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原来只是实诚人不会撒谎而已。
“绥阳府的驻军还是早日撤回为好。”话已然说开,柏砚也真心为温大人打算,“虽然你瞒过一时,但是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你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大人所言在理。”温大人又要行礼,被拦住了,他本来身材高大,但是脊背却微微佝偻,柏砚眸子微暗,萧九秦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二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除此之外,我不得不问一句,邻府知府为何会帮你?”
“这……”
“不方便说吗?”柏砚见他有些为难。
温大人摇头,“也不是为难,而是……连我也不知道。”他自嘲地笑了下,
“当初我正发愁驻军的粮草怎么办,邻府有人前来借兵,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直到现在府城周围百姓依旧连赋税上缴的吃力,借兵一事便这样放着了,邻府不开口,我也不用费神,遂……”
说到这儿,他又垂下头,顶天立地的汉子局促不已。
柏砚不语。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温大人做错了吗?按照大梁律令是如此,但是再一细想,又没法全然怪他。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有人借机诬陷你与邻府知府勾结,再或者,因着你与二殿下的那一点联系,祸水东引平白弹劾二殿下暗中勾结地方官员,屯结官兵……”萧九秦说到这儿,温大人脸色骤变。
他仓皇抬头,“都是下官一人的责任,与二殿下无关啊!”
萧九秦一句话点破关键之处,柏砚与他想到一块了,“现下郢都情势想必你也清楚,不论事情大小,一旦被人抓到把柄,那就是灭顶的灾祸。”
“虽然这话有些现实,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你与二殿下的牵连,旁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身上已经打上了二皇子的印记。不管他做了没有,只要你行将踏错,跟着倒霉的还有他。”
换做平日柏砚也不会多这句嘴,但是温大人其人太正直,也太憨厚无害了些,偏生这样的性子在朝中是大忌。
不会有人看着你为人老实就对你诸多厚待,相反的,盯着你往你身上扎刀的只会多不会少。
“下官明白了。”温大人感激地看过来。
柏砚摇头,“当务之急是先将驻军早些撤回,再与邻府知府相商,将此事压下来,而且绥阳山开矿的事情也不能耽搁。”
“是。”温大人立刻应下。
柏砚看他鬓侧冒出的汗,终是开口又揽了一桩闲事,“至于驻军所需粮草,我来解决。”
若说方才温大人眉间还有阴翳,那么这会儿便是豁然晴开,“大人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柏砚摇头,“不用这样,也不尽是替你解围。”
现在他婉言谢绝,但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竟还真的有用得上这温大人的一天。
*
绥阳山那边官兵在处理,黄昏后柏砚萧九秦二人与温大人一家人简单的用了一顿饭,便由府上的两位小少爷引二人去厢房。
温府着实太过清贫了些,之前温夫人亲自给家人缝衣物,府上的两位小少爷和尚在襁褓的小姐更是衣着简单,不过半大少年倒是极有礼貌。
“大人,府上陈设粗陋,望海涵。”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言行举止颇有其父的影子。
柏砚对两个少年颇有好感,说了会儿话让他们离开。
待屋里恢复安静,萧九秦给他倒了一杯清茶,“你也不怕揽一身麻烦,这温大人虽然为人正直,但行事有些迂腐,你能帮他至此,以后呢?”
