大喜欢吃水果。”
这自然是善意的谎言。
小丫头眼睛一动,明光暗了一许,但随即又亮了起来:“那我明天送你点别的,你喜欢吃什么?”
“嗯……那就给我点青菜罢。”
如果非要受点心意,青菜……算得上小丫头随手便可送,也不必破费的。
“青菜?”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似乎对云非羽的要求感到很不解。
过了一会儿,云非羽洗漱完毕,回头发现小丫头还在,便问道:“你今日不用帮你娘放牧吗?”
“嗯,今日有婶子帮忙。”
又了两句,云非羽才披上外衣,拎着药箱:“我去看看章武,你要跟我去吗?”
“好啊。”
莫名其妙地被个孩子亲近,云非羽并没有多想,这可能源于府中本来就有三个孩子的缘故。
小丫头活泼了些,跟在他身边,一会跳到左边问他一句,一会儿蹿到右边又问他一句。
问着天都的月亮,太阳。
问些大人觉得愚蠢,小孩却觉得稀奇的东西。
云非羽耐着性子,一一说着。
两个人说着话,走的倒也快,一抬头,便已经来到章武家了。
先前帮忙给章武包扎的几个少年有两个还在,见到云非羽,便起身迎过来:“云公子。”
“章武怎么样了?”
“我们听你的,一夜都守着武哥,没有发热。”
“那就好。”
说着,云非羽已经进了里屋。
章武已经醒来了。看到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云非羽走过去,抬手试了一下章武的体温,确实没有发热的迹象,但他没瞧见,当他的手抵在章武额头时,章武看他的眼神。
深情。
炙热。
“没有发热是好的,但是你伤的很重,伤口愈合之前你都不要动了,就好好歇着。”
昨天才包扎的伤口,短时间内不能去碰,他现在过来,只是想来确认一下。
云非羽起身便要走,章武一把拉住了他:“云公子。”
“嗯?”
“……”
说什么呢?
章武也不知道自己拉着人要说什么,一时僵在那儿。忽然,瞥见桌子上已经开始枯萎的野姜花,说道:“上次给你的野姜花……估计快谢了吧。”
“……嗯,虽然用水滋养着,但好像并不能给他足够的养分。”
云非羽觉得章武怪怪的。
自己并不是什么察言观色的能人,但章武的举动还是让他感觉很奇怪。
小丫头在这时候跑进来:“大哥哥,章武哥哥。”
章武忙松开云非羽的手。
云非羽也转身望向小丫头那边:“怎么了?”
“大哥哥他们回来了,还打死了狼,他们把狼扛回来了。”
狼?
云非羽没有再听小丫头说什么,连药箱都没有拿,便急匆匆的跑出去。
项云擎昨日说过,今天顶替章武,他进山伐木的,他打死了狼,那……
可有受伤?
可有像章武这样,被狼群撕咬。
项云擎一点儿事都没有,他们打死了两头狼,项云擎负责扛运木头,剩下的其他人则把狼扛回来。
云非羽远远地便看见项云擎在人群中。
人们欢呼,鼓掌。
项云擎成了英雄。
云非羽却挪不动脚再往前一步,他看到,项云擎虽然没有明显的受伤,但衣服上仍有血迹,狼的,或是人的。
血液从头顶凉到了脚跟。
云非羽的手颤抖着。
项云擎看到了他,便主动走过来:“是不是……担心了。”
几乎是僵硬的,云非羽缓缓地靠进项云擎的怀里。
“没事就好。”
说的是云淡风轻,颤的是声色不稳。
项云擎紧张云非羽的身子不好,云非羽又何尝会不担心项云擎受伤,那是狼,咬住便不会松口的杀手。
他不知道项云擎是如何跟狼搏斗,也不知道是如何杀死了狼。
诚然,也不想细想。
眼前人好,没有受伤,那便是好的。
可是……
“不要再有下次,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
云非羽这句话,像剑,像刀子,轻轻的,温柔的,但是却还是刺进了项云擎的心。
他今日本就是奔着狼群去的,意就在杀了这群该死的狼。
可他昨夜才叫他的王妃不要做不顾自身身体的事情,今日他便将一切抛诸脑后,跑去和狼群大战。他担心玉儿,玉儿也会担心他,他尚且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玉儿呢?
