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羽淡淡一笑。
项云擎被他笑得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
虽然不太确定,但项云擎始终是脱不掉那身领兵打仗的习惯罢,这良秋如何看去都是个可造之才。项云擎常年练兵,看到好苗子不动心才怪。
很快,两人便收拾行囊,准备启程。
村长及其他人都想为两人好好举行一次欢送,但被拒绝了。村子刚受了灾,很多人失去了避难所,庄家也被毁的七七八八。
云非羽自来不是良善,却也并非只顾享乐之人。
欢送一事便也就这样落下,但村里人还是自发的用现成的东西做了一桌好吃的以代感谢。
临行前,云非羽去看了章武。
因为一直谨记他的叮嘱,章武的伤恢复得不错,后背已经结痂,只有前胸还有些深的需要再贴几副药。
“这些药我留在这儿,你自己别逞强,叫两个人帮你换,换时若发现有溃烂的,及时清晰。”
云非羽自顾地说着。
章武便站在一旁,看着他,听着他说。
等他说得差不多了,章武才闷闷地问一声:“听说……你们晌午便要离开了。”
“嗯,现在村子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应该……是很远的地方罢。”夜郎古国有多远呢?云非羽也没有想过,只是项云擎说“我们去夜郎古国”的时候,他便答应了,那里有多远,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那个人在他眼前,天涯的那端在哪儿,又有何妨。
章武是个不善言辞的汉子。
他心里是喜欢云非羽的,这喜欢或许冒昧了些,但绝对不是轻浮的。他知道云公子和另外一位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他也知道,或许他不该有这种感情。
他能给这位明月一样的公子什么?什么都给不了,可感情积压在心里,始终……
云非羽适时发现章武的异样,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云非羽微微皱眉,心里疑惑,这伤都多久了,怎么可能还会裂开。诚然,他揭开纱布,里面有不少结痂的伤疤,竟真的裂开了。
“怎么会这样?”
“可能是刚刚起来的时候搬了点东西。”
“都伤成了这样你还闲不住!”云非羽不由得有些恼了。章武当初伤成那样,他几乎都以为这人会死在自己手上。
千叮万嘱。
这人还闲不住!
这么不爱惜自己生命!
云非羽哪里会知道,这不是章武不爱惜生命,而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惜如此。
这些天,尤其是得知云非羽不久便会离开,章武一直在想,喜欢一个人,尤其是喜欢一个不可能会对你有回应的人,应该如何去做,才能让那个人在意到你。
或杀或打。
或爱或恨。
章武选了其外,在远远看见云非羽过来时,他咬牙,用内力震开愈合的伤,硬生生将伤口撕裂。
多傻。
太傻了。
即便这样也不能改变什么,云非羽还是会走。
可章武就是傻,他就是想让云非羽多逗留一会儿,哪怕只是为他包扎伤口的片刻时间,也足够了。
第七十四章
离开上江村的时候,章武还是来送云非羽了,虽然云非羽明令禁止他纟工曰生忄丿?儿?人不许再动,可于他而言,这或许就是最后见云非羽的时间。
“希望有机会……能再见到云公子。”
“会的。”
两人相对而立,微微一笑,浅浅两语。
小丫头站在章武身边,眼眶有些红红的:“大哥哥……你……你要快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好……”
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否则又要一时半会都走不了。云非羽转身上了马车,他没有回头,只因隐隐听到了小丫头的抽泣。
项云擎轻轻握住他的手。
没有安慰。
这时候,安慰怕也是多余的,只能空添忧愁。
马儿缓缓驶出村子,不少人都回去了,章武和小丫头还在那里站在不动,他们都在看着那辆渐行渐远渐无踪的马车。
章武心里想什么呢?
大概是想,从此,再也见不到了,于是便舍不得将最后的目光收回去。
小丫头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想,日子快些过去罢,如此,大哥哥便能早点回来了。
“等等!云大哥!项大哥!等等!”
