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砚没有说话,小心地将“黑鸡”弄出来晾了晾。
“想吃的话就让下人做,你烫着手怎么办?”柏砚语气温温柔柔的,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小家伙却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柏砚:“……”怎么哭了!
他手足无措,想去替他擦了眼泪,但是小孩儿直接扑过来,抱住柏砚的腰,放肆大哭。
柏砚脑仁疼,但是小孩儿哭得一抽一抽的,险些背过气去,柏砚怼别人一向是占上风的,对上这一个小孩儿却是没招了。
“阿麒,哥哥给你买糖葫芦?”柏砚试探着开口。
“哇……”柏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麒,哥哥带你出去玩?”柏砚眉头跳了跳。
“呜呜呜……”柏麒哭得更凶了。
柏砚:“……”救命!怎么哄孩子!
“他就是想给你他认为最好的东西。”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柏砚一怔,回头,就见廊下站着一个瘦瘦弱弱的男子,因为离得不远,所以柏砚清楚地看清那男子姿容妖冶,虽然言行举止并无不妥,但是他就那么站着,整个人就给人一副弱柳扶风之感。
虽然阴柔,但是奇异地看不出一点做作之态,而且很难让人对他生出恶感。
柏砚不得不叹服,从小到大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能够让人第一眼就生出好感的除了魏承澹便是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了。
只是不同的是,魏承澹其人太干净了,他眸色清澈,又带着一点矜贵的疏离,这样的他让人下意识的想接近,但又唯恐惊扰了对方的清净。
而这个陌生男人,他长相惑人,一举一动又透露着一股违和,但是若要非说出哪儿违和,又让人不知从何说出,而且看得多了,又平生多出一点想要亲近的感觉。
“公子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那人从廊下走过来,长长一揖。
柏砚却皱眉,“你到底是何人。”
不怪他多想,这男人长相魅惑,但是一行礼,他就觉出一点不妥来。
那男人抬头,柏砚盯着他的手掌,“你不是大梁人。”
“公子敏锐。”男人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动作间难免扯到伤口,柏砚却脸色不大好看,“将骗我的心思早些打消,否则别怪我将你扭送到官府。”
“公子本就是官,何必去烦劳别人。”男子笑了,“我没有恶意,说到底公子还救了我的命,若是我还欺骗岂不是有失礼数。”
“礼数是对人不对事的,你也不必费心花言巧语,说吧,是什么人。”
“南夷人。”男人一开口,柏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作势就要唤人,结果男人往前走了一步,面上的笑一点点隐了,“公子这样未免太过无情……”
“无情?”柏砚一本正经,“你我二人有什么关系,对你有的哪门子情?”
若是换作别人,男人稍微一服软,再假模假样说些漂亮话,大概就是另一番境地了。
但是柏砚明显不是“一般人”,他眸子一凛,“要么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来历,要么我派人将你扭送见官,要么……将你扒光了扔出去,自己选一个吧。”
男人:“……”
“我……”男人一开口,柏砚往石桌边一坐,柏麒也被他拉着坐下。
男人眸子一动,跟着也要坐,柏砚看他,“站着说。”
男人:“……”
拳头紧了紧,男人终是咽下所有郁愤,一字一句开口,“不瞒你说,我是南夷的王子。”
“哦。”柏砚面无表情,好像面前站着的就是个伙夫,他那会儿捡了“叫花鸡”,这会儿小心扒开,给柏麒撕了肉让他吃。
鸡是上好的调料腌过的,连木炭也是上好的,出乎意料的,表皮虽然烧得有点黑了,但是里边肉嫩筋酥,一股淡淡的鲜香萦绕在舌尖。
柏麒吃得嘴边流油,柏砚看着只乐,男人这两日一直养伤,吃得都是白粥,这会儿闻到鸡肉的香味,眼珠子都直了。
“继续。”柏砚冷酷无情,催着他继续说。
男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老老实实道,“南夷起了内乱,我不慎被亲信背叛,一路遭到追杀,原本是要往江南逃的,但是……路上躲进行商的车里,就莫名其妙来了郢都。”
“当真是无意间来到郢都吗?”柏砚对他这句话存疑。
“不管你信不信,当真是如此。”
“哦。”柏砚将最后一点鸡肉喂给柏麒,自己拿了布巾擦手。
男人看着他,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在他眼中,柏砚这人实在难对付得很,都不按常路出牌。
果然,柏砚净了手,唤了落筠将柏麒带走,终于打发慈悲让男人坐下。
“南夷情况怎么样?”柏砚十分直白。
男人一惊,“你这不是让我背叛自己的子民吗?”
