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炸了,现在死了十数人,伤者逾三十,平津侯生死不明。”
柏砚立刻往外走。
怀淳当即跟上,魏承澹原本也要跟上,但是看到那一脸迷茫的姜毓,还是先唤人将他看住,自己则吩咐暗卫去探听消息。
柏砚心中只剩下“生死不明”四个字,他一时不防,未曾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忽然一脚踩空就往前边倒去。
怀淳紧赶慢赶将人捞住,“不要命了!”
耳边的这一声训斥,柏砚好歹反应过来,他心已经乱了,这会儿扣住怀淳的胳膊,有些张皇,“萧九秦他怎么会……”
“不要慌!”怀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偏僻处,免得有人经过探听消息。
“萧九秦他是平津侯,北狄蛮夷都奈何不了他。”怀淳知道柏砚有多担心,所以也不敢说得太狠,只能顺着毛撸,“听我的,他不会出事。”
“现在我叫人安排一辆马车送你去绥阳山,同时再派一队先去探听消息,你别慌,皇帝这边我替你遮掩着。”
柏砚后知后觉点头,又感激道,“谢谢。”
“你与我还要客气吗?”怀淳拍拍他的肩膀,“南夷小王子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而你,安安全全去绥阳山,什么都不要想,萧九秦他与你错过五年,以后你们二人还要成婚,不可能出事。”
方才听到消息太过震惊,加之矿山的事情本就危险,柏砚一时钻了牛角尖,这会儿怀淳一劝,他才安心不少,也终于分出一点心思,对萧九秦出事的事情抱以怀疑的态度。
怀淳交给他一块牌子,柏砚匆匆离开。
他一出宫就有马车等着,当即往绥阳山赶去。柏府自有怀淳派人去交代,马车里连换洗的衣物和干粮都有。一路上柏砚几次催促马夫再走快些,原本一日一夜的路程生生缩短三个时辰,到达绥阳府时,四处都是有关矿山的流言。
本来萧九秦是暗处行事,矿山一事除了绥阳府府主知道以外,旁人都一无所知。
但是随着震天撼地的一场爆炸,闹得方圆百里人人都打听。未出一日,大半人都听到了风声。
柏砚没有耽搁,直接找了绥阳府府主,由他派人送柏砚进山。
绥阳府和永州府不同,此处少水多山,聚落更是散落分布,柏砚进山的路上,碰见不少人往里边走。
跟着他的是绥阳府主的亲信,他早有耳闻这位柏大人的事迹,对于柏砚是又敬又怕,这会儿看柏砚脸色不大好看,忙小心翼翼的解释,“官兵已经调过来了三百,但是都进山救人了,所以山下驻守的少了些。”
“其余驻军呢?”柏砚日夜兼程,面上虽有倦色,但是眸中威慑不减,那人一见便抖抖索索开口,“大人有所不知,绥阳府多土匪,近来到处肆虐,大部分兵力都四散,矿山出事,一时之间便没来得及抽调。”
又是土匪,柏砚想起永州府的土匪,胸中怒气犹在。但是即便驻军派出去不少,也应该还有千人,怎么样也不可能只有三百,柏砚这会儿终于觉察出一些不妥。
他掀开车帘,“绥阳府的驻军到底有多少?”
“这……”那人有些犹豫。
“说!”
“大人恕罪啊!”那人立刻跪下,柏砚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随着柏砚的询问,那人一点点说出。
去岁,邻府发生了一桩事情,他们和绥阳府几次商洽,最后借得绥阳府两千官兵,明着是绥阳府驻军,但其实是驻扎在邻府。
此事其实是双赢,绥阳府百姓少,驻军平日里所需军粮一部分来自税赋,一部分则是邻府。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绥阳府地广人稀,而且土壤作物产量过低,所以比起别的府县,绥阳府税赋难以为继,正好邻府和绥阳府府主商议,一来二去,二者就达成一致。
这一整年,那两千驻军的事情竟然被瞒得好好的,若不是突然出了矿山的事情,应当是无人发现的。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柏砚一揭开,那人直接慌了。
“大人明察,我家府主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柏砚不置一词,他现在还顾不上此事,马车也正到了山脚下,他当即赶进山。
半个时辰后,柏砚到了矿山前,四周混乱不堪,救人的,受伤的到处都是,不远处竟然还有没顾上处理的尸体。
柏砚只觉荒谬,他拦住一人,“平津侯在哪儿?”
他一身风霜气,人也凌厉,对方原本要发脾气,一见他登时收回去,摇头,“不知,失踪了!”