听到他和狼搏斗,看到他满身血污。
尤其,昨夜玉儿还亲自帮与狼搏斗却身受重伤的章武治疗。
看章武被包扎成的样子,便知道那人伤情如何,玉儿包扎完,整个人都脱力了,想必那样骇人的伤定是在玉儿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而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意气风发的,不顾一切的跑去寻狼,和狼群厮杀。
混蛋!
项云擎觉得自己不是英雄,是混蛋!
自私自我的混蛋。
他一面告诫心上人要好好爱护自己,别叫他担心与害怕,另一面却做着相同的事,甚至更为过分。
他一声不吭,打完才回来,打完了心上人才知道。
项云擎忽然就想抽自己!
他总说着要好好的不要让玉儿再伤心难过,再担心害怕,却一次次的做这些事情。
云非羽何其温柔。
他环着项云擎的腰,将脸埋进项云擎的胸膛,深深地呼吸那充满血胸味的空气,说道:“狼群是要除的,但是……多叫些人。”
“下次不会再这么莽撞了,不会再叫玉儿担心了。”
项云擎将人搂得更紧。
第七十三章
转眼,云非羽和项云擎已在上江村逗留了月余,村子里遭遇灾祸被摧毁的房屋也都修缮得差不多。
项云擎是要带云非羽去夜郎古国的,这儿虽山清水秀,却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见村子里基本已经恢复正常劳作,派出的人也与官府取得联系,两人便准备继续赶路,去往夜郎古国。
“大哥哥,你们真的要走吗?”
这些日子,小丫头一直跟在云非羽身边,知道云非羽的名字,姓氏,偏生不爱叫他,只管唤一声大哥哥。
云非羽也较为喜欢她。
“嗯,在这里逗留的日子已经够久了。”
“那……你们还回来吗?”
小丫头年纪尚小,有些东西只是在心底埋下了根,却一时无法发芽,甚至成为参天大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只是觉得,不想大哥哥离开。
云非羽愣了一下。
并没有发现小丫头眼里的其他的东西。这孩子眼睛清澈,干净。他只当日子久了,小丫头舍不得离开他。
于是,安慰道:“自然会回来的。”
他的家在这里,根在这里。姐姐还在这里,宝儿也还在这里,那两个孩子在这里,小竹……也还在这里。
他只是去一趟夜郎古国,只是出一趟远门。
自然是要回来的。
听到他还会回来,小丫头欣喜,笑嘻嘻的:“那你何时回来。”
“……该回来时便回来了。”
这是委婉的回答,虽说听起来不近人意,但诓骗一个孩子,他做不到。此前异国他乡,这一路会遇到多少事,耽搁多少事情,尚未知晓,若是随便许下承诺,做不到该如何。
空守着一个承诺的人到归期时不见许诺的人归来,又该如何。
他没经历多少,没有特别丰富的人生阅历,但却知道,承诺一旦许下了,便是心里不可撼动的东西。
是希望。
念想。
是一切。
小丫头不懂他的“该回来时”是何时,想不过来,但明白,大哥哥说了会回来便是会回来,也就不多去想。
项云擎最后再帮村里人伐些用作主梁的木头。晌午时,便来来回回,堆了五六根。
回来时,有个少年郎跟在他身边,两人有说有笑。云非羽难得见项云擎对旁人这样亲近过。
不多时,两人便走近了。
项云擎尚且未说活,那少年便对云非羽灿然一笑:“云大哥。”
“嗯。”
这般亲近,且看着虽面熟却想不起来是哪一位。云非羽应是应了一声,却总免不了尴尬。
项云擎站到他身边:“他叫良秋,这小子底子不错,刚才跟我学了两招,没想到一学就会。”
在云非羽的记忆里,便也只有林澈能得项云擎这样赞许的话。不由得,他多看了两样这位叫良秋的少年。
许是山里气候的原因,风吹日晒,皮肤黝黑,但眉目硬朗,五官立体,那一点黝黑反倒成了有势,将他衬成了很精神的小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