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这样觉得?”柏砚挑眉。
严儒理本想点头,但是却怔住了,半晌他抬头看柏砚,“你的意思是薛正鸣他只是在瞒着一些事,其实他还是没有变……”
“我可没有这样说。”柏砚一派正经。
严儒理盯着他,却忽然笑了。
他往后倾了倾,叹了口气,“当年老师说我们几人中间就属你最聪慧,也最通透……我一开始还不服气,但是后来慢慢就觉得老师说得对。”
“通透么?”柏砚自嘲地笑笑,“我若是真的通透,当年萧九秦去北疆时,我就会跟着他一道去。”
严儒理看他。
柏砚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鸟儿飞掠而去,他嘴边含着一点苦涩的笑,“我所以为的终究还是我以为的,萧九秦他需要的,我到现在才明白。”
“起码你现在想通了,也算没有辜负他。”严儒理拍拍柏砚的肩膀,“我已经听说了,皇帝给你二人赐婚,虽然不知道那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也算你们求仁得仁,如今薛正鸣的事情虽然要办,但是你也别陷得太深,有什么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办。”
“若是没有怀淳,我倒是放心交给你,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如表面这样简单了。”
柏砚将自己与怀淳之间的交锋说与他听,省去那些关于萧九秦的,听在严儒理耳中无异于巨石砸在水潭中。
“我听说过一些旧事,怀淳与二皇子以前是不是……”
柏砚点头,“所以问题就出在这儿,他要扶持魏承澹登位,但是自己师出无名,又没有合适的身份,而允太师一心助魏承澹,无论是身份还是权势,于魏承澹都是一股显而易见的助力。”
“正鸣他手里也不知道拿了什么证据,现在怀淳与允太师站在一边,一旦二人同时发难,他哪里能抵挡得住。”严儒理有些担心。
柏砚却摇头,“怀淳不会要他的命,薛正鸣手里的证据,他志在必得。”
柏砚说到这儿,又加了一句,“薛正鸣对于允太师而言就是一个隐患,允太师可能会想要他的命,怀淳却偏偏会保住他。”
“为何?”严儒理都快要被他绕晕了。
“因为怀淳与允太师的结盟并不牢固,只不过二人现在暂时因为魏承澹而暂时合成一股,一旦魏承澹得势,那时候他们二人就是不死不破的敌人。”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柏砚也不怕将事情挑得更明显,“允太师要魏承澹登临帝位,但是横亘在面前的还有一个阻碍,那就是魏承澹与怀淳情根深种。”
“如果我猜得不错,魏承澹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愿面对现实,他不想当太子,更不想当皇帝,因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与怀淳就彻底回不去了。”
“大梁的皇宫能忍受一个男皇后,但是却不可能容忍一个太监做皇后。”
“而且这个太监还是先帝信赖之人,你觉得天下悠悠众口,堵得住吗?”
严儒理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方面的纠葛,他费劲地消化了柏砚说的那些,又不禁问,“那怀淳对允太师呢?”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柏砚微微蹙眉,“怀淳不能完全信任允太师,因为对于魏承澹而言,允太师是他唯一的亲舅舅,但是对于允太师而言,他可不只有一个亲外甥。”
“你的意思是……”
“怀淳这样在意薛正鸣手里的证据,便是想要将那要命的证据掌握在自己手里。”柏砚大多是猜测,但是严儒理知道,柏砚说得这些都是事实。
“对于怀淳而言,那个位置只配魏承澹一个人坐,所以他要保证允太师不会半路摆他们一道,转头将魏承唳送上太子之位,所以他要拿住允太师的把柄……”
“薛正鸣这小子如今里外不是人,哪个都想来抢他手里的东西,这哪里是引火烧身,分明就是已经火烧眉毛了。”
严儒理又急又气。
柏砚安抚他,“你错了,现下这种情势才是有利于我们的。”
“怀淳与允太师现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顾忌颇多,这样来说,最有利的其实是我们,不过前提是,薛正鸣手里的证据还攥着,这是他的保命符。”
“所以接下来,我需要你去稳住他,千万不要冲动,否则我们就被动了,那才是完了!”
第83章 薛惰 萧九秦头顶有点绿
柏砚和严儒理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躺大理寺, 但是在这之前,柏砚需要去找一个人。
“柏大人?”