章武身后有个少年郎在呐喊,少年肩上背着行囊,身影在奔跑。
“良秋,你这是……”
“武哥,抱歉,我想和云大哥他们一起走,我想跟着项大哥,我觉得他是个做大事的人,我想跟着他。”
良秋的话随着身影的远去,后面的,章武没有听清。
良秋说,他想和云公子他们一起走。章武便只听见、也只听进了这一句话。
良秋追上了项云擎的马车。
少年气喘吁吁:“云大哥,项大哥……”
“慢慢说。”项云擎将马车停下,忽然发现良秋身上背着包袱,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良秋咧嘴一笑:“项大哥,我……我想跟你们一起走,我想跟着你。”
项云擎没作答。
良秋继续说道:“我想跟着你习武,啊,你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不是麻不麻烦的事情,良秋,我们这一去,山高路远。”
“没事,我知道项大哥和云大哥要去很远的地方,但是我不怕,我……我就是想跟着你。”
良秋是个单纯的孩子,大山里的人都不免朴素,想什么都是单纯的。项云擎一时有些为难,他是挺喜欢良秋这孩子的,的确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可……
云非羽从马车里撩开帘子探出头来:“你可想好了,你项大哥他很凶的,你要真的想跟着他,以后吃苦的地方可多着呢。”
云非羽说这话,便是给项云擎拿定了主意,意思——只要良秋不怕苦,便可以带上这孩子。
良秋说道:“我不怕苦,我什么苦都能吃,我三岁就跟着爷爷下田,五岁就开始”
“噗!”
云非羽噗嗤笑出声,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便说道:“罢了,你既然想跟着,你项大哥也中意你,那你便跟着罢,不过良秋,我们要去的地方真的很远,也许……也许三五年或十年都不会回来。”
“没事儿,我娘还年轻,而且我大哥和弟弟妹妹都在,三五年十年都没问题。”
看来这孩子是真的很想跟着项云擎。
云非羽的话说到这个地方,这孩子还这么坚持,两人便也没再说什么。项云擎将良秋的包袱拿下来丢进马车:“上车罢。”
“不了,我来驾车,项大哥你和云大哥坐里面。”良秋将项云擎手中的缰绳拉过来,嘻嘻一笑:“放心,我知道怎么控制。”
良秋大概也是想表现好一点,项云擎知道少年的自强,便不再多说,转身进了马车。
良秋眉开眼笑,一声“驾”,马儿便重新迈腿。
此去山高路远。
三个人便这样向着夜郎古国出发。良秋是个活泼性子,且不怕生,算起来,他跟项云擎也就见过几次,关于云非羽也都是在项云擎的口中得知的,除了那天伐木回来见到云非羽时正面叫了一声“云大哥”,其余时间,他们都没有正面接触过。
不过这孩子生性单纯,一路上,倒也让云非羽项云擎二人的日子过得生动有趣,这一路上的风景都变得好看了起来。
“云大哥,你医术那么好,是不是从小就学的。”
“没有,只是偶然的机会,拜了一位很了不起的老师。”张太医的医术那自然是最好的。
良秋两眼放光,无不崇拜:“哇,云大哥你都这么厉害,那你师父不得更厉害。”
“嗯,他的确很厉害。”
张太医可是两次将他从地狱拉回来,这等医术,怎能不厉害。
良秋又问项云擎:“项大哥,那你呢?你武功这么好,是不是也有个很厉害的师父。”
“师父没有,不过……”杀了不少人,自然而然,自己琢磨,参加战事,日子久了,武功造诣也就跟着提高了。后面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良秋问:“不过什么。”
“没什么。”项云擎不想谈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题,问道:“我还没问你,你怎么那么想要习武。”
“嘿嘿。当然是想变强。”
“变强?”
“对呀,想变成项大哥那样,即便面对十几头狼,也无所畏惧。”
“咳咳!!良秋!!”
良秋话还没说完,项云擎便出声打断,再去看云非羽的脸,只见他的王妃正神色不明地看着他。项云擎暗道不妙。
暗暗后悔不该把良秋这小子带上的,这不是带来毁他的吗!
良秋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我……说错了吗?”