第76章 断崖 “命得要,还没娶你呢!”……
柏砚心脏陡然下沉, 他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平津侯最后在哪儿失踪的?”
那人带柏砚过去,四处都是坍塌的土石, 官兵与临时征集过来的百姓乱糟糟地翻动山石土块,毫无章法。
柏砚一边吩咐带头的将所有人分成十数拨,逐片探寻,一边往萧九秦最后失踪的地方找过去。
“原本前两日一切正常,矿山开了一处大洞, 工部的大人说出乎意料的顺利,但是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就偷偷潜进来一拨土匪,若不是侯爷留了一手将人拦住, 现在情况要更糟糕……”
“只是没想到的是,对方声东击西,另有一拨人从山崖那边潜进来,侯爷匆匆带人赶过去, 两队人打了个照面,对方正威胁侯爷时,没想到底下的人一时惊慌, 直接将火药引燃了……”
爆炸发生得太突然, 萧九秦为了救人, 自己躲闪不及,被滚落的山石砸了一下, 后来就不见踪影。而来得及看到最后那一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没救过来死了,另一个还昏迷着。
柏砚没耐心等到那人醒转,他直接找到萧九秦最后消失的那地方。
脚下是一处断崖,杂草丛生看不出底下的情况。
柏砚努力地前倾身子, 只隐隐看见崖壁上横生的枝杈,“这崖底是什么情况?”
跟着的那人一愣,摇头,“这断崖深不见底,扔下去一块石头半天听不见响声,但是据当地百姓说底下是深谭,水里还有怪物,前者当是真的,后者大多是杜撰,不过无论如何,人一旦坠下去定是尸骨无存。”
柏砚又换了一处地方往下看了看,试着扔下去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
果然如那人所说,听不到任何声音从地下传上来。
“大人,坍塌的地方大半都清理过来了,现在只有那处大洞还没来得及挖。”一人匆匆过来禀报,柏砚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跟着那人走过去,没多久却又回来了。
不为别的,那处大洞太过寻常,依着萧九秦的身手,不可能困在那边,而且他仔细地计算过,按照幸存者的说法,当时萧九秦站得位置离这处断崖要更近些。
除此之外,他没有说的是,冥冥中他总觉得萧九秦就在断崖底下。
那边忙着救别人,柏砚只能勉强唤过来三个人。
“找些结实的绳索。”
柏砚将绳索的一边叫人拴好,自己也拴上另一头,他扯了扯,自觉还算结实。
只是这样一来,那三人就瞪大了眼,“大人,这断崖深不见底,您万万不可冒险啊!”
“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先试试。”柏砚不亲自下去看看就不能完全死心,他找了一个角度比较合适的,这边三人还在劝他,“大人怎能不顾自身安危,等到将官兵从邻府调遣过来再下去,总比您亲自冒险得好。”
“已经两日了,倘若平津侯真在底下,再耽搁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柏砚说完最后检查了一遍腰际的绳子,艰难地俯身慢慢爬下去。
幸亏这两日没有下过雨,断崖山壁向阳,苔藓几乎没有,只是石壁不太稳定,一碰就会有山石脱落,柏砚爬了不过数尺,已经冒了一头的汗,腰际的绳子勒得他呼吸都滞了滞,手上却不敢放松一点。
随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下落,柏砚才看到断崖的景象。
出乎意料的这边不够潮湿,脚尖偶尔能寻到一处踩上,他勉强大口呼吸几次,而后继续往底下爬。
山壁上横生的枝杈繁多,加之顽强的灌木,正好挡住自上边往下的视线,叫人一时难辨底下的情况。柏砚不敢耽搁,视线一点一点扫过周围的环境,忽然……他目光一滞,隐隐看见不远处好像有一处自然形成的石台。
柏砚拽了拽绳子,上边的人明白他的意思,将绳子又收紧一些。
柏砚算了算,自己所在的地上距离那石台有十数尺,慢慢攀过去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最紧迫的是他现在已经力气不多了,若是攀到一半没了力气,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将目光落到山壁旁的青藤上。
他伸手抓住看起来最结实的一根,狠狠拽了一把,意料之外的很结实。
他往手腕处缠了一圈,脚后跟抵在山壁的凸出,蓄力狠狠一冲,悬空感冲着后脑往上窜,但是他来不及害怕,身子已经狠狠荡过去,眼看着就要狠狠撞上山壁。
忽然,那近在咫尺的石台出现一道黑影,柏砚眼睁睁看着那黑影伸出一双手。
下一刻,柏砚撞进一个温热的怀中,头顶响起一阵轻笑,“大老远地跑来投怀送抱啊!”
