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倒了温霁云,温霁云又翻身扑倒他。
温霁云就像当时那个夜晚一样,慢慢地凑近。
阮棠的呼吸都窒住了。
温霁云的脸在他眼前越来越近,一双黑眸中的星辰明月都深深倒映入他的眼底。
忽然,一片柔软落在他的唇上。
好似一片柔软的落花,带着春风的温暖,轻轻拂过他唇上,带着三春花开烂漫的余香。
温霁云竟然吻了他。
阮棠吓得心头噗通猛跳,惊恐地猛然瞪大眼睛。
眼前灰蒙蒙一片。
晨光熹微里,映入眼帘是自己的床帐。
耳边,窗外鸟转莺啼。
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阮棠怔怔地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刚才梦里落在唇上那温热柔软的感觉,仿佛还没有退去。
怎么会做这种梦?怎么会这么荒唐?难道自己在斗胆觊觎温霁云?还是暴君渣攻的这个恋爱脑在替自己觊觎温霁云?
还是说……当时如果自己不说“下雨了”,温霁云真的会像梦里那样,吻上来吗?
阮棠竟忽然觉得有些懊悔,如果当时他不说“下雨了”,温霁云会做什么?后来会发生什么?真的会和梦里一样吗?
……温霁云的吻是什么味道的呢?比起梦里如何?
只是他现在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真该死,他怎么会想这么多不该想的问题。
温霁云是他该去想的吗?
就算他看起来很温柔很好说话,那也只是他这个人本来如此,并不是专门要对自己一个人好的。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事业,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他的软肋。
有时候兴亡成败,比的不仅仅是谁更有谋略,还有谁更心冷意.冷、心狠手狠。
正巧,看起来温柔善良正直好脾气的那个人,就是最心冷手狠的那一个。
倒是书里那个看起来残暴无情的暴君渣攻,真正动起心来炽热无比,被温霁云吞吃了都还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爱情。
真是可怕。
温霁云就是带着毒香的花,看起来温柔妍丽,闻起来清香沁人。对他动心的人比如暴君渣攻,被他毒死了还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采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的花。
自己该不会也魔怔了吧?
难道穿成暴君渣攻,就注定会和暴君渣攻走上同样的弯路,任凭他努力和暴君渣攻做不一样的选择,也避免不掉的吗?
做了那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梦之后,阮棠彻底睡不着了。
看窗外的天色估计离天亮已经不远,阮棠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头顶的床幔,静悄悄地等着天亮。
阮棠迫不及待想等到早晨,看到温霁云来给自己送早餐。
他想探究个明白,自己对温霁云究竟是怎么了。
终于等到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户,殿门被人吱一声推开了,一群内侍进来伺候了小皇帝洗漱。然后,是李奉君端了早餐进来。
餐盘里,是小皇帝昨晚点名要吃的虾仁和蟹黄灌汤包,还有鸡汁豆腐脑,另外几样清淡的小菜。
小皇帝不喜欢在早晨吃太油腻的东西,几个小菜都是李奉君特意挑选的。
阮棠看到是李奉君来伺候吃饭,眼里的光一暗,闪过一丝失落。
昨晚他拉着温霁云的衣袖让温霁云来陪自己吃早餐的时候,温霁云明明说“好”,这会子却没有来。
这是温霁云第一次失信于他。
别以为让李奉君送了他喜欢的吃的东西,这事儿就能这么赖过去了。
阮棠夹了一只灌汤包,在醋里蘸了蘸,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温霁云呢?到哪里偷懒去了?”
李奉君回答道:“陛下昨日让他来送早餐,本不该换成旁人。但是温霁云此人分明存心偷懒,让他下个床就假装足不能行手不能提,还假惺惺摔倒在地。奴婢恐耽误了陛下用餐,只能让他躺着,自己来给陛下送餐。”
阮棠手中的筷子不动了,汤包也一口没吃,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李奉君。
李奉君看着小皇帝继续说道:“更可气的是余太医,与他串通一气。奴婢不相信他真的病了,就让余太医来验。结果余太医说他在牢里伤了膝盖和指骨,沾不得冷水,湿寒入骨落下病根,要站不起来提不动重物了。他一个太医,竟也敢帮着温霁云欺瞒陛下,真是可恶。”
虽然李奉君一向都故意表现得对温霁云十分厌恶,又在正话反说,但是传达的意思却十分精准到位。
他在提醒小皇帝温霁云的手和脚都受了伤,而且是在小皇帝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某些人自作主张滥用私刑弄伤的。
因为他的手和脚早就受伤了,还被小皇帝昨晚那么一折腾,会落下病根。甚至站不起来,提不起重物。
阮棠听了,心中又惊又担忧。
难怪温霁云给自己端茶倒水时总是手抖,难怪那天手中握的剑会落在地上,难怪那一晚在树林里偷偷练武会一再跌倒。
他只是在自己面前一直装得没事罢了,还不知道陪自己玩闹的时候,身上怎么难受呢。
之前怎么就没人告诉过自己,温霁云的伤有那样严重?