“你要这么想也没错,”柏砚面色如常,“只不过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将你送到大理寺。”
“你!”男人怒不可遏。
柏砚摆明了就是威胁,看男人气得要死,他还说风凉话,“你现在不说,到时候大理寺一用刑,你还是得老实交代。”
“不可能!”男人气得眸子都红了。
素闻大梁人阴险狡诈,没想到他偏偏遇上了最狠毒的一个。
但是更可恶的还在后边,柏砚袖子一动,竟然拿了一把匕首,他走到男人身旁,匕首冰凉的刀刃比在男人脸上,“我这人坏得很,见不得小美人被用刑,”他说归说,匕首慢慢滑到男人颈侧,“所以你老实交代,好保住你这张脸。”
前一秒还俊逸疏朗的公子,下一刻拿了一把匕首就威胁起了人。
男人都惊了,“我是南夷的王子,你敢!”
柏砚挑眉,“有何不敢?”他凑近,“在我手上死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是你就不一样了,若是今日在我这儿受到一点损伤,他日哪里还有机会再回到南夷?”
“我现在身无长物,身边又无一人,哪里还能回得去……”男人说到最后竟有些低落。
“我说你能,便是能。”柏砚收了匕首,“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我问你答,也不算全是你背叛。”
男人猛地抬头。
柏砚不管他的反应,“南夷想和北狄联手,对吗?”
“没有,南夷只是大梁的……”
“那些漂亮话就算了。”柏砚嗤了声,“南夷池小王八多,近些年蠢蠢欲动,到底有多少人包藏祸心,我想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南夷只是……”
“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是吗?”柏砚眸中尽是讽刺,“活不下去就能与北狄联合,共谋大梁了吗?”
“那是不是今日见邻居日子富足,你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要偷人家的东西?”
柏砚满目讽刺,“临近北狄南夷的大梁百姓何辜?”
今早柏砚接到一封急信,里边清楚地写着这段日子北狄和南夷蓄意掠夺大梁边境子民。
诚然他有发泄的嫌疑,但是这个南夷王子分明就不是个目的单纯的,柏砚对他生不出好态度,没有立刻将人扭送官府不过是念着想从他身上再查出些东西。
眼看柏砚发火了,南夷王子终于有了些别的反应。
“南夷还没有彻底与北狄结盟。”
他觑了一眼柏砚,“两个月前,北狄忽然派人求见我父王,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但是没多久就传出大梁要派人收缴南夷领土的消息,说是那位宣平侯要亲自带兵,一时间人人自危,就怕那日灾祸降临。”
“平津侯?”柏砚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
那段时间萧九秦忙着和他斗法,哪里有时间带兵打仗,而且,“北狄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是蠢吗?
柏砚无奈至极。
南夷王子漂亮的脸蛋微微变色,但还是解释,“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还是许诺了什么好处,那段时日我父皇日日召见亲信,每每谈话到深夜。”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柏砚又忍不住怀疑。
“着实一无所知,我母亲是大梁一个歌姬,说到底我的存在还是惹了不少人的嫌恶,所以很多事情……确实无从得知。”
“那你还是命大!”柏砚不无感叹。
第75章 出事 “平津侯出事了!
“公子什么意思?”
男人原本想好的说辞一点都没用上, 这会儿坐在柏砚面前总觉得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柏砚看他一眼,“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你在南夷没什么倚仗, 便想着来大梁,意欲何为?”