“……”项云擎没法回答。
云非羽轻声缓解这份尴尬:“没有,良秋,你找个地方停下,休息一会再走。”
“好。”
十几头狼!
那日项云擎等人带回来的也就两头,如此说来,还有的没有带回来,甚至可能还有的没死,只是受了伤。
不敢想,不敢细想。
云非羽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尤其胃最难受。
他一紧张,就会这样,这是天牢时落下的毛病。良秋很快将马车停在一处宽敞的地方。云非羽下了马车便一个人走到一旁。
项云擎紧随而至。
“玉儿……”
“……没事。”半晌,腹中翻江倒海的难受劲过去,云非羽才淡淡的开口。他现在并没有怪项云擎的意思,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项云擎也跟他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只是刚才听到的时候不免还是担心,这才引起身子不适。
第七十五章
项云擎乱来的举动给云非羽留下不小的余悸,行程将近夜郎古国的凉都,云非羽都没什么心情再观望一路的风景。
项云擎再三保证:“下次绝不会了。”
“还有下次?”
“不,没有,就这一次,绝无下列!”
“哼!”
项云擎可是榆木疙瘩,骂人唬人他挺厉害,哄人他还真的不擅长,云非羽以前不常生气,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云非羽以前即便置气,不久也就好了,会给他一个台阶下,这次好像是真的触动了云非羽的底线,置气许久,项云擎都没能讨来一个好脸色。
这日中午,三人总算行到凉都。
项云擎哄人的手段没有,鬼主意倒是一堆一堆的,将下马找了个茶馆歇脚,他便将良秋拉过来:“良秋。”
“嗯?”
“我待你可好?”
“你待我当然好了,这世上除了章武哥,我父母,就属项大哥和飞羽哥对我最好了。”
这一路走来,由于项云擎自我保护意识不够深切,以至于云非羽一直给他气受,良秋反而和云非羽走得近了些,所以便亲近的叫了声飞羽哥。
项云擎这无所不用其极的蛮人便是抓住这一点,利用这一点。
项云擎道:“既然我对你好,那你知道在你飞羽哥面前怎么说话吗?”
“怎么说?”
“你这样……”
良秋单纯,哪会想到他的项大哥在套路他,所以,等项云擎找个借口出去方便,良秋依样画葫芦在云非羽面前替项云擎说好话时,才一开口,后面的话云非羽就都知道了。
“飞羽哥,你、怎么都不说话。”
按照项大哥教的,这个时候飞羽哥应该说些什么才对。
云非羽淡笑。
过了片刻,不见项云擎回来,他才浅笑道:“这些话,都是他教你的吧。”
“嗯。”良秋紧张,一不注意就点头了,过了才猛然意识到:“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我”
“没事,我知道。”
“……”良秋涨红了脸。
云非羽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自己也会说,偏要借别人的嘴。”
良秋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毕竟还年少,毕竟只在那个小山村待过,没去过外面的世界,为人处世,他多是单纯善良质朴。
云非羽说:“我没有同他置气,只是害怕而已。”
目光暗了些,云非羽想到了一些过往,那过往有深有浅,有远有近,近到七爷爷的离世,远到父母姐姐。
虽然现在姐姐回来了,但在他心里,项云擎已经不同了,姐姐……是不同的,一个“死”了多年的人,早已在他心里成为枯骨的人,始终和项云擎这个从一出现就活生生的人不同。项云擎现在……
“他现在……是我的全部,我只是害怕他出事而已。”
话音刚落,肩膀上搭来一只温暖的手,手掌宽大,手心温暖。
“是我不好,下次再不会了,不管发生什么,我的性命一定是第一位。”
项云擎没有听到前面的话,但云非羽最后的一句话,他全部听到了。良秋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见人家夫夫二人恩爱着,便起身道:“我去马棚看看,给它喂些干草。”
在凉都转了两天,顾及云非羽的身体,项云擎最终还是觉得购置一处院子,一来方便,二来,他们或许要住一段时间。购置院子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反倒是布置时废了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