明明余太医都是事无巨细地和自己汇报温霁云的情况,除了第一次是让李忠国转述。
难道让温霁云受伤的人,是李忠国惹不起的人?也是,能跑去天牢滥用私刑还没人敢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自己的,怎么看也是权势不小。而李忠国又一向好好先生不敢得罪人,因此从一开始就帮着隐瞒了。
不管怎么说,就算温霁云的手和脚不是自己的原身暴君渣攻下令弄伤的,昨天把他推进冷水加重伤情的人却是自己。
若是温霁云真的落下病根,从此不能走路不能提物,就算温霁云不来杀自己的他的那些爱慕者不来砍自己,阮棠自己都要责备死自己。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满脸不悦地说道:“朕不想吃了,他胆敢装病偷懒不来伺候,朕倒要亲自去看看,他病成了什么样。”
“要是装的,就把他腿打断!”
作者有话要说: 温温:谁说我不行?我梦里亲他了ovo
第40章 长睫如羽
“陛下身上的伤没好,还是保重龙体要紧。”李奉君急忙拦住小皇帝,“一个奴仆装病而已,何必亲自前去查看?陛下若要罚他,奴婢愿意为陛下代劳!”
李奉君此时必须拦着小皇帝。
太子殿下那里,余太医说有祖传的针法或许可以根治,现在正在施针。虽然太子能痊愈的希望十分渺茫,但就算是渺茫的希望,也哪里能给小皇帝知道。
他就是要让小皇帝觉得太子已经废了,无药可救无法医治了,才能让小皇帝彻底放下对温霁云的防备。
一个废人,如何能东山再起,如何能威胁他的权力和地位。
而当敌人的防备越松懈,很多事情方才有可乘之机。
但是小皇帝很坚持,非要自己亲自去看看,而且推开李奉君自己冲到了门口。
阮棠刚冲到门口,就被门口的李忠国拦下了,说是卢太尉有要事求见。
阮棠心中估计卢时晏一大早来禀报,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昨晚外国使臣遭人殴打,一阵闹哄哄的,凶手还没被抓出来,估计还在折腾。
当时唯一认出自己来的人是卢时晏,当时那个破多罗又留在自己和温霁云边上,卢时晏肯定能猜出来是谁动的手,左右不过是自己和温霁云两个人。
卢时晏这个人一向狡诈善变,遇事不敢强出头,又是个墙头草,肯定不会和徐元晦、张太傅那两个人一样苦口婆心来规劝自己,应该是来找自己商量对策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的。
这的确是一件要紧的事。一来这是关系国际关系的大事,二来昨天温霁云是为自己打的人,自己的当务之急是给温霁云昨天打人的事好好善后。
阮棠暂且按下了亲自去看温霁云的打算,对李忠国说道:“请卢太尉到前殿。”
因为在行宫度假,阮棠也没穿得多正式,只披了一件日常的紫色长衫,就自己去往前殿。
卢时晏已经在前殿恭候多时,见了阮棠,一脸喜笑颜开,将昨晚之事都尽数与小皇帝禀报了一遍。
昨晚事情处理得比阮棠想得还要更好。阮棠以为好歹还需要自己想个办法把这事摆平,但这这卢时晏是个讨好皇帝的高手,不但没有把这件事闹大,也没把事情外穿,甚至还已经将此事摆平了。
卢时晏在小皇帝面前详细地解说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对破多罗连哄带骗,又自掏腰包给了多少好处,才让那个没见识又掉进钱眼里的蛮夷部落少主乖乖闭嘴不再追究。
虽然阮棠不愿意给这种人钱,但是这件事闹出来势必会牵扯温霁云,这么想想破财消灾送那小子点钱财让他闭嘴也就算了。
卢太尉办事得力,小皇帝龙颜大悦,丰厚赏赐以填补他自掏腰包摆平蛮夷的亏空自不必说。
卢时晏得了好处,欢欢喜喜地告退离去。这少年小皇帝过去一向刻薄寡恩,根本不愿意赏赐东西,自从无聊温霁云,人也变得讲道理了,出手也大方了。
他开始重新考虑,是不是应该站一下温霁云,让温霁云留在小皇帝的身边。
折断翅膀关在笼子里的凤凰,又掀不起什么风浪,再说他与温霁云素无怨仇,顶多就是曾在金殿上提过馊主意整温霁云,再说也没整成。如果让温霁云留在小皇帝身边能有许多好处,他倒是不介意顺水推舟。
送走卢时晏后,不觉已经过了个把时辰。这个卢时晏真的很能说,刚才一直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阮棠连打断他的机会都没有。
阮棠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陛下小心。”一双手从身后扶住阮棠,柔声问道,“陛下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阮棠知道说话的是李奉君,可他脑子里却都是温霁云。
如果温霁云在这里,也会这样扶自己,对自己说这些话的吧?