贺招远正在军营里练兵,没想到柏砚会找到这里来, 他一身的汗,随手一抹,“您说,有什么事情吩咐。”
柏砚也顾不得客套,直接道, “你认识薛惰吗?”
“薛世子?”贺招远略讶。
“嗯,萧九秦不在,玄麟卫我也不认识其他人, 所以麻烦你引见一下。”
贺招远识相地也不多问,不多时就带着一人过来。远远地就见那男子一身红袍轻甲,银质发冠,额旁一缕发丝, 看不清表情。
越走越近,柏砚还没来得及张口,那薛惰就微蹙眉, “怎么是他?”
贺招远心尖一跳, 以为这位瞧不上柏砚, 他正想圆场,岂料薛惰已经大踏步走过去, 十分自来熟的问柏砚,“你是来看我的吗?”
柏砚:“……”
贺招远:“……”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二人正懵时,薛惰不太高兴的开口提醒道,“五年前,城外别庄。”
柏砚想了想, 还是摇头。
他没时间与薛惰废话,张口就要说事,但是薛惰这厮明显是个没眼色的,他扯着柏砚往军营里边走,一边走还一边解释,“一个蓝衣少年被骗子骗走钱袋,还在半山腰迷了路,是你救了他,还记得吗?”
“那个骂骂咧咧半路的人是你?”柏砚问。
薛惰尴尬的摸了摸鼻头,“那不是……被人骗了么,所以就……”
他还要继续说,柏砚直接打断他,“当日也算我救过你一次,今日我有一事麻烦你,便算两清了。”
“那怎么能算清了?!”薛惰声音不低,引得来来往往的人往他们二人身上瞟,贺招远也不停地看。
柏砚有些气结,“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救我的是一回事,我帮你是另一回事,不如这样吧,我们交个朋友。”薛惰自以为温柔的一笑,奈何柏砚根本没有看,倒是贺招远耳朵支棱起来了:完了,侯爷你快回来,有人要抢你的柏大人!
贺招远眼睁睁地看着柏砚跟着薛惰走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
薛惰是太后的侄孙,虽然为人跋扈嚣张了些,但是柏砚却觉得他现在是最合适的人。
“其他的事情改日再说,今日我来找世子,是为救人。”
薛惰闻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看着柏砚,嘴角一直带笑,“柏大人说就是,我若能做,定然赴汤蹈火。”
“我想请世子闯进大理寺打一个人。”
薛惰瞠目结舌,“打人?”
虽然他从前嚣张惯了,但是闯进大理寺去打人好像有点过了。
“世子肯帮这个忙吗?”柏砚问,眸里难免带了些期待。
这看在薛惰眼中,无疑是添了一把名唤勇气的火,他当即也不顾什么合不合适,当即就开口应下,不过在二人往大理寺赶的路上,迟来的理智终于让他想起来问一句,“要打谁啊?”
“薛正鸣。”
薛惰险些从马上掉下去,“薛良辅的独苗苗?”
柏砚点头。
薛世子面如死灰,“薛正鸣要是被我揍了,赶明儿薛良辅岂不是要骂死我,而且他那么多学生……”他忽然停住,“哎,柏大人你不就是薛良辅的学生吗?”
“你放心,薛老只会感激你。”柏砚一时也解释不清楚,索性敷衍过去,“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做,事后最多被陛下敲打一二,不会有其他的麻烦。”
薛惰好歹放下些心,一路疾驰到大理寺门口翻身下马。
其速度之快,大理寺门口的守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一路直接往大牢冲,有挡路的直接一脚踹开,那凶厉的模样吓得不少人逃散。
其余的人则是在认出他后更加束手束脚,根本无力招架。
虽然很是讽刺,但是薛世子就这样一路冲进大牢,直接提了一人狱卒的衣领问,“薛正鸣在哪儿?”
那狱卒吓得抖抖索索,最后指向一个方向。
薛世子直接将人扔了,几步进去,拿着刚刚抢过来的钥匙将牢房门打开,“薛正鸣!”
靠着墙根坐着的薛正鸣被这突发的情况吓了一跳,但是自然地应了一声,“你找我吗?”
“嘭!”
“哎呦!”
“砰……嘶!”
薛正鸣手脚还有锁链,他哪里挡得过薛惰的拳头,被揍得无处躲藏,最后只能堪堪挡住脸。
等到大理寺的人赶过来,薛正鸣都快疼晕过去了,薛惰收了手,自己身上也带了伤,但是无论如何比起薛正鸣那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薛正鸣被人扶起来,吐出一口血水,他碰了下巴,气得破口大骂,“薛惰你有病吗?!”
