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秉义瞳孔一怔,后知后觉将项圈扣上,悄悄地在他的手背上写了个“子”字。
应该是代表时间。
“你真慢!”姜梦安失去了耐心,将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起身过去推开刘秉义。
刘秉义扶着项圈的手被迫松开,倒钩随着重力突然下坠,脖子如同被万千蚂蚁啃咬一般,刺痛难耐,林洛白伸手去扶住它,让其倒钩不那么贴合皮肤。
姜梦安见他如此,嘴角勾起一个坏笑的,接着一扯链子,倒刺镶入后颈,如万根绣花针穿透肌肤,流出一大片血迹,林洛白整个人向前倾去,摔到姜梦安的脚下,疼得浑身颤抖。
“真像条丧家犬!”姜梦安慢慢地将链条向上来,林洛白被迫撑地起身,直跪在地,后颈已血肉模糊,如溃烂一般,看着令人作呕。
刘秉义紧握双拳,极力隐忍,不忍再看林洛白受苦。
链子越拉越紧,林洛白顺着链子被拉的方向,摇摇晃晃向着姜梦安跪走去,内心屈辱,却无力反抗。
突然一阵眩晕,他重重倒地。
“大将军这身子,真是越来越弱了,以前还能陪本王玩好久呢!”他惋惜地摇头,将链子丢到林洛白的身上,“找个太医给他治,别让他死了!”
……
子时将近,林洛白脖子上摸了些药膏,但依旧疼痛难忍,他虚弱地躺在稻草堆上,望向窗户透下的一束光。呆呆地看着,眼神死寂但又带了些期盼。
因为姜梦安临走之前,与他说,姜泽攸会来见他,至于是什么时候,还不清楚。
至少,姜泽攸还惦记着他。
刘秉义一身狱卒装扮,小心警惕地将牢门刚打开,林洛白轻轻地看了他一眼,艰难地坐起。
一副俨然师长的模样。
这人的脸色好像更差了,他全身都是快好了又裂开的伤口,脖子处更是惨不忍睹。
刘秉义更是不敢细看他。
“林洛白,跟我回霖国!”刘秉义眼眶红红的,他虽然不喜欢林洛白,但是看他如此受辱的模样,有些心揪。
他毫不吝啬得将他所有的本事交给自己,不管战役有多危险多艰难,他始终护在他面前。
别人嘲笑他不会说话,是个笨头笨脑的小哑巴时,他虽然不在意,因为他本来就装的。但是林洛白却听了进去,帮他止住流言蜚语,从不嫌弃过他。
少年从小就不受父亲喜爱,也从不被人所认可,是眼前人将他三脚猫般的功夫规范了起来,教他习字,兵法,虽然他本就认字。
林洛白器重他,军营中的战士都知道他们的主帅完完全全将小哑巴当成了徒弟,和接班人培养。
刘秉义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对辰末允是又爱又恨又怕。
“林洛白,你哑巴吗?也就只有我还惦记你!”他见林洛白没有任何反应,有些生气,“你一出事,以前和你同生共死的兄弟,哪个担心你,还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洛白不反驳,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刘秉义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有些委屈巴巴。
他大老远从霖国赶过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劫天牢,这林洛白还给他臭着一张脸,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难道,他还在耿耿于怀自己欺骗了他的事情?可两国休战谈判时,他自己也说过,不计较过去了,再说了,都过去两年了!
“师傅,你给句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这人师傅,“走还不是走,走得话,徒儿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将你带回霖国,给你养老送终!”
“你怎么……老是想给我养老送终呀!这么巴不得我死?”
刘秉义紧皱着的眉头,他才没有想着林洛白死!
“我是霖国的……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你走的!”他轻轻抚上刘秉义的脑袋。
他怎么能逃去霖国,姜泽攸是他的王,怎么能背叛!
再说现在朝廷局势不明,姜泽攸如此对他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受到了姜梦安的威胁。
姜泽攸性子柔弱,是个谁都可以拿捏的软柿子,他走了,就没有人能护住他了!
“你走吧!陛下不会杀我的!”
姜泽攸怎么会舍得杀他,他还要等姜泽攸的解释,怎么能逃走!
……
刘秉义最后悔的就是那日没将林洛白一掌打晕,抗回霖国,那时候也是胆子小吧,害怕这样做林洛白会生气。
毕竟徒弟都是怕师傅的,他刘秉义也不例外,他怕被挖眼睛,特别是林洛白挖他眼睛,虽然林洛白从没有用这件事吓唬过他!
