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微微皱起眉头。
“小兄弟的这位朋友——”破多罗站起身,一手还死死握着阮棠的手臂。他轻蔑地看了温霁云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敌意,“要是身体不好,还是少出来走动,尤其是大晚上的,万一出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不如我陪小兄弟一起先送他回去,再请小兄弟去我那里。”
阮棠心道,这个破多罗可真能坚持,还没完了是吗?
阮棠今夜也是纳了闷了,这个破多罗怎么会这么纠缠自己不放。
明明他应该第一眼就看上温霁云,很喜欢温霁云的,怎么和自己知道的剧情完全不一样。
好像自从穿越以来,有很多事情看起来都怪怪的,似乎都没有在走自己知道的剧情。
比如温霁云和袁翊州半点感情戏都没有,比如温霁云总是时而对自己流露出并不是因为敷衍的温柔和关心,再比如现在这个事情……
忽然,阮棠的手心一紧。
方才被他拉着走的温霁云,一手反握住他,将阮棠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
在阮棠惊愕的眼神里,温霁云一回头,上前一步,站在了破多罗面前。
他盯着破多罗,眼神冷冽如剑锋上淬了雪的寒芒,冷声道:“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 软糖:你弱不禁风还要撒娇卖萌求我陪你出来玩!现在好了我被坏人缠住了。
温温:糖糖说的都对QAQ是我弱不禁风,是我非要求你出来玩,都是我的错TvT
第37章 开不开心
阮棠没看清刚才温霁云是怎么动的手。
他就记得那个破多罗被温霁云一个眼神吓得明显怂了,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松了一点,但死要面子没松开,还嚣张哼了一声,说道:“我要和小兄弟一起喝酒与你什么相干,轮得到你管我松不松手?!难道你也对这个小美人有意思?”
然后下一刻,阮棠只听得重重的“砰”一声,那个破多罗就四脚朝天仰倒在地,鼻血横流。
阮棠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破多罗是被揍了。他还没来得及拍手称快,立刻被温霁云拉着拔腿就跑。等维持上真观治安的守卫赶来,温霁云已经拉着他跑出上真观。
温霁云拉着阮棠跑出上真观,在山路上方才放慢脚步。他回头看了看阮棠,好像在看他跟不跟得上,有没有跑累着。
这个暴君渣攻的身体素质一向都不太行,阮棠跟着温霁云跑了这几步,累得直喘气,拉着温霁云的手说道:“歇一会儿,这里没人可以追过来这边搜人的。这么点事儿也不值得连夜来烦我,估计得明日才有人来禀报呢。”
其实他还是得感谢温霁云的,今晚若不是温霁云给他解围,还不知道那个一身蛮力的破什么鬼会干出什么事来。
而且还多亏了温霁云反应极快,立刻就拉着他跑了,给他省了一堆麻烦。殴打友邦使臣可是个大事,到时万一当场给人认出来,情况就复杂了。
就算明天有人来禀报这件事了,他也肯定不能卖了温霁云。温霁云今天是为了他好朋友两肋插刀,他肯定也得把自己的好朋友温霁云护在身后,才对得起他们俩之间的革|命|友谊。
“这事儿你不要往心里去。”温霁云这个打人的自己都还没开口,阮棠怕他心里过不去,拍拍胸脯和他自信地保证道,“没多大事儿,不就是打了那个什么破东西一下嘛?他们不敢闹事,很容易就摆平的,我不会让人找你的麻烦。”
温霁云望着站在面前叽叽呱呱安慰他的小皇帝,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他一向十分忍耐,人生起落沉浮大风大浪都不乱方寸,旁人羞辱欺侮也能不动于心。
但是刚才那个鲜卑人一拉小皇帝的手,还说出那种话,他发现好像有雷霆万钧在胸中炸裂,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强烈的情绪挤占,本能地出手一拳砸在对方的面门上。
这个小少年,他不能容许旁人的触碰,不能容许任何人的觊觎。
唯独与这个少年有关的事,他总是频频心乱,难以自控。
刚才他虽是为小皇帝动的手,但打的毕竟是小皇帝的友邦使者。让一个友国使臣在本国境内被人殴打,对于大局其实十分不利。哪怕小皇帝多一点心,都可以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让小皇帝与邻国不睦,破坏他的友好邦交另有图谋。
但是这小皇帝,却反过来怕他心里过意不去,怕他自责,还在安慰他。
他欣慰,又担忧,又内疚,又惶恐……
他分明知道,自己和他不可能有未来。
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情愫?