薛惰单方面的揍了一顿人,这会儿气血翻涌,自然而然地露出些狂傲,“不服气再来打一架?”
薛正鸣被气个半死,“疯子!你这个疯子,有病!”
他反应大了些,结果扯着嘴边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老子坐牢归坐牢,你跑来撒什么疯?”
薛惰这会儿靠着牢房门,旁边众人一点都不敢往他身边凑,他甩了甩手,状似无意道,“那次在昌安府我派人找你,但是你倒好,不过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生生叫我在外边等了一下午,而且那个小美人不是让你给我送过来吗?怎的最后被别人截胡了?”
薛正鸣胸中攒着一股气,说话时便没顾得上细想,下意识开口,“你什么时候叫我了,而且那女的哪里是美人,一个青楼妓子,想要逃走,结果被人打了个半死,我不过多管闲事问了一句,就被……”
他倏忽顿住,“你故意套我的话?”
薛惰撇嘴,“你自己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摆摆手,又往站在不远处的大理寺卿有意无意说了句,“我一直觉得大理寺是不会胡乱冤枉人的……”
“下官也觉得薛世子不是嚣张跋扈之人,闯进大理寺,打伤犯人这些罪名,下官判不得,所以只能麻烦陛下了。”
薛惰一噎,“你……”
“也不见得是打犯人,”薛正鸣忽然开口,“只是薛世子报私仇而已,虽然我人在大理寺的牢房,但是那些罪名,我可不认。”
薛正鸣一开口,薛惰看了他一眼,“算你还有点脑子,有救!”
“总好过只会动拳头的莽夫,”薛正鸣丝毫不落下风,“有些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救了。”
薛惰:“……”果然是薛良辅的儿子,这嘴巴一样厉害。
这边算一切尽在掌握中,柏砚那边却出了些问题。
“大人,有人告发您与南夷人勾结。”为首的锦衣卫还是前不久与柏砚一起查案的那位,柏砚看着他,十分配合地跟着对方走,“不知巴大人那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就目前而言疑点重重,而且下官也多句嘴,不如告诉柏大人一些,”他道,“都察院有人招供,那日出事前,柏大人办公务的屋子里进去的那个人待了许久才离开,而且据他说,柏大人与那人相谈甚多,自里边传出的声音听,似乎还提到了‘南夷’二字。”
柏砚怔了下,半晌失笑。
锦衣卫那首领问他,“您笑什么?”
“欲加之罪,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之后他不再开口,等到他被带到北镇抚司的大堂,他才说了一句话,“不管我如何,巴大人一家的确死因有待确定,希望你们能将真正的凶手揪出来。”
“你果然还是这样……”堂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柏砚都不用回头,他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被锦衣卫带来的而说什么,反而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喝下。
怀淳吩咐人重新泡茶来,却被柏砚挡住了,“不用费那心思了,总归等会儿还要审我的,现在不如利索些。”
二人这样摊开来说,柏砚觉得自在些,与旁人虚与委蛇惯了,在萧九秦怀淳他们面前他便一点也不想再装相。
怀淳也没有否定,遣旁人下去。
他坐到柏砚面前,看着他的眉眼,“阿砚,我们谈谈。”
“在酒楼那次,我所说过的每一句在现在同样适用。”他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我不是多么正义凛然,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唯有一点,我想做的,无论谁挡着,都没用。”
他叹了口气,“你埋怨我不懂事也好,说我无情无义也罢,但是你想借着薛正鸣来达到你的目的,我不答应。”
“我能保住薛正鸣的命。”怀淳又退了一步。
柏砚却冷了脸,“果然,你承认了,一开始你想用他的命、”
他眸子黑沉,“允太师是大梁的柱石,你想扳倒他就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所以你打上了薛阁老的主意。什么拿薛正鸣做筏子,那都是假象,你真正想要做的是,是逼着薛阁老出手。”
“怀淳,薛良辅是我的老师。”柏砚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而你,是我的朋友。”
从前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但是这会儿他像是积攒了所有的气力,“我知道你不单单是为了让魏承澹当皇帝,但是怀淳,若是薛正鸣出事,五年前的那场纷乱便又要出现一次,到时候,谁又会是第二个‘怀淳’?”