他近来与萧九秦书信往来不断,除却一点私人内容,大多是有关火器营的事情。
手头公务繁忙,一时救了这么一个人, 柏砚没什么耐心,加之这个自称南夷王子的家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他更是心累。
所以一开口要多直白便要多直白, 这个小王子也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我来郢都真的是偶然。”他无力地解释。
柏砚挑眉,下一刻就唤人,“来人。”
府中的下人进来两个,柏砚吩咐道, “将这位送到大理寺,就说他是从南夷来的探子。”
“你!”男人长得好看,是个小美人, 他瞪大了眼, “我是南夷王子, 你不能就这么随便将我送入大牢……”
“哦。”柏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南夷弹丸之地, 于大梁而言不过府县大小,再者这多年贡赋一降再降,反过来大梁还得照拂你们,怎么,一个小王子还觉得自己金尊玉贵了?”
“说到底南夷不过是大梁的属臣, 你真以为大梁对你们那些痴心妄想一无所知么?”
小美人脸色煞白。
柏砚暗自摇头,这小美人着实有些胆小,他只是吓唬了几句,便已然变了副模样。
“我是有意入郢都的。”小美人终于松口。
柏砚嗯了声。
他觑着柏砚的神色,有些犹豫,“还有,我还有另外的目的。”
“但我方才确实没有骗你,我娘真的是大梁的歌姬,我不得宠也是真的,之所以受了一身的伤,又千里迢迢来郢都,一半是逃婚,一半是想为自己求条活路。”
“逃婚?”柏砚皱眉。
“嗯,我父王打算将我送到大梁,说是要给皇子当侧君。”
“为何到现在没有丝毫消息?”柏砚这段时日四处忙碌,但是有关的南夷的消息还停留在他们疑似与北狄勾结的事情上。
“这……”小美人又犹豫起来,半晌才慢慢开口,“我父王身边有我的,亲信,他知道消息便告诉我了,然后,我就逃了。”
他逃的时机正好,南夷内部知道此事的不多,所以在他逃走,南夷王就将消息封锁了,以免被大梁听见风声,惹来不快。
“你……”柏砚一时都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这小美人明明是逃婚,还好死不死的往大梁跑。
但是转念一想,北狄与南夷如今情势难言,他想要寻一个安身之处着实不易,而且南夷的人肯定在四处抓他。在大梁境内,那些人的确不好行事,不防便会被察觉,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大梁虽人生地不熟,但起码那些人亦是如此。
“临近郢都,我便被追上了,身边的侍从被斩杀殆尽,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被公子救了。”
“那你现在要如何?”柏砚看他,“我是大梁的朝臣,救不了你。”
“公子!”小美人忽然跪下,“求公子施以援手。”
“冒着被人构陷我与南夷勾结的危险救你?”柏砚笑了,“我为何要这样做?”
柏砚没有在第一时刻将他送到大理寺已然是失度了,更别说救他。
“如果说我知道北狄有什么谋划呢?”小美人抬眸,柏砚看着他,良久嗤笑了一声,“你果然知道不少东西。”
“我只是想活命。”
*
皇帝忙着修道,怀淳则忙得脚不沾地,他好不容易处理了手边的事,就有人禀报柏砚求见。
魏承澹就在他身边,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宫里,有一次上朝皇帝看到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所以他便心安理得的日日与怀淳在一起。
柏砚很快进来,只是身边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怀淳敏锐,“他是?”
柏砚让人抬头,怀淳疑惑了看了一眼,魏承澹也好奇地看过去。
“南夷小王子……姜毓。”
怀淳魏承澹二人一怔,看向柏砚,“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会跟着你?”
“简单来说,就是南夷王想进献他做二殿下的侧君。”柏砚说完往旁边一坐,“我无意间救回去的,虽然觉得他可疑,但没想到会是南夷小王子。”
一说到“侧君”二字,怀淳眸子一动,魏承澹更是难以抑制的声音高了不少,“荒谬!”
“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是就目前而言,南夷王的计划已经被他打乱了,现在暗地里有人到处找他,想来一方面是要抓他回去,一方面也是怕他捅出大事来。”
柏砚又与他二人说了许久,姜毓也唯唯诺诺,有问必答。
直到黄昏时刻,几人才商量出一个计划。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收尾,自外边匆匆进来一人,俯身便跪,“绥阳山出事了!”
柏砚一滞,袖子不慎带翻杯盏,砸在地上砸个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柏砚脸色煞白,一时都顾不得旁边还有姜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