但是因为对师傅的畏惧,忘了那时候林洛白是废人一个,根本打不过他。
得知林洛白死后,刘秉义在府中守孝了三个月,本来要守三年的,但刘硕得知他要为敌军林洛白守孝时,拿着大刀追了他西平城五条大街,后面,父子各退一步,将三年的孝期压缩到三个月。
“少帅,那位公子的伤已经处理好了,过几日应该就会清醒。”柳军医看着刘秉义包得乱七八糟的伤口,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上前又重新处理一遍。
“柳军医,你行医多年,有没有听说过人起死回生的事?”刘秉义趁着他忙活,随口提到。
“到是有,但不是起死回生,是灵魂交换……”
“哦?倒是有趣,你说说看。”
“有个商人,他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妹妹体弱,长年需要药材吊着性命,姐姐身体健康,活泼开朗。”
“不知怎么的,商人在一次走货的路上得罪了强盗,强盗猖狂,将商人家屠戮殆尽,捆了姐姐做压寨夫人。妹妹因为被姐姐藏了起来,逃过了一劫。”
“强盗的藏身之处较为隐秘,官府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寻找被绑走的姐姐,孤苦伶仃的妹妹因为没钱买药维持性命,在一个雨夜中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第二日,邻里将其入葬时,没想到妹妹突然就醒了过来,哭诉着她是姐姐,是她妹妹的灵魂救了她,然后她带着官兵找到了强盗的藏身之处,为父母报仇雪恨。”
“人们对这件事很好奇,纷纷问她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晚上,强盗欲对她行不轨之事,她顽命抵抗,恍惚间看到了妹妹的灵魂,妹妹不忍看姐姐受辱,拼命往姐姐的身上挤去,最终将姐姐的灵魂挤了出去,然后占据了姐姐的身体,因为妹妹本就是死人魂魄,进入姐姐身体时,姐姐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而活人灵魂的姐姐飘荡之间,回到了妹妹的身上,完成了复活。”
“年轻时帮人治病的时候听来的,因为觉得有趣就记下了!这个故事有些荒谬,少帅就全当听个新鲜!”柳军医讲完这一长串的故事,伤口也重新包扎好了。
刘秉义去了暗室,坐在床边,轻轻抚上辰末允耳垂处的红痣,擦不掉。
辰末允换了身干净的白衣,头发也重新梳理好,他呼吸稳畅,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但是眉头依旧微皱着,嘴唇轻抿,似乎被困在梦魇之中。
他嘴巴轻启,小幅度的一张一合,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声音如细蚊。
刘秉义微微弯身,将耳朵贴近辰末允的嘴。
“姜泽攸,住手……别伤他们,求你……”语句断断续续,听得不太清楚。
刘秉义见他的手紧紧拽住被子,额上冒汗,眼角竟然滑下眼泪。
一个晚上,辰末允睡得一点也不安稳,被困梦魇,有时竟在小声的啜泣。
刘秉义有几次都以为他已经苏醒了,但仔细一看,他依旧紧闭着双眼,深陷于泥沼之中。
被闹几次,临近清晨,刘秉义倦意涌上,趴着床边沉沉睡去。
第五十六章 识破身份
苏子瑜,司慕青等人皆被放了出来,太子令牌与太子玉玺也通通物归原主。
但是安奕承脸上无半点笑容,他瘫坐在书案下,饮着酒,眼眶微红,头发散乱,衣服还是昨日的,上面有辰末允的血迹。
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打探到辰末允的消息,若不是霖帝派人在太子府四周守着,他必要出去好好的寻一寻。
为什么他那么的努力,那么拼命去弥补之前所犯的错,却怎么也无法将辰末允眼中的疏离暖化,那人就那么厌恶他吗?要用自己的死亡来折磨他!
他看着手中摔碎了的月牙形玉佩,紧紧握住,血从他五指之间慢慢滴落,他整个人很是阴郁消沉。
“杀都杀了,太子殿下现在这般,又是做戏给谁看?”狐狸从暗处走出来,脚下无声。
安奕承自认武功高强,可是竟然连这人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看来眼前的人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大人不是答应过孤,会趁乱将阿允带走吗!”他还没找他算账,这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两日前,狐狸来找过他一次,说是辰末允不愿意回瑶国,但若是违抗皇命,是要被杀头的。
辰末允不愿意回国的原因,是还没有完成和安泽锡的计划,看来辰末允恨他之深,恨到不惜抗命,哪怕抗命是死亡的代价!