可是现在都因为自己,他站不起来了,很可能以后再也扶不了自己了。
阮棠的鼻子一酸,很后悔自己这些天为什么那么任性。
每次自己身上有一点点伤一点点痛,一旦看到也霁云,就要在他面前摆出十二分的痛,指指点点让他干这干那,心安理得让他跑东跑西伺候,拉着他上窜下跳瞎折腾。
明明温霁身上有超过自己百倍的痛苦,却从来不说出来,甚至没有皱过眉头,就任由自己埋怨摆布,还要陪着自己瞎折腾。
他是怎么忍受得了自己这个作精的呢?
阮棠觉得自己没脸面对温霁云。
但是现在温霁云被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他又不能放着温霁云不管,连去看一眼都不看。
“朕不想休息。”阮棠说道,“刚才不是说到温霁云装病吗?咱们去看看,他装得怎么样。”
李奉君迟疑了一下,应了声“是”。
小皇帝如此坚持,拦都拦不住,看来一定是要去太子那里一探虚实了。
好在刚才卢太尉那一通耽搁,余太医应该已经施针完毕离开了。
但是李奉君还记得上一次看到余太医施针之后,太子殿下得忍受多少痛苦。
如果被小皇帝看出来,很难不引起怀疑。
小皇帝坚持要过去看,现在他只能跟在小皇帝身后,见机行事。
阮棠昨晚是让李奉君给温霁云安排的住处,他自己又不认识路,不知道温霁云住在哪里,因此只能让李奉君领着。
两手空空去探病总归不太礼貌,阮棠忽然想起温霁云似乎表现得很喜欢吃桃子,又让李奉君先去膳房里切两个桃子过来带着过去。
小皇帝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就像是赶着去投胎,晚了一科都不行。
李奉君一开始考虑到小皇帝的伤情,慢慢地领着他走。在小皇帝的一再催促之下,只能快步前行。
在寝宫西侧,有一处靠着悬崖单独建的阁楼。这阁楼本是行宫建立之初,小皇帝的太爷爷心血来潮为了装个逼,观看天上星辰而修建的高阁,叫做“观星阁”。
但是因为他们龙氏家族每一代皇帝都十分没文化,只会骑马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因此这个所谓的观星阁根本没有一个人上去看过星星,长年锁闭都积了灰尘,成了一个孤零零且偏僻的破旧空楼。
昨晚李奉君本想给温霁云安排一间能睡得舒服一点的屋子,可温霁云说要一处偏僻安静,而且简陋的地方。所以李奉君考虑一番,就把他带到了观星阁。
现在,小皇帝被李奉君领着来了这么一个破地方。
眼前一扇陈旧的破门已经褪色,门前匾额字迹模糊。燕子在屋檐下做了窝,蜘蛛在房梁上织了网。
行宫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说是个闹鬼的破庙估计都有人相信。
阮棠皱了皱眉头,当下就有些生气。
就算李奉君是为了装不待见温霁云,故意折磨温霁云给自己看的,这也做得太过分了。
不对,这不能怪李奉君。若不是温霁云自己授意,李奉君哪里敢让他住这种鬼地方?
阮棠更生气了。
温霁云住在这样的地方,分明是为了给自己看的。
自己把他当真心的好朋友,而他,果然还是在防备自己。
阮棠气呼呼地一把推开了眼前陈旧的木门。
木门“吱呀”一声,在阮棠面前敞开。
一股长久无人居住发霉混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