不知怎么的,柏砚鼻翼一酸,险些落泪。
二人接触的那一刻,失而复得的感觉充盈了整个胸膛。明明知道这人不可能轻易出事,但在未看到这人之前,他都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许久得不到回应,萧九秦低头,就见怀里的人吸了吸鼻子。
萧九秦一惊,飞快地将人腰际的绳子解开,手腕上的青藤也解开,就见一圈殷红,有几处还微微渗血,他登时变了脸,将人打横抱起就往山洞里边走。
柏砚其实没有哭,他只是大起大落下难免情绪有些交杂,担忧掺着惊喜,一时也分不清是庆幸多些还是后怕多些。
“祖宗,你就是长了翅膀也不能瞅着这么一个地儿飞啊!”萧九秦将他放好,底下居然还是一个平整的石板。
柏砚顾不上打量周围的环境,直接一拳砸在萧九秦肩头,“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会儿眼尾红红的,眸子清透,加之因为攀爬,衣衫歪歪扭扭,颈侧一块白净的皮肤看得萧九秦眼热。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正事要紧,都不如将人扯过来好好亲上一通来得实在。
“唔!”柏砚刚积攒起来打算问罪的气势陡然泄了,萧九秦单膝跪地,一手揽着他的脊背,一手捏住他的下颌狠狠吻住。
萧九秦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话本子里常讲什么谪仙下凡,泽陂凡世,但是在萧九秦看来,柏砚就是他的神,单只是他一个人的神。一想到这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断崖下,他心中就鼓鼓胀胀的有无数千丝万缕的心疼搅缠着,只让他退不得,也不想退。
“别,别亲了。”柏砚挡住萧九秦的唇,但是没想到手心一热,这狗东西竟然……柏砚脸色绯红,像是细细密密烧起滔天大火。
“不仅想亲,还想做些别的。”萧九秦凑近又吻了吻他的唇,“你命都不要来找我,若只是这样亲亲哪里够?”
“那你还想作甚?!”柏砚又是羞赧又是气愤,恨不得将这人一脚踹飞。
但是,就是不忍下手。
萧九秦觑着他的神色,心下一动,凑近轻声在柏砚耳畔说了几个字。
下一刻,柏砚脸色爆红。
这一次什么不忍心都抛之脑后,柏砚一脚踹出去,却被萧九秦轻易捉住,隔着鞋袜,柏砚却觉得那只手上的烧灼温度也一道传递过来。
“松手!”柏砚挣扎了下。
萧九秦泰然自若,“不松。”
“你……”柏砚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不待他发脾气,萧九秦将手松了。但是不等他松一口气,萧九秦手指微动,竟然不知不觉挪到柏砚腰际。
“啪!”柏砚瞪他,“你作甚?”
“你从那么高的地方吊下来,腰际肯定被勒出伤了,我看看。”萧九秦一边说一边解衣带,柏砚下意识就躲,但是在萧九秦面前他哪里躲得过,待他回过神时,人已经被萧九秦困在怀里。
“乖些,别闹。”萧九秦忽然一脸正经,柏砚却眼皮子跳了跳。
分明很简单的四个字,但是听在他耳中就格外腻人,柏砚身侧的手无处安放,索性掩饰地挠了挠耳垂。
“好了吗?”许久,柏砚都觉得自己要僵硬了,萧九秦呼吸出的热气打在他腰腹,总觉得奇奇怪怪的,他瑟缩了几次,但是每一次都被按住。
柏砚心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就是了!
粘板上的柏小鱼抖一抖鱼鳞,萧大猫就伸爪子安抚几下,空气中的旖旎一点一点升温,柏小鱼终于忍不住,鱼尾一翘,挡住萧大猫的爪子,“行了。”
萧九秦明显不满,“你腰间的伤有些严重,若是不处理,容易发炎。”
“这儿没有药,先忍忍,等出去再说。”柏砚将衣裳紧了紧,刻意不去管那伤,萧九秦却皱着眉,“你先等等。”
“你干什么去?”柏砚来不及唤住他,萧九秦已经走出去了。
唯恐这家伙又冒险,柏砚忙起身跟过去,但是萧九秦动作极其迅速,他一双猿臂扣住山壁,腋下绑着青藤,跟隼一般荡出十数尺,柏砚站在石台边,心脏高高悬起。
但是萧九秦明显不给他太多担心的时间,未有多久,他就抓着一束柏砚从来没有见过的药草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