“毋管以后,我只看当下。”柏砚饮尽杯中清茶,“你也见了,现下朝中各方势力暗中角力,有几个肯为国为民,如温大人这样的,虽然容易招人不待见,但是总好过心思不正的。”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柏砚看着自己的手指,连司马大人都言,“国家有乱臣,家有败家子,便是才有余而德行不足,与其指望没有德行的聪明人行好事,不如寄希望于温大人这样的心正之人。”
萧九秦看着他的侧脸,良久才感叹,“若是叫郢都那些骂你是奸佞的人听到这些话,料是要大惊失色。”
柏砚听了却笑,“你才不懂,若是他们听到了也只会说我是沽名钓誉,装模作样给人看的。”
说来也好笑,从前他不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无论别人如何骂他,他都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那温大人憨傻,依我看你也不怎么聪明。”萧九秦凑近捏了捏他的脸颊,又凑近亲了亲他的唇,“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个是为谋私利?在我看来都是尽顾着揽烂摊子了,也不知道最后能有几人感激你。”
“无所谓旁人感激与否,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名声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都是身后事,我现在活的时候顾不上那些。”
说着他还笑了下,“你别觉得我是恶人就够了。”
萧九秦一怔,半晌说不出来话,这样的柏砚太过真实,也足以攥住他的心使劲翻搅。
“我知道。”他捏住柏砚的下巴,“我始终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曾经也不坚定过,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信你,因为我知道,这一生,可能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柏砚只有一个,他心尖的人也只能是柏砚。
“你……”柏砚耳垂泛红,“这样的话别说了,奇奇怪怪的,”他竟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你说的那样好,凡夫俗子一个,哪里就是最好的了……”
萧九秦没有继续说,而是捏着他的下巴狠狠亲上去,他心想,你的好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唔。”柏砚向后倒去,却被这人掐住腰,唇舌一点一点侵入。
“我们早些成亲吧……”
第79章 偷心 啊!这个偷心的贼!
心里惦记着早日成亲, 萧九秦翌日一大早就往绥阳山跑,临走时又不忘在柏砚唇上亲一口,闹得他迷迷瞪瞪一巴掌拍出去。
萧九秦好险躲过, 勾着笑又轻轻在他额上烙下一个吻。
待柏砚睡醒时,也才辰时,一问人,温大人随萧九秦已经出去了。
他净过面,温府的下人已经备好了早膳。
温大人不在, 温府女眷都在后院不便出来,他一眼看到廊下背书的两个少年,唤他们过来一起用膳。
起初两个少年还有些局促, 但在柏砚有意无意矫正二人的一些学业上的错误后,二人都一脸敬佩。
柏砚失笑,“我只是比你们二人年长一些而已,算不得什么。”
“大人谦虚了, ”年龄稍长的少年看起来老成持重,说话时也严肃得很,不知怎么的, 柏砚就想起府里的柏麒, 对二人更是和善。
之后没多久, 一纸诏书自郢都快马加鞭送过来,柏砚一看, 是要他“从旁协助”萧九秦将矿山一事解决。虽然末尾点出务必要在年前结束,柏砚却没什么压力。
依着现在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月就能解决。
而且……一想到昨夜二人险动静闹得有些大了,柏砚就有点脸热,虽然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但是能做的都做了,他腰际都青了一块。
越想脸颊越热。
从前萧九秦还未回来的时候,他十天半个月也没那方面的欲求,怎么现在却跟半大小子一样,随随便便一撩拨,便有些收不住了。
萧九秦潮热的呼吸扑在耳畔,柏砚自忖还是不够淡定。
心里想着这事,他差使绥阳府的同知与他一道整理近几年的税赋明细,连同何时接收户部调下的钱粮,到手几何,以及连年府县谷物收获具体数量,尽皆一笔一笔算清。
“大人,所有的账目已经梳理清楚了。”绥阳府同知是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个,人长得精明,但是说话时慢吞吞的,不过出乎意料的整理账目时也全凭他记性好。
温大人一心为百姓,这几年也没指望有人会替他们出面,所以对于这些重要的“证据”保存不善,若不是这同知留了个心眼,任柏砚想替他们申诉,都没法子。
二人忙活了许久,底下的人也出力不少,柏砚心中暗自记下。
天色稍暗,柏砚写了三页纸,将绥阳府的事情无一遗漏呈于纸上,用信封装好,派人将其送去郢都。
他用的是自己的人手,同知见了也没说什么,没多久温大人回府,身后却没萧九秦的身影。
“大人,侯爷说那儿得要盯着,叫您照顾好自己。”
柏砚听罢就要出去,温大人又挡在他身前,“侯爷还说您别再上山了,后半夜山里边寒气重,于你身子有碍。”
萧九秦知道柏砚一见他不回来就要进山,遂一开始给温大人嘱咐过了,柏砚见此,还能如何,只能回了厢房。
依旧还是那间屋子,昨夜二人在一块儿时,柏砚倒不觉得如何,但是今夜只他一人,却怎么觉得都不大舒服,他睡得不好,又认床,所以大半夜又点上烛火慢慢翻书。
萧九秦披着一身霜气到屋门口时还恍惚了一下。
这都大半夜了,柏砚怎的还没睡?