小皇帝习惯了温霁云时而不理不睬,他最擅长就地取材地找乐子,刚跑出上真观,自己又找好玩的去了。
山路上清风阵阵,耳边能听得蝉鸣不绝,和路边潺潺的流水声。
阮棠循着水声往路边走去,只见路边有一道山泉,山泉不宽,三两步就能跨到正中间,借着路边长灯的光看也不是很深,最深处顶多到小腿。
既然都出门了,虽然上真观不能继续玩,哪里有就回去之理。
阮棠一点也不喜欢回去,一堆内侍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身前身后,在耳边叽叽咕咕,李忠国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叨,让他觉得不自在。
只有和温霁云两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时光才是静谧愉快的。
阮棠回头对温霁云说道:“这里的水看起来不错,我们下去踩水吧。”
不等温霁云回答他,阮棠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脱下了鞋袜,一双白嫩嫩的脚踩在了山路的石板台阶上。
山间有茂密的丛林掩映,白天里也几乎晒不到太阳,夜里凉风加上中宵的露水,阮棠脚下的石阶冰冰凉凉的。
温霁云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忍不住垂下眼眸去看小皇帝的一双小白脚。
一双小脚丫子又白又嫩,好像从水里刚挖出来的莲藕。若啃一口,应当是脆生生的甜。
温霁云心里忽然觉得好担忧,好怕这双小脚丫子在这冰冷坚硬的石头台阶上磕碰坏了。
阮棠也是个极怕冷的,他先用自己的脚尖去探了探泉水的温度,觉得不是冷得很刺骨,方才一脚“噗通”踩进水里。
然后,另一只脚丫子跟了进去,“噗通噗通”在那里踩水。
潺潺的流水不疾不徐,正好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脚背,阮棠在那里“噗通噗通”地自己玩了一阵,忽然发现温霁云好像并没有跟上来。
他抬起头向岸上看去,只见温霁云还站在原来那里,松阴下的石阶上。
明月皎洁的光穿过亭亭如盖的松枝,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一个清瘦孤独的身影独立在石阶上,明月苍白的光落在他身上宛如霜雪。他好像已经在那里独自伫立了千万年,在冰天雪地里一身银装素裹。不知在坚持什么,凝望什么。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很孤独的。
可他们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使他们读出彼此眼中的孤独和落寞,却唯有相对而立,各自饮啜各自心里的悲伤,
就像温霁云永远不会告诉阮棠他的痛苦,就像阮棠也无法对温霁云言说他的顾虑。
不过阮棠是个看得开的人,命运什么的不可捉摸,眼前不论日子开心难过都是过,还不如找点乐子。
阮棠弯下腰,用手捧了一捧水。他看着温霁云狡黠地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中的水泼了出去。
霎时,松林里,有无数映着月光的水晶珠子飞溅空中。大大小小,高低错落。
无数真珠洒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斑驳的花影。
有那么几滴,溅在温霁云的脸上。
其中一滴干得最漂亮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犹是一颗映着明月的水晶珠子。
温霁云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抬手去擦拭,只是看了看一边玩水还要一边来闹他的小猫。
眼里没有责备,尽是纵容。
小猫笑着对温霁云做了个鬼脸,更加肆无忌惮地拿水去泼他。
然后小猫就被教训了。
阮棠被温霁云淋了一脸水。温霁云连逗他玩的时候都不是肆无忌惮,不像是真心要玩,更像是为了陪他才和他玩儿。他的头发和衣服一点也没打湿,可是脸上被温霁云泼来的水淋得睁不开。
他分不清温霁云在哪里,就寻着对面水泼来的方向,捧水去乱泼。
但是阮棠发现自己根本弄不过,温霁云如果不是像刚才那样站着给他泼,真的要陪他认真玩起来,他连一滴水也泼不到温霁云身上。
这样硬来,阮棠只有被摁着碾压的份儿。
“哥哥,不来了,我输了。”阮棠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十分干脆地就认错求饶。
阮棠一喊停,对面的水便不泼了。阮棠抬起头,只见温霁云就站在自己对面,不过三五步的距离。
“哥哥,你过来。”阮棠对温霁云招招手,“我想到一个更好玩的,过来我和你说。”
哗啦啦的淌水声响起,离阮棠越来越低。
还没等温霁云站稳脚跟,阮棠整个人就迎面扑了上去。
“哗——啪啦——”
温霁云仰面躺在水中,浑身都已经被水浸透。
身旁温柔的流水里荡漾着揉碎的明月,从他的发梢、指尖和衣角潺潺淌过。
小皇帝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脸坏笑。
星光和月亮,都不及那一双眼睛里的光芒。
清风和蝉鸣,都不及那烂漫的一笑。
明明身在冰凉的水里,温霁云的一颗心越来越滚烫。
小皇帝扑在他的身上,笑着问道:“开不开心?”