狐狸让安奕承假装刺死辰末允,一来让安泽锡以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从而放松警惕。二来,圆了辰末允的念想,让其答应回瑶国。狐狸说会在辰末允重伤,看起来完全死亡的时候,将其带走治疗。
可是他竟然让别人捷足先登,令辰末允生死不明!安奕承气急将手中酒壶向他砸去。
狐狸闪身躲过,身形一晃,安奕承见状才拿起长剑,那人就到了他跟前。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到了此等境界。
“你可知,那日你打掉的药是辰末允的保命药,无论多重的伤,此药都可短时间之内护住其心脉,而你……”
“怎么会,你为何不早与孤说!”他眼中悔恨交织,眼泪突然涌了上来,握着长剑的手微微打颤。
原来不是毒药,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狐狸趁他情绪激动,注意力分散,一掌打向他的手腕,一阵酥麻,长剑落地,狐狸掐住他的脖子。
“辰末允死了!”狐狸淡淡道,松了手,同情地看向他。
“不可能,孤……明明刺偏了!”他崩溃大吼。
他记得他有刺偏的,肩上那箭看似凶狠,致命,但丝毫没有伤到筋骨,心口那一剑,偏离了心脏,能及时治疗的话,不伤性命的!那人那么顽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伤而死!
“刺偏了又如何,本官晚了一步,掳走他的人见他气息全无,将他一个人丢在巷子里,便逃之夭夭,本官赶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骗孤!”
这不可能,不是真的,辰末允那么恨他,不将他杀死,怎么会安心离去!
安奕承眼神狠戾,浑身杀气,他什么都不想顾了,什么报仇,什么皇位他通通不想要了,他就想要眼前人的性命。
若不是他扣下辰末允,辰末允就可以远走高飞,他们两个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安奕承一剑划到狐狸的手臂上,狐狸却想感受不到痛一般,折了他的剑,掐着他的脖子向后摔去,后背重重砸地,震得他肝胆欲裂,不停呕血。
“本官听说,你以前就是这么对阿允的!”狐狸轻笑,笑得恐怖偏执,“你若不毁掉他的药丸,他也不至于如此死去!”
悔恨痛苦交织在安奕承的眼中,狐狸见他如此,十分的满意,他重重发力,安奕承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青紫,快要窒息,临近绝望的那一瞬间,狐狸突然就松了手。
如他对待辰末允一般。
原来这滋味竟然是那么的难受,怪不得阿允不喜欢他,甚至如此恨他,恨到要用死亡来折磨他!
“太子殿下,别忘了与吾国国君的计划。”说完,狐狸外窗户跳去,又留下一句话,“你不将霖帝与安泽锡杀死,可对不起死去的小辰公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狐狸一回到暗格,一改意气风发的模样,疲惫的坐在书案上,各处暗线传来的线报中都没有辰末允的消息,他揉揉太阳穴,一只手紧握成拳,早知就不打这个赌了!
……
刘秉义用毛巾蘸了些水轻轻擦在辰末允略干的嘴唇上,突然那人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他眼眶红的令人心疼,脸色憔悴,如玉一般的易碎。
“林洛白?”他试探的唤到,柳军医说,人在混沌茫然之时,更容易卸下伪装,毫无防备。
“小哑巴?”这话一出口,辰末允眼神开始明亮起来,他略带些紧张地偏过头去。
相比他,刘秉义更紧张些,紧张中又带着些许激动,少年眼中竟然湿润了起来,他双手保住辰末允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腰侧,如同被丢弃的小孩突然找到了亲人。
辰末允腰间感受到些湿凉,紧接着是少年吸鼻涕的声音,他带着哭腔,含糊不清道:“师……傅,你终于回来了!”
辰末允手足无措,双手悬空,无处安放,他最不会哄人了,只会教训人。
“你应是认错人了!”他继续死不承认。
“不可能!你就是林洛白!”少年猛得松开他的腰,生气得抱手在胸前,还想说些什么,见辰末允精神不振的样子,默默地闭了嘴。
也不急于一时查证,反正现在人就在他手中,有的是时间等其露出马脚。
他还记得林洛白最讨厌的就是关于鸡的任何佳肴,之前他贪玩,打了只山鸡,秉着师长为尊的精神,便盛了一碗鸡汤过去,将最大最肥的鸡胸肉都拿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