他心里这样想,轻轻叩了下门。
屋里的柏砚一愣,起身披了件衣衫,将门打开。
“你怎么回来了?”柏砚一开始还以为温府的下人,见他屋子里亮着烛火才来看看情况。
他万万没想到是萧九秦回来了。
这人分明让温大人转告他今夜不回来,现在却……柏砚站在门口,意外多过欣喜。
反观萧九秦,见他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惊讶、期待和喜悦,心头就是一梗,他将门关上,带柏砚进去,一张口就是满满的哀怨,“大半夜的,也敢随便给人开门,你都不问问是谁……”
他埋怨地啃了一口柏砚的唇,“万一被采花贼给偷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柏砚:“……”
“怎么,还不信?”萧九秦翻开他桌案上的书,扫了一眼:唔,不是秘戏图。
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他继续说,“这里可不比郢都,夜里可没有金吾卫巡视,如你这样的俊美公子哦,最受采花贼惦记了。”
柏砚看他说到兴头上还捏了捏拳头,“我若是采花贼,偏就要偷你这样的。”
柏砚懒得和他说废话,外边一片静谧,他们再说下去就该将守夜的丫鬟给吵醒了,所以他一边敷衍地应着,一边扯着萧九秦去换衣衫。
“这会儿太晚了,你忍忍,明早起来再沐浴吧。”柏砚给他找了一件自己的衣衫,催着他赶紧换上。
没想到萧九秦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立刻在他面前开始解衣衫。
柏砚倏忽一怔,慌忙转头。
身后,萧九秦声音幽幽传来,“该看的都看过了,这会儿再躲是不是太迟了……”
柏砚一僵,听着他衣衫摩擦的声音,咬牙切齿,“你闭嘴!”
“唉,某人将我该看的都看完了,就不知道珍惜的了……”好歹也是一个及冠的成年人,说起这么没脸没皮的话来简直不打绊子,柏砚被他气得牙根痒痒,等他换了衣衫后立刻转身去揍他。
但是自己不防脚下一绊,直接跌进萧九秦怀里。
萧九秦一笑,“看看,你这投怀送抱的,我若放过你是不是太过不识相了?”
说着将人一把抱起。
柏砚瞪眼,“你敢!”
萧九秦垂首亲了他一口,“有什么不敢的,你我迟早要成亲,现在先做些能做的,好歹提前学习一二。”
“你……”柏砚再怎么凶也是个儒生,哪里像萧九秦这军营里混惯的,他揪着萧九秦的衣襟,厉声道,“快将我放下来。”
“登徒子!”
“放下来吗?”萧九秦唇角一弯,“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往里边走了几步,柏砚一见登时挣扎起来,“里间只有一张榻,外边还有一个,你外边我里边。”
“不行。”萧九秦哪里肯答应。
他大半夜赶回来可不是与柏砚恪守什么君子礼仪的。
人都在怀里里,而且已经尝过鲜,再让他忌口岂不是故意为难他。
一见萧九秦油盐不进,柏砚腰又开始疼了,他挣扎不止,嘴上却商量着,“我外边你里间,总可以了吧?”
“不行!”萧九秦不给他商量的机会。
“萧九秦!”柏砚挣扎间不慎踢到某处。
萧九秦一僵,抬眼看他,“祖宗……”
柏砚一开始还没明白,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你……没事吧?”
他有些愧疚,又有些尴尬,甚至还有些心虚。
萧九秦眉头跳了跳,“不好说。”
“啊?”柏砚愣住了。
他觑着萧九秦的神色,心尖一跳,“不会真给……”
他说着,目光一点一点往下挪,萧九秦被他看得后背一凉,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竟然开口问,“若是那个,不好使了,你还愿意和我成亲吗?”
柏砚呆了呆。
不好使?是个什么不好使的意思?
他是慢了半拍,但是这看在萧九秦眼中就不是滋味了。
萧九秦一脸哀怨,“原来你只是图它好使……”
萧九秦自觉人格受到了侮/辱,他郁愤不已,“你这人原来只是拿我当个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