温霁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一双盛满星光和烂漫的眼睛。他悄悄抬起被潺潺流水温柔抚摸过的手,轻轻搂住了小皇帝的腰。
温柔却从他二十年来久被冰封雪覆的眼中溢出。
阮棠忽然觉得,只有这样的时候,温霁云才真正像一个人。
不是端坐神坛上必须端庄神圣不能出一丝差错的神明,不是背负了国家的希望人命的信仰、即使国破家亡痛苦无比也不能落一滴泪的皇太子,也不是生冷难近冷冰冰没感情的一本书中所谓的完美无缺的主角。
他是会开心,会难过,会愤怒,也会喜欢的,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一切都那样真实。
触碰他的身体是实实在在的,他手心的温度是真真切切的,他眼里的温柔和怅惘映入自己眼中,直入肺腑深处。他给自己带来的喜怒哀乐,也是真真实实的。
明明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却不被允许有一丝感情。压抑得太久了,得有多痛苦呢?
“你看你整日里端着干什么,反正大部分时候也只有我看得见你。难道你的偶像包袱有两吨重吗?我又不会笑话你什么,你看你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小皇帝趴在温霁云的身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他长长的睫毛。
那浓密的睫毛长而卷翘,扎在指尖又软又痒。温霁云被他碰着睫毛,眨了眨眼睛。
阮棠觉得连骨头都一阵酥,连忙收了手指。
温霁云抬手将他的手握在了掌心里,在水中一翻身,把阮棠压在了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 软糖,危。
第38章 金屋藏娇
温霁云翻了个身把阮棠压在下面,一手握着阮棠的手,一手托着阮棠的背,让阮棠的上半截身子露出水面,没让他受伤的肩沾到水。
阮棠的半截身子沉在水里,一只手手心朝上摊开在水上,任凭流水把手的重量托举起来。
温柔的潺潺细流,从阮棠的腰侧、小臂和手背轻轻流淌过。
明月被流水揉成细细的碎银,在指尖萦绕、跳跃。
四目相对,彼此望着对方眼中的温柔细碎的月光,和着泉水流转。
那一瞬间,四野寂静无声。
一切尘垢仿佛都被清泉洗净,一切羁绊都随着流水去远。
唯有眼前的人真真切切。
此时心里眼里唯有一个人,也只能容下一个人。
温霁云望着眼前的人,缓缓地俯下|身去。
阮棠还沉浸在自己忽然被反压的惊愕里,怔怔地望着温霁云凑近。
这几日温霁云总是时而出现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举动,让他的小脑瓜子处于宕机的状态。
阮棠也不知道温霁云在干什么,也根本没去想过温霁云在干什么。此刻阮棠的脑袋是懵懵的。
忽然,一滴冰凉的水落在阮棠摊开在身侧的手心里。
然后,一滴借着一滴,淅淅沥沥地地朝着手心和手臂上落了下来。
因为温霁云压在身上,阮棠的脸没有淋到,他抬眼望去,却见空中的明月早就不知何时被黑云湮没,漆黑的夜幕里,细细地银丝千丝万缕,织成一张大网,向地上覆压而来。
“下雨了。”阮棠望着空中落下的无数银丝,木木地说道,“快回去了。”
温霁云的动作停滞在与小皇帝几乎鼻尖相触的距离。
刚才小皇帝一直没有反应,任所施为,他一直默认小皇帝是同意的。
但是小皇帝忽然冷不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立即明白了,小皇帝在拒绝他。
也是。这少年玩起来的时候看似没心没肺,看待事物却比常人通透得多。
他早就说过他要得到真心。
他说过他不想要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也许现在在他眼里,这一切依然是在